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外人面前的段琛冷酷傲慢,不近人情,除了工作以外,好像就没有任何的爱好和兴趣,尽管他健身学搏击,可那似乎也不过只是生活的一种方式。

他的能力太优秀,于是目空一切,从学生时代,就很少把谁真正放在眼里。这一点,或许是来自于优越的家庭,以及自身的条件,还有父母的教育方式。

计策是在父母的打压下长大的,遇到段琛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这世上居然还有从来不打击子女的父母。

段琛从小就接受追捧,他早已习惯了众星拱月,他的傲慢是长在骨子里的,少有人能让他低头,哪怕是父母,只要段琛坚定认为自己是对的,就绝对不会认错。

但有一个人不一样。

如果段琛非要有个爱好,那个爱好一定是叶白思。

如果段琛非要有个兴趣,那个兴趣也一定是叶白思。

以前就是这样,叶白思只要生气,就像现在这样,哪怕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段大公子还是会先把自己的脑袋低下来乞求原谅。可叶白思的脾气太好了,他很少生气,更很少对段琛生气。

或许是因为段琛一言不发地帮他垫了所有医药费,又或许是在工人上门讨债的时候,段琛出面为他解决了一切。

叶白思总是生怕自己对他不够好。

计策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经历了什么,他只知道,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渐渐往一个极端的状态去发展,段琛越来越冷漠,越来越傲慢,而叶白思的底线,也一放再放。

他一直以为,这是两个人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相处方式,叶白思爱段琛,爱的无怨无悔,他愿意无条件的宠着段琛,而主导权合该就掌握在段琛手里。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其实主导权一直都在叶白思手里,只是或许叶白思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叶白思身影远去,段琛缓缓掀起了眼睫,目光与计策对上。微垂的脖骨挺直,腰肢也竖起,浅灰色的瞳孔像无机水晶,不带任何感情。

这就是外人面前的段琛。

计策避开眼神,转身刚要离开,却被喊住:“不要动他。”

没有威胁,没有警告,只有一句话,像命令,又像随口一说,这代表着他清楚,谈话的对象对他的手段有清晰的认知。

而计策也的确如此。

“计策。”

前方传来声音,计策抬步跟上,段琛目送两人身影消失,又站了一会儿,然后把茼蒿送回了该呆的地方。

叶白思不听他的。

他坐进车内,给谢宁打个电话,很快被接通:“段总。”

谢宁那边的背景音乱糟糟的,段琛沉默了一下,问道:“在忙什么?”

“没有没有,这不是冬至了么,小辈白天都上班儿,晚上有时间就凑在一起吃饺子呢。”

原来已经冬至了。

段琛道:“查清楚,明老的寿诞上A究竟会不会出现,只要他现身,绑也要把他绑到我面前。”

谢宁忙道:“收到!”

他捧着手机等段琛挂断电话,这是计策告诉他的,段琛不喜欢被挂电话。

等通话结束,他才开始疑惑,A,又怎么惹到段大公子了?

段琛并不是完全在吓唬叶白思,虽然不否认有这个成分,但他的确担心A会因为这次压迫而对叶白思下手。

叶白思单纯无害,像温室里的花,他根本不懂这世间险恶,以前他的活动范围都是段琛身边,可现在,他到了段琛碰不到的地方。

A就完全不一样了,现在的那家伙对于段琛来说,就像是丛林中的毒蛇,段琛不知道他接下来一步究竟会做什么。

很少有人能瞒过他的眼睛,可A居然做到了,这个人好像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可他却怎么都抓不住对方的影子。

“他又跟上来了。”计策的目光扫向后视镜,道:“为了你,他说不定会变本加厉针对金跃,我建议你把真相告诉他。”

“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但这样做,对金跃是最好的。”

“你确定他得知A是我之后会放过金跃,而不是恼羞成怒,加速金跃的灭亡?”

“我想,他不会那样对你。”计策道:“我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如果不是十分舍不得,以他的性格,不会过来找你,还跟了这么久。”

“你到底还是他的人。”叶白思抬手,修长的手指滑过耳边的长发,道:“你既然对他这么了解,那你就应该明白,他无意识的所作所为,有多让人无法忍受。”

“你也说那只是无意识的,如果有正确的引导……”

“计策。”叶白思想了一会儿,道:“如果你爱一个人,你舍得对他精神压迫么?”

计策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道:“不会。”

“那么,如果你不爱一个人了,你会费尽心机去引导他,教育他,为了他的下一任过得更好?”

“……”计策默了一下,道:“不会。”

叶白思看向了窗外,道:“你们习惯了他的高高在上,看他一下子跌入泥泞,就觉得好可怜啊,觉得让他陷入这番境遇人好过分啊……可却对一直挣扎于泥泞中的人视而不见,真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们……”

“我不想过问你现在和段琛还有多少情谊,也请你不要再过问我的私事。”叶白思温和地道:“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朋友的话。”

计策神色复杂地望着他,他艰难地收回视线,低声道:“我只是不想你难过。”

叶白思扑哧笑了:“难道你也觉得我是在闹脾气么?我是离开他不能活了么?”

“可能因为你,之前的行为太有欺骗性?”计策看出他没有刚才那么排斥,才道:“他至今没发现你是A,也是因为相信你吧。”

“强行给我打上标签,圈一个设定放在那里,随他们去吧。”叶白思懒洋洋地靠在副驾驶,又警告地瞥了他一眼:“我把你当自己人,你以后不许再这样想了,不然小心我也炒你鱿鱼。”

他一本正经地威胁,计策被逗笑,点了点头,心里的愁云渐渐散去。

他的确在担心叶白思离开段琛只是因为一时意气,毕竟之前的印象太过根深蒂固。但他渐渐发现,自己可能真的想多了,叶白思提起段琛的时候并没有很复杂的情绪,当然了,前提是谈话的时候不把他和段琛绑在一起。

他好像真的完全把那段时间当成了过去,不排斥,不否认,但拒绝与现在时挂钩。

叶白思向往新的生活,向往广阔的天地,向往亲自打拼的人生。

这才是真实的他,没有任何标签,随心所欲的独立人。

叶白思和计策回了家,亲自下厨煮上了底汤。

已经暴露,段琛也没有遮遮掩掩,他坦然把车开到了叶白思的家门前,靠在车上点了根烟。

透过白漆的铁门,可以看到落地窗内的餐桌一角,上方的火锅冒着热气,很快,一个纤长的身影来到了桌前,摆上了碗筷。

段琛咬着烟头,又皱起了眉。

可惜天冷,窗户都拉的严严实实,否则,他或许还能闻闻味道。

不过这个大落地窗装的倒是不错,他的视力也好,可以清楚地看到叶白思活动的身影。

直到一个轮椅来到窗前,叶白玉坐在里面看着他。

段琛努力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关于叶白玉的记忆。

他记得,刚跟叶白思认识的时候,叶白思提过好几次,弟弟想见他。

不过段琛太忙了,经常答应了又反悔,来来去去,大半年才过去。

但从这个事件来看,叶白玉应该还是蛮喜欢他的。

段琛下意识碾灭了烟头,微微站直了身子。

叶白玉扭脸,似乎对谁说了句什么。

段琛以为他是在告诉叶白思自己在门外,这么冷的天,就算是陌生人,也有机会进去喝一碗热汤吧?

段琛眼睛微微亮了几度,整理了一下衣服,扯了扯大衣领子。

室内,叶白玉对智能家居说:“把窗帘关上。”

窗帘无声地从两边向中间移动。

段琛期待的表情渐渐破碎,消失,转为冷漠。

落地窗被遮了个严严实实,一丝光都看不到。

段琛站了一会儿,在冷风的侵蚀下,弯腰坐进了车内。

又坐了一会儿,肚子饿了。

他忍着,没有动。

半个小时后,没忍住,下载了个外卖软件。

又半小时后,外卖员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正要按门铃,却见路边的车子打开,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朝他招了招手。

哟,这年头,大老板都流行住车里了?

段琛接过外卖,刚刚打开,叶白思的家门就被推开,计策跟叶白思告别,走了出来。

段琛摇下车窗,冷冰冰道:“看来你们吃的很开心。”

计策诚恳道:“很暖和,锅底也很好吃。”

段琛神色微寒,道:“明老的寿诞,我也会去。”

计策眸色微动,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微微笑了一下:“A总会奉陪到底。”

“看来你是个合格的下属。”段琛放弃从他嘴里获得A的身份,他淡淡道:“上车吧,载你一程。”

计策没有拒绝,他坐在副驾,段琛熟练地调头前往小区门口,车子在计策的车位旁停下,他拉开车门,听到段琛道:“叶白思是我的人。”

“虽然不是上下级了,但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段琛的手指敲着方向盘,散散漫漫:“别逼我对你出手。”

计策握住把手,起身下了车。

段琛的车子没有动,他一直盯着计策驱车离开,才踩住油门返回焦山。

他留了那么久,是担心计策趁虚而入,在叶白思那里过夜。

回到家的时候,外卖已经彻底冷掉,段琛丢在桌子上,让刘妈给做了点吃的。

他这段时间都没好好吃饭,胃部刀搅似的疼,段琛勉强吃了点,一路回到了叶白思的房间。

自打叶白思走后,他就一直住在这里,在这张床上有太多回忆,把脸埋在被子里重重地吸,似乎还能嗅到叶白思残留的味道。

午夜的时候,人心总是格外诚实,这一日的奔波,说什么为了段高山,实在是可笑。

他就是想叶白思,想见他,想碰他,想跟他说话,想像以前一样抱着他,亲吻他,对他胡作非为。

但叶白思,暂时不属于他了。

周五这天,计策带上了准备好的礼物,驱车来接叶白思出门。

明烜老爷子的寿诞,又有李靳亲自来恭贺,来的人自然不少。

寿诞举行的地点不是酒店,而是一栋大型别墅,但人到底还是太多了,路边的车都停了老长,叶白思到的时候,正好占据了最后一个停车位,他和计策刚下车,后面就跟上来了一个阔少。

车像是新买的,靛蓝色的车身,骚包到没边儿,负责引导的服务生走上来,笑着道:“陈少爷,您再往前开开,前头还有位子。”

“你没看到我车子新买的啊?”陈俊道:“停远了我不放心,我停那儿吧。”

服务生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发觉那是左侧屋檐下面,确实是有个空位,这院子里也不是没有停车的,他主要怕停满了待会儿不好过人,但陈大少爷才不管他,直接把自己的宝贝爱车开了过去,稳稳地停在了墙根。

服务生只好笑了笑,想着反正也不碍事,就随他去了。

叶白思方才被他横着的车子挡在外面,被迫旁观,一直等到他停稳当,才被服务生一边道歉一边往里面引,刚走进去,后面跟上来的陈俊忽然怪笑了一声:“哟,这不是叶白思么?听说段琛不要你了,哎?不是吧,你这就勾搭上段琛的前助理了?”

计策脸色微变,被叶白思按住了手臂。

他跟陈俊的恩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家伙从小就是个色胚,几年前一次商务晚会上,叶白思陪段琛过去,途中自己去阳台散心,被他动手动脚调戏了一把。

后来被段琛弄断了手脚,在医院躺了大半年,他不敢记恨段琛,叶白思自然就成了他的报复对象。可之前叶白思和段琛的关系那么亲密,他也只能嘴上刺激几句,如今一听说叶白思跟段琛散了,自然就认为能压住叶白思了。

“不用理他。”叶白思轻声道:“正事要紧,你人脉广,先进去,不要管我。”

计策不放心地看着他,叶白思轻轻推了他一下,转身走向一旁,他很清楚,今天被陈俊盯上估计很难摆脱,正事只能交给计策了。

果然,陈俊又吊儿郎当地跟了上来:“跟了段琛那么多年,你身价应该也不低了,怎么样,我给你开六位数一个月,也跟我几年?”

“段琛今天也会来。”叶白思提醒,陈俊却笑了一声:“还想拿他压我呢?他段琛最讨厌老人家,是出了名的‘不肖子孙’,何况就算他来了又怎么样?你还真觉得他会管你这个破烂玩意儿?”

叶白思取过碟子去拿水果,陈俊当年动手没能遂愿,还挨了一顿打,当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他直接伸手来抓叶白思的手臂,“你也别那么倔,像你这样的人,不给人养自己一个人怎么活的下去?你就……哎哎哎艹——”

手指距离叶白思手臂不到一公分的时候,肩膀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他下意识抬手去抓,却抓到了一只龙头拐,身后穿着唐装的老人慢吞吞道:“我看你这小子,不挨顿打是真活不下去。”

他用力一扯,弯曲的龙头直接将陈俊带的朝一边儿甩去,陈俊撞到椅子上,顿时又爬了起来,扭身想大骂,却忽然脸色一变。

段琛的确没来,但,他爷爷段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