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古怪的可爱

季祯把纸条揉成一小团,本来想直接扔到一旁的花坛中,但又怕背后的视线察觉自己这样的动作,干脆皱着眉头把那团纸塞进了自己嘴里。

纸张干涩在他喉咙间费力被吞了一半,季祯头一次体会到了难以下咽是什么滋味。他随手餐盘上的打开一盅汤,拿起来咕嘟灌了几口。等回身看见江熠正看着自己正在吞咽的喉咙。季祯把汤罐从嘴边取下,唇上沾了一些油花,他抿了抿嘴赧然道:“我就是,就是有点饿了,尝尝味道。”

虽然觉得自己刚才处理的很果断,那团纸也随着他的吞咽顺着他的喉管滑到胃里。但是面对江熠的目光,季祯的心虚还是变成心脏阵阵不规则的律动上。

“你要吃吗?”季祯把饭食都放到软塌上的小几上,拿筷子之前先问了江熠。

江熠只是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

折腾了这么久,又是担惊受怕又是心慌意乱的,此时面对桌上的食物,季祯的确饿了。他一边吃一边想刚才那张纸条上的内容。

天亮之前可以除掉江熠。

季祯一口咬断了排骨中间的脆骨,因为思绪游离,咔嚓一声响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他把那块骨头给吐了出来,想要短叹,张嘴却又立刻收住,只抬眸看看江熠,低头给自己扒了一口饭。

季祯愁容满面难以完全遮掩,全袒露在脸上了。

他正咀嚼着口中的食物,想着如何能圆满处理这件事时,脸蛋忽然被江熠捏住了。

江熠捏他的动作不算温柔,直接让季祯嘴里的食物跟着他的嘴巴一起鼓囊起来,嘴唇发出一声吃痛的低叫,瞳仁惊愕地看着江熠,想要把脸抽回来,又怕自己这个动作和江熠的力道相悖,会更加扯痛自己的脸颊。

“唔……”

江熠用虎口托住季祯的下巴,往上是脸颊,往下就是季祯的脖颈。季祯能感觉到江熠的无名指和小指在他的下颌线处轻轻摩挲,不知道这个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

季祯心里有点委屈,他烦恼的事情还没有结果,这边还要被江熠如此磋磨,实在可怜了。

见江熠还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他干脆啊呜一张嘴把口中咀嚼了一半的饭菜吐到江熠手上,打定主意恶心下他。季祯却没有想到他没能如愿,因为那团水乎乎的饭菜一从他口中吐出来,在触到江熠手背的瞬间就化作了一团黑烟一下消散了。

不过江熠的确因此松了手,季祯揉揉自己的面颊,瞪着江熠说:“忽然捏我做什么?”

“你在发愁什么?”江熠问他。

季祯叹了一口气,“难道我现在不该发愁吗?”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不管他们要不要自己留着江熠,以求杀了他,季祯都认为自己现在有充分感觉发愁的理由。

只是有些理由他能说,有些理由他暂时无法开口罢了。

他不想江熠死,自然不会同意帮着留下江熠。只是这个时候季祯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场景,他们传进这个纸条来,是否已经有了万全的,诛杀江熠的手段。

季祯想到仙门中人如今和江熠的深仇大恨,便可以当下季家恐怕都被包成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粽子样。

就算他和江熠逃出去,估摸也是亡命天涯后半生。思及此,季祯的饭也不想吃了。他放下筷子一只手揉着自己的腮帮子,一只手按住了江熠的手背,问他:“你在魔界地位如何,可有能容身的地方?”

倘若他们进入魔界,却可能可以甩脱仙门追杀。只是魔界,光从梦大顺混成那样子来看,那地方只怕比人间难混多了。像江熠这样刚入魔道的,说不准在里面是什么位置。钥匙江熠在里面的地位低下,那魔界的危险甚至可以比魔界还大。

江熠似乎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不知,从未去过魔界。”

季祯想到什么,去把装梦魇的玉瓶拿了过来,放到江熠眼前问他:“那你觉得在魔界你和梦魇相比,地位如何?”

他的话音一落,玉瓶直接抖起来了。其实也不是刚开始抖,从季祯摸到瓶身的时候玉瓶就在抖,只是刚那会儿抖动幅度不大,此时听见季祯的话,抖得快要发癫了。

季祯也晓得论实力,梦魇和江熠当然没法比。他问这个也只是想要用梦魇作参考,好推算江熠入魔界以后的地位,好让自己心里有个数。

江熠朝梦魇伸出手。有前面铃铛的前车之鉴,季祯连忙一把捞住已经抖个不停的梦魇,警惕道:“你别捏死了它。”

江熠便收了手,但目光淡淡一瞥那玉瓶,玉瓶就在季祯手里裂成了两半。原本龟缩在里面的梦大顺一下失去了玉瓶的束缚,同时也失去了一层保护,一下化作原型掉了出来,摔在了季祯身边。

梦魇在玉瓶里呆了这么久,又吃了一些灵药,如今并不像从前那么阴郁黑峻峻了,皮肤颇为白嫩软弹,还是稚气的孩童模样,脸颊都肉嘟嘟。只是唯一还是一个身体两个脑袋,正面看上去颇为诡异。

“哎呀。”季祯有些惊讶,没想到梦魇如今变成了这样,“这……”

梦魇早前就怕很怕江熠,见了他恨不得躲起来。现在江熠入了魔,身上的气息更加可怕,脾气也是难以预测。梦魇在魔界本就是地位低微得小魔怪,除了瑟瑟发抖之外什么反应也给不出来。这样对比起来,向来是嘴硬心软,其实对梦魇很不错的季祯就显得更加可亲了。

梦魇四肢齐用地爬动起来,往季祯身后躲。

它两个脑袋本来从侧面看上去并不很明显,等它一动则可以明显看见两个肉脸都是惊惶,看上去还是古怪。

季祯到嘴的话又变了,“这脑袋果真古怪,”他说着看了眼江熠,心中庆幸江熠即便是入了魔,也没有多长出一只手或者多长出一个脑袋,否则他一时半会儿还真难以接受。

梦魇爬到了季深身边,刚抓住季祯的衣角,就感觉季祯的一只手放到了自己的脑袋上面,似乎是安慰的动作。然而还不等梦魇松一口气,季祯就忽然说,“这脑袋看着别扭,有没有什么术法能够除去一个?”

开口就是要割脑袋,梦魇差点直接晕过去,又怕真的晕了后被割头恐怕就没有商榷的余地了,赶紧结巴开口,“不,不要啊。”

季祯也不是真心多想割了梦魇的脑袋,此时便凑近了问梦魇,“大顺,你说我们去魔界可否立足?”

他是诚心发问,梦魇自然也要诚心作答。它小心将余光投掷到江熠的衣角,愣是没敢抬头直视对方,只是用心感受江熠身上的气息。

季祯看梦魇两张脸上都是纠结与挣扎,似乎是认真在考虑自己的问题。

梦魇的确是认真在琢磨,回答这个问题并不难,以江熠的修为就算是堕魔了,也只是比以前更强,在魔界不说建功立业,有自己的一方立足之地是十分容易的。梦魇的纠结在于,此时此刻他从江熠身上能感受到的魔气是无。

但梦魇前面还在玉瓶里面的时候,的确也是感受到过江熠释放的魔气的。

这样改变的唯一可能就是,江熠身上的魔气是可以被完全掌控,收放自如的。这样的收放自如瞬息变化,和魔物混入人间以后小心翼翼收敛自己不同。江熠半点不用收敛自己,他并非被魔气所俘,是魔气被他所用。

如果是这样,梦魇又有疑惑。江熠到宜城来找季祯,假若不想要引起别人注意,那大可将自己的魔气全都收敛起来,平平淡淡将季祯带走。可他几次毫无保留地将魔气释放出来,投入人间时仿佛饵料撒进鱼池,必然会吸引许多追逐的大鱼。

从这个角度想,梦魇都有些不敢推测江熠到底想要做什么事情。

季祯还在期待梦魇的答案,却见它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看上去呆呆傻傻。季祯抬手轻轻拍了下梦魇的后脑勺,将梦魇的脑袋拍得往前面一冲。

梦魇哎呦一声捂住自己的后脑勺,“能的,能的,不仅可立足,还可立业。”

得到这样的答案,季祯稍感安心。纸条上让他把江熠留到天亮之前,那么说明现在这段时间里面外面都在做准备工作。

在这里多一会儿,离开的胜算就少一分。季祯心里下定主意,起身取来纸和笔,在江熠面前捞起袖子自己磨墨。

“我给爹娘哥哥们留一封信,待我写完我们就走。”季祯说着把纸张铺开,抬笔就写。

江熠没有阻拦,只是问季祯,“去哪里?”

“去魔界啊。”季祯想到自己被江熠带出登仙阁,心想江熠把他再带出去应该也是可以的,只是不知道外面会不会被布置什么术法影响到江熠。

他不想这么多,下笔飞快说明自己要离开的缘由,写着写着笔下又慢了。

江熠本来已经沉默着,见状忽然说,“写不下去了吗?”

季祯抬头,不知江熠要说什么。

江熠继续道:“怕你爹娘知道你不情愿和我离开,这只是暂时的不得已吗?”他的声音还是波澜不足,缺少人类该有的情绪,可季祯的确感觉到了责备以及江熠的追究。

“既然你不愿意同我离开,又何必开口说那些哄骗之语。”这句话的责备之意甚至更加严重了。

若不是江熠这样冷言冷语说出来,恐怕要有深深的怨夫之意。

以至于季祯放下了笔,不敢相信似的,“怎么会这样,”他摇着脑袋,一下竟没忌惮的情绪了,“我单以为从前你优柔寡断,没想到你本性难移至此。”

什么是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魔头?魔头会在意自己愿意不愿意和他走吗?魔头才不会在意。

真正地魔头该一言不发地强取豪夺,而不是盯着未婚夫写家书,埋怨:“你都是骗我的。”

时间地点都不对,但这个时候,季祯看着江熠的脸,由衷感觉到了一种古怪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