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思并不认为段琛是在开玩笑,所以他温和的哄了段琛,让他不要因为外人生气,本来还想再劝劝,已经到了时间,只好暂时挂断。
叶白思跟了段琛八年,对方从未在物质上亏待过他,所以这次还跟以前一样,他坐的是头等舱。
晚上的飞机,躺在柔软的真皮椅上,非常好睡。
但飞的时间还是有点长了,醒来的时候,也才只有八点多。
叶白思懒懒地张开双目,望着窗外起伏的白云,忽然感觉身边来了人,一扭头,是一张干净而年轻的脸,有一对碧蓝色的眼睛。
对方笑吟吟地望着他:“姐姐,一起吃饭么?”
叶白思有一头及腰的长发,还有一张精致而温柔的瓜子脸,是一种一眼惊艳再看沉沦的长相。他花了八年的时间,完全把自己变成了段琛喜欢的样子。
唯一苦恼的就是,有人总是认错他的性别。
叶白思淡淡道:“是哥哥。”
他的声音也是淡而柔和的,但就算是这样,其中夹杂的磁性还是很轻易可以辨出他的性别,男生短暂地愣了一下,然后脸一红,蹭地缩回去了。
叶白思去洗漱了一下,回来吃了点东西,忽略了蓝眼睛弟弟的窥视,重新在皮椅上躺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有人小声问:“你,怎么留那么长的头发啊?”
“有人喜欢。”叶白思诚实以对,对方闷了一会儿,又呐呐道:“是,女朋友,还是男朋友?”
叶白思戴上了眼罩,弯唇道:“女。”
耳边恢复了安静。
飞机准点到了地方,就像叶白思猜的那样,段琛并没有按时来接他。
平都正下着小雨,他拖着行李在接机口旁边的咖啡厅坐下来,抬腕看了看时间。
就像段琛说的那样,他早就习惯了段琛的言而无信与不守时。不过既然段琛答应会来接他,叶白思并不会随便否决他的决定,他点了杯咖啡,要了根吸管,安静地在在窗口坐下来。
他要保证段琛一来——如果他真会来的话,可以一眼看到自己。
他嘴巴含着吸管,双手向前玩着手机,不大的桌子瞬间这他修长的手臂揽去了大半。身边传来一声轻咳,“哎,真巧啊,你在等女朋友来接么?”
对面的椅子被拉动,蓝眼睛男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把自己的奶茶放在余下一丢丢没被叶白思霸占的桌面。
那一小块地方,可怜又逼仄。
叶白思没有理他,也没有收回自己占据桌子的手臂。
男生咬着吸管看他,因为无人理会有些尴尬,于是也拿出手机玩游戏,时不时偷偷看一眼叶白思。
如果长相分等级的话,叶白思绝对是顶级里拔尖的,他这样的人,只要出门,就一定会被搭讪。
不过叶白思平时遇到的多是情场老手,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腼腆派的,一边锲而不舍,一边又害羞的不行,简直是矛盾体。他终于收回了霸占桌面的手臂,抬眼看对方。
对方下意识坐直了,那双清澈的眸子让叶白思想到自己的弟弟叶白玉,他神色温和了一些:“想要我的微信号?”
男生的脸又红了一下,但到底是男孩子,还是大着胆子点了点头,道:“我就是好奇,你女朋友得多漂亮,跟你在一起才不会有压力。”
叶白思就权当他在夸自己了。
他取出手机,把二维码暴露给对方,道:“我有个弟弟跟你差不多大,说不定你们可以玩到一起。”
“你还有弟弟啊。”男生一边感慨,一边扫了他的微信。
叶白思点点头,收回手机的时候,目光忽然与外面一个举着伞的人对上,一愣神的功夫,对方已经沉下脸,转头回了车内。
叶白思皱眉,缩回手,窗外的车子扬长而去。
男生低头存微信,抬头瞄了他一眼。
叶白思的手机响起,段琛冷冰冰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自己打车回来。”
电话被挂断。
叶白思起身提起箱子,男生立刻道:“哎?你女朋友来了?”
“嗯。”叶白思挥手,道:“再见。”
他叫了一辆出租车,“焦山别墅。”
雨势开始大了,车窗很快被密集的雨点子覆盖,小溪一样淌过玻璃,叶白思皱着眉伸手触碰,隔着玻璃都能感觉到雨水冰凉。
雨势越来越大,雨刷不得不一刻不停地摇来摇去,才能勉强看清前路。
车子终于到了目的地,叶白思付钱准备下车,司机见他直接去拉车门,好心提醒道:“你先给家里人打电话让他们拿伞出来接一下吧,这么大的雨,一出去就会湿了。”
叶白思犹豫了一下,掏出手机给座机打了电话,他当然知道段琛在发脾气,但管家应该会接。
电话响了两声,被挂断。
吴叔肯定不会挂他电话,这是段琛做的。
叶白思只好收起手机,道:“麻烦开一下后备箱。”
果然如司机所说,他一出车门,就立刻成了落汤鸡,叶白思被冻得打了个激灵,冒雨把行李提出来。司机掉头离开,远远开出去快一百米,透过后视镜看去,却发现长发青年还是站在门外的雨中。
司机一脸纳闷儿:“家里没人么?”
暴雨滂沱,雨水顺着叶白思的下巴和头发,瀑布一样往下流,初冬的雨又冰又凉,叶白思浑身发冷,哆嗦着按下了门铃。
无人回应。
他抬头朝上看,透过朦胧的雨幕,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漠然地注视着他。
眼珠浸了雨水,涩涩地疼,他垂下头,没有再动弹。
段琛根本不是个东西,看着人模人样,骨子里却恶的不行。
他把叶白思当做是他的东西,就不允许他与任何人接触,否则就会给予惩罚,惩罚方式全凭他喜好做主。
叶白思咬住被冻到打颤的牙齿,克制地颤抖着,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
约莫半个小时,段琛打开了电话,叶白思沉默地放在耳边,天实在太冷,捏着手机的手也麻木到微微泛白。
段琛没有说话,叶白思相当清楚,这是无声的审判,他在等自己主动认罪。
叶白思抬袖用力抹了一下脸,嘴唇缓慢而坚定地抿起,他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地顶着面前的门铃,整个人像一把凌厉的、千锤百炼的剑。
嗓音却柔软而微小,轻轻地打着颤,“我错了。”
段琛挂断了电话。
铁门被打开,管家撑着伞朝他跑过来,叶白思接电话的手轻轻垂下来,对方主动提过他的箱子,一边带着他往里面走,一边轻声劝着:“少爷又任性了,你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谁敢跟段琛‘一般见识’?叶白思不会跟段琛生气,因为他早就找准了自己的定位,他不过是众多打工人里面的一个而已,只是工种不同罢了。
段琛是他的老板,他要与老板计较争执,除非是不想干了。
叶白思是个敬业的人,他打算干到十一月底,还有最后两天。八年前的十二月份认识段琛,并在同月搞在一起,那个时候,叶白思没想过能跟他八年。
现在,他要给自己的工作划上圆满的记号。
叶白思跟着管家走进屋内,脑袋上便被盖了个大毛巾,段琛站在他面前,手隔着毛巾擦过他的脸颊而鬓角,他被冻到微微发青的脸像玉一样的冰凉,段琛抽手捏住他的下巴,叶白思被迫跟他对视,剔透的眼珠里满是迷茫与脆弱。
段琛眸色暗了暗,道:“下不为例。”
叶白思点头。
鼻尖一滴未擦净的水珠儿跌落地面。
长达八年的相处,如今的叶白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回应,都完美贴合着段琛的喜好。他花了八年的时间,把叶白思打造成了自己想要的完美情人。
叶白思身上的每一毫每一寸,都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与之相应的,叶白思对他也是十分了解,察觉到了段琛的意图,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腰间陡然一紧,他背部后倾,腰腹却被迫贴在段琛身上,叶白思将手隔在两人之间,道:“我想先洗个澡。”
他担心自己会感冒。
段琛霸道地抵上他的额头,鼻尖压上他的鼻尖,低声道:“一起。”
这个一起明显是别有目的的,叶白思皱了皱眉,有一瞬间,他想狠狠把段琛推开。但他忍了八年,就是为了让段琛觉得钱花的值,他和段琛的这段关系本身就带着十足的暧昧色彩,他不希望在段琛面前暴露过多的私人情绪。
他能想出的最好的分离场面,就是一方提出分开,另一人坦然接受,两个人都云淡风轻,干干脆脆。最后两天了,他要在两个人都情绪平静的情况下,理智地提出分离,如果他在这个时候发火,到时候提‘辞职’的时候,段琛一定会觉得他是在闹脾气。
他不希望惹段琛误会,万一断的不干不净,两个人继续纠缠不清。
他收回抗拒的手,被段琛抱上了楼。
叶白思被冷雨淋了个透心凉,热水并不能马上让身体暖和起来,段琛算是歪打正着解决了这个问题。
但与之而来的疲惫感还是让叶白思难以负荷。
事后,段琛抽身离开,嗓音沙哑:“你自己收拾一下,我得先去书房。”
“嗯。”
男人离开浴池,经过花洒冲洗一番,然后取过浴巾擦身,又道:“微信的事处理干净,记住你的身份,别惹麻烦。”
言下之意,是让他把蓝眼睛删掉,至于记住身份,也很简单,毕竟他是段大少爷的东西。
叶白思趴在浴缸边缘的台子上,软软地又应了一声,听到门被打开再关上,又缓了一会儿,才转过来完全放松躺下去。
眼睛有些酸胀,叶白思怀疑自己可能还是逃不掉感冒,甚至是发烧。
为此,他多泡了一会儿。
段琛不喜欢规则和束缚,在任何时候都一样,所以他跟叶白思在一起,从来都不带涛。但他又是个工作狂,除了工作之外,其他事情都不愿意付出太多精力与时间,于是每次事后都是留叶白思自己做清理。
毕竟他的时间非常宝贵,而叶白思又相对的非常闲。
叶白思收拾妥当走出去。他头发长,又很密,吹风机要吹很久,之前每次叶白思都吹得手臂酸痛,某次段琛心血来潮帮他吹了一次,就再也不愿意帮忙了。
值得一提的是,段琛后来开发了一个壁挂式的智能吹风机,人只要坐在下面就可以解放双手——听上去是个智商税的东西,但后来居然还卖的挺不错。也算是帮了叶白思的大忙。
他坐在热风里被吹得昏昏欲睡,旁边的座机忽然响了起来。
叶白思不需要想,就知道是段琛:“喂?”
“帮我泡杯咖啡。”
“嗯。”
段琛使唤叶白思早就习惯,一切似乎都要经过叶白思的手才舒服,咖啡谁都能泡,但只有叶白思泡的是最合他口味的。
叶白思端着咖啡来都大少爷的书房,顺便提出申请:“我想睡一会儿。”
“嗯。”段琛头也不抬地道:“晚上做点好吃的,我两天没吃饭了。”
他这么说,当然不是指真的没有吃饭。段琛嘴挑,这些年叶白思什么都顺着他,就把他养的就更挑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只有叶白思做的饭才叫饭。
叶白思绕过桌子,道:“想吃什么?”
“就上次跟你说的那些。”
‘上次’,指的是他在国外的前一个晚上,等他等到冷掉的那一顿。
叶白思心里忽然就没来由的起了火,面无表情地把咖啡放在段琛手边。
他是个体贴的人,每次泡咖啡都会放在不会影响段琛的地方,但那是正常情况下。
段琛完全没注意他的表情,目光牢牢盯着电脑屏幕。叶白思转身离开,段琛抬手去捉鼠标——
“哗砰——”
“嘶——”
咖啡陡然被碰倒,段琛措手不及,大半杯都浇在了手和鼠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