纪厘抵达拍摄片场时，才刚过八点。
时间还早，剧组人员都在做着前期准备工作，拍摄的核心区域被封了起来，外人不能随意进出。
公司没有给纪厘派任何的协助人手，只丢给了他一张演员剧组的通行证。
此刻的纪厘站在片场的最外围，手心紧紧攥着双肩背包的带子，神色难得浮现出几分迷茫——他这是要去哪儿报道？
这些拍戏之余的琐事，以往都是交给他的助理负责的。
一名身穿黑色夹克衫的男子瞧见他的身影，走近问话，“喂，你哪位？这里是剧组片场，不能随便进。”
纪厘看见他胸前的工作证，立刻反应过来，礼貌开口，“这位大哥你好，我是《邦国天下》里宋昭的扮演者，我叫纪厘。”
说着，就把自己的演员通行证递了过去。
“纪厘？”男子瞥了一眼证件，又仔细打量着他的样貌，“原来你就是那个临时被塞进来的、梦想传媒的新人？”
临时被塞进来？
纪厘暗自琢磨着这个词汇，迟疑道，“请问您是？”
“我是这部剧的选角导演，萧林森。”萧林森将证件递了回去，顺手指路道，“直走五十米，看见蓝墙右拐就是演员化妆棚，到那边你再找人问。”
“好，谢谢导演。”纪厘点头，没再深究对方刚刚那句话的意思。
萧林森盯着纪厘远去的背影，摇头低喃，“长得是不错，可看着就像是个不会演戏的花瓶。”
得了，还是赶紧按照秦栎老师的吩咐找好备选演员吧。
就纪厘这长相，哪里会甘心扮丑？恐怕连妆都不想弄脏吧！
他敢打赌，都不用等到和秦栎老师的对手戏，这下午的第一场乞丐群戏，对方就过不了关。
……
纪厘找到配角化妆的小房间，还没等敲门，就见造型师提着一堆东西走了过来。
两人刚打了一个照面，后者就惊讶发问，“……你是宋昭的扮演者吧？”
“是，老师你好，我叫纪厘。”
造型师挑眉，示意他进去，“叫我张鸣就好了，进去吧，今天是我来负责你的整体造型。”
纪厘颔首，沉默地跟在了张鸣的身后。
“我听说临时换了人，但没想到换了你这么一个谪仙般的小美男。”圈内的造型师基本都把‘彩虹屁’当成必备技能，什么形容词都能说得出来。
纪厘见怪不怪，只能微微勾唇。
“坐下吧，先上头套，再化妆，最后换衣服。”张鸣将装备好的头套拿了出来，拍了拍简易的造型台面，“通告上第一场戏定在十点半，我们得抓紧时间。”
戏不一定准时拍，但造型一定要准时做好，这是片场默认的原则。
纪厘按照他的指示淡定坐下，又拿出小背包里的剧本薄页。
张鸣看他这泰然自若的模样，有趣道，“你是第一次拍戏吗？我之前见过的新人不少，有紧张的、有兴奋的，像你这样还真没遇见过。”
“……是第一次拍戏。”纪厘站在原主的立场上开口。
他垂眸翻开自己的剧本，短短不到三页的薄纸上，用彩笔注满了各色文字。
“这么认真？”张鸣这下子是真的惊了。
一个没多少戏份的乞丐角色，居然能得到青年如此用心的对待？
“当然得认真。”纪厘透过镜子看向身后的张鸣，勾唇，“即便是小角色，也不能在我手里演砸了。”
张鸣被他纯粹的笑容勾得有了一丝恍然，愣了半秒才继续手头的动作，鼓励，“那你加油。”
纪厘笑着落回视线。
这是他重新开始的第一步，功夫是肯定要下足的。
这部电影《天下邦国》改编自同名小说，讲述是罗朝时期一代名将宋翼和邦王曹士璟的故事。[*]
纪厘能拿到的剧本内容有限，为了了解整个故事背景，他花了一个下午加通宵的时间，才把原著小说给补完。
他所饰演的宋昭，是宋翼流落在外的亲弟弟。
兄弟两人幼时遭遇战乱，被迫分开。兄长宋翼被王室宗亲收养，成了一代将领，而弟弟宋昭流落在外成了乞丐。
宋昭在小说里的出场只有三行字，剧本里的五场戏还是扩充过的。
纪厘不是科班出身，惯用的演戏方式就是——把自己变成角色本身。
这样‘沉浸式’的入戏办法一直不是影视圈推崇的主流，因为一旦遇上复杂的角色，演员共情过深的话，就极有可能影响本人的心理情况。
纪厘曾在空闲假期时，去辅修了学院派的表演理论。即便如此，他依旧改变不了‘沉浸式’的表演模式。
所以拿到这个乞丐角色后，纪厘就硬生生饿了两天，不吃饭、连水都尽量少喝，就是为了让自己处在真实的饥饿感中。
不仅如此，他这两天的睡眠时间加在一块还不到六小时。
电影背景正值战火连天，百姓稍有不慎就会死于纷乱，对于宋昭这样的逃难乞丐，不敢深睡、睡不饱才是常态。
生理状态像了，角色的细节点就自然而然出来了。
张鸣绕到前面准备化妆，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纪厘眼下的黑眼圈，“不是哥说你，你们这些小年轻不能仗着精力好就瞎熬夜。”
“你这眼下的黑眼圈都出来了，幸好今天要的就是乞丐‘脏妆’。”
纪厘听见他的真实反馈，内心觉得满意，“帮我化的难看点，皮肤越糙、越脏越好。”
张鸣听到这要求，顿时哭笑不得，“别人都希望剧中角色越帅越好，你倒是反着来？原本我还担心你适应不了乞丐造型，会让我帮你化得稍微好看点呢。”
“角色至上。”纪厘完全不在意，反问，“哪有乞丐白白净净的？”
张鸣是个颜狗，原本就因为纪厘的长相心生好感，现在又冲后者对角色的认真程度，他这心里的印象分妥妥往上飙。
“长得这么精致，简直是为难我。”他看着对方白皙腻滑的皮肤，夸张道，“不过我保证，能把你这个小仙男化成丑乞丐。”
纪厘轻笑一声，算是应下了。
……
纪厘换好戏服时，已经过了十点。张鸣忙完他的造型，就赶去给其他群演上妆。
场务一直没来喊纪厘上戏，眼见着和通告上预计的拍摄时间越来越近，他干脆攥着剧本出了门，打算直接到拍摄现场等着。
饥饿的痛感从胃里传了过来，纪厘蜷缩着蹲在地上，默默忍受。他没想着去保温杯里的温水缓解，生怕影响了干燥的唇部状态。
马上就要开拍了，他可不能在这儿前功尽弃。
直到那点阶段性的不适散去，纪厘才艰难起了身。
蹲久的双脚起了麻意，再加上饥饿引起的脱力头晕，让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一软。
纪厘来不及作出调整，只能下意识地拿双手护住了头部。
——嚓。
预料中坠地的痛感没有出现，反倒是撞上了什么人。
“没事吧？”低沉的嗓音撞入耳膜，“走路当心点。”
“抱歉。”纪厘一怔，连忙后撤半步站稳。他抬眼望去，撞上那道优越的身形——
对方的身高目测有188，上了妆的样貌俊逸非凡，他带着古装头套，如墨的长发被华丽的金铜色发冠束起，干练又洒脱。
男人穿着普通的黑色短袖，看样子是还没换装。即便如此，还是能联想到那才在衣服下的精壮身材，散发出的强大气场浑然天成。
一瞬间，纪厘就辨认出了来人，是秦栎。
原书中，对方是站在娱乐圈顶端的传奇人物，主角季云起的第一部影视作品就是跟他合作的。
那天考核结束后，纪厘上网搜索过《觉醒者》这部电影，对秦栎有过进一步的了解。
对方的演艺生涯在华国娱乐圈里简直能够封神，他挑选剧本的眼光极其毒辣，主演的电影在上映后无一不霸占同期的票房冠军。
影视圈内流传过一句话——能超越秦栎的人，恐怕只有秦栎自己。
这回电影《天下邦国》由秦栎本人投资、监制。
电影光是前期筹备就花了近一年半的时间，据说开机后，所有参与拍摄的演员都是实力派、老戏骨。
但剧组的保密措施做的很好，这么久了，硬是没朝外透过一点风声，挠得网友们心痒痒。
看得出剧组是真心想做电影，而不是靠在过度营销来获得热度。
秦栎这回饰演的是将军宋翼，就是乞丐宋昭的亲兄长。纪厘为数不多的三场对手戏，都是要和对方搭戏的。
纪厘骨子里有些慕强，即便在现实娱乐圈里，他也爱和像秦栎类似的演员合作。
不是他看不起新人演员，而是演戏讲究角色间的气场相融，经验丰富的演员磨合起来的效率更高。
一想到秦栎在电影片段里的精湛演技，纪厘忽地期待起接下来的拍摄。
面前的‘小乞丐’整张脸被化得又黑黢又脏乱的，唯独那双眼睛显得格外灵动、明亮。
秦栎看着他，总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秦栎，你怎么停这了？”齐岸走近，看见一旁的陌生人，“你是群演？怎么跑到这来了？”
还没等纪厘回话，场务就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纪厘吗？你不好好在化妆室待着，瞎走什么？”
场务看见秦栎的身影，话语下意识地缓了点，“栎哥，你们这是……”
“你好，我是纪厘。”
“要准备开拍了，导演喊你过去踩点，赶快的。”场务记着正事，催促。
纪厘听见这话，微微点头示意后，就攥着背包朝片场跑去。既然他和秦栎有对手戏，早晚有机会搭上话，不急在这一时片刻。
“那栎哥，人找到了，我就先回去了。”场务说。
“嗯。”秦栎侧目，看着早已跑远的纪厘，那抹眼神的熟悉感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下一秒，他就看见齐岸猛地一拍脑门，“我说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原来是他啊！”
能让场务单独来喊的‘乞丐’，肯定不是群演那么简单。
秦栎猜到这点，“应该就是宋昭的扮演者。”
“是，但我不是说这事。”齐岸勾住好友的肩膀，解释道，“前几天王嶂导演传来的考核视频，我私底下也看了……”
齐岸身为经纪人，还是有识人能力的。
他觉得视频里的训练生是个潜力股，所以私下调查了一下对方的资料。
“纪厘……这名字可不多见啊。”齐岸睨向好友，调侃着提醒，“秦老师，没想到吧？被你看好的训练生、和不被你看好的新人演员，居然是同一个人。”
秦栎眸波微晃，总算明白那点微妙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甩开好友的手，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走吧，去拍摄现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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