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朴实无华的感情

季祯提着小铃铛在自己眼前,慢慢晃了晃。

阳光照在金属质地的铃铛上,折射出微微的光亮。季祯叹了一口气,心里说不出有股闷气,又觉得当下没意思极了。

还不如回家算了。

江熠爱和谁订婚就和谁订婚,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刘武从院子外头一路匆匆忙忙赶进来,一见着就站在廊下的季祯便露出笑意来:“爷,宜城来信了。”

季祯懒洋洋没有什么精神气的脸色才有了些波动,他抬起手接过信:“拿来给我看看。”

此时的回信已经和季祯到达边城以后寄出去的有了互动,不过大多还是家里人对他的关心,以及希望季祯早点回去。他大侄子在信里写了不少好玩的的事儿,都说盼着季祯回去一起玩过,又说家里的奶娃娃都会叫叔公了,日日学着呢。

季祯见了这些话,心里又软又酸,看完整封信,连自己的嘴巴都不自觉的撅起来一点,透着些难以掩盖的孩子气。他年龄不大,家里人连侄子都将他几乎当成小辈来疼爱,孩子气在季祯身上也没有半点奇怪。

刘武侯着季祯看完信,见他把信给折叠了起来,连忙问他:“爷要写回信吗?”

往常收了家里来的信,季祯都会立刻写回信,而后让等着的下人立刻启程送回去,快马加鞭以求尽快把信送达,别耽误了事儿。

因而刘武也就是这样随口一问,心里几乎笃定了季祯一定会写回信的事实。

却没有想到季祯只是把手上的信封折叠起来收好,随口说:“不必了,让他们去准备过几天就启程回宜城。”

刘武先是一愣,继而露出了巨大的惊喜表情,仿佛季祯终于想通从死胡同里面走出来了:“真的吗,爷?”

“我骗你做什么。”季祯不耐烦地回答,说着懒得再开口,自顾自地转头回了屋里。

季祯的确想回去了,本来这个念头只是在他的脑海里面轻轻盘旋,等看到家里人的来信以及亲近问候,熟悉的温暖后,回去的想法在季祯脑袋里算是坚定下来。

说实话也许是这么久过去了,也有可能是几次挫败,一开始支持他到边城来的念头已经淡了许多。

刘武和若华对视一眼,都很高兴,刘武转身就走,准备回程的事情去了。

季祯在屋里面又独自呆了一会儿,想到自己既然已经要回去了,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拿着的小铃铛,做了个决定,起身往外走。

反正不是离开陈府,季祯没带几个人,自己打头走在前面往江熠他们在的院子去。

他一路快步走到江熠现在住着的院子门口,本来还想着会不会遇见谁,倘若见着江恪那应该给他什么样的脸色?他可不太喜欢江恪,如果看见了肯定没多少好脸的。

季祯想得乱七八糟,也不知道自己想这么多干什么,站在院门口的脚步停住,抬起头看向紧紧关着的院门,犹豫了一下还是示意下人去敲门。

下人一敲门,里头隔了一会儿才传出人声来:“来了。”

季祯听出来这是江追的声音,心下小小松了一口气。

江追打开门看见是季祯,先是笑了,而后又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季公子,你怎么会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季祯的目光越过江追往里头看,却没看见其他人,嘴上回答江追的问题:“我来找江重光,他在不在?”

江追摇了摇头说:“是在很不巧,大师兄和二师兄两人一起出城去了,大约要几日才能回来,季公子找二师兄有什么事情吗?”

季祯听见江熠要几天才能回来,眉头皱了起来,他低头重新去看自己手上的铃铛,有些不想把这铃铛借由江追的手交给江熠。

几天后才回来……

季祯在心里把这个时间含着咂摸了一下,眉头不自觉越发紧紧皱了起来,他不死心地问道:“一定是好几天以后才能回来吗?”

江追点头:“应当是的。”

他刚才注意到了季祯看自己手的动作,视线跟着追过去的同时也问季祯,“季公子若是想让我转告或者转交什么,我一定一字不落下,一点不少地告诉师兄的。”

其实只是一个小铃铛,让江追交给江熠也没有什么的。

季祯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在江追问了以后还是选择要吐:“算了,那没什么,我先走了。”

江追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不过也没说什么,目送着季祯离开,便又把院门给关了起来。他一回身就看见原本应该在屋里面打坐的江恪正在廊下。

江追连忙向着他行礼:“师父。”

他心跳忐忑,很怕江恪。

江恪一向以严格着称,江追的修行又一般,因此担心江恪责备。

江恪走向他说:“你来了边城以后功课似乎长进不少,是勤于练习了?”

江追心跳飞快,低着头看见江恪的鞋尖停在他的面前,闻言老老实实回答:“是,是之前季公子给了我灵药吃。”

江恪问他:“他为什么给你灵药吃?”

江追遍把季祯让他给望舒讲经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到给望舒讲经的事情,江追稍稍有些情绪起伏,面露一些掩盖着的雀跃。

因为给望舒讲经算是江追头一回办成一件大事,理论上来说是可以得到一些夸奖的。

不过他说完以后半天没有听见江恪的声音。

江追小心翼翼抬起头来看江恪,只见着他若有所思的神色。还没等江追把视线收回去,便被有所差距的江恪一下注意到,鹰隼般用视线锁住了他的动作。

江追吓得呼吸都停了两息。

“你师兄说季祯也许是先天灵体,”江恪的声音像是在问江追,又像是自言自语般。

江追却不敢不答:“是,是的。”

“先天灵体。”江恪将这四个字放在嘴边略略品味了一下,不再说话,将手背在身后转身离开。

季祯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先将铃铛放在了一边,又把大白天躺在木盒子里面呼呼大睡的梦大顺给取了出来。

梦大顺过着舒坦日子,每日睡觉的时候多,此时冷不丁被晃了晃,醒过来的时候还带着些困倦的起床气。

“谁,干什么?”季祯随手把小铃铛扔到它的木盒子里面。

“这个先放在你这里,给我看好了。”

梦大顺还没有反应过来,季祯忽然又凑近了它问:“你昨天说的是真的吗?”

梦大顺现在清醒了一半,轻轻打了个哈欠有些嫌弃地看着身边那个小铃铛说:“你问的是什么呀?”

这话说的颇有若华的语气问道,想来是日日听着若华说话,梦大顺或是故意或是不自觉学的。季祯起了些鸡皮疙瘩,啧了一声道:“就是你昨天说这东西是江重光及其贴身的物件那事。”

“当然是真的啊。”梦大顺不容质疑地说,“一般来说修都只有一个这样贴身的灵器,你看江重光身上除了佩剑末端挂着的这个小铃铛还有什么?”

季祯伸手拨弄那小铃铛的脑袋,喃喃道:“这样说来倒的确是很难得的东西了。”

他语气里面的不舍得明显极了,梦大顺本来对一个没有自主意识的死物没有威胁感,现在听了季祯的话却心头警铃大作,唯恐被一个小铃铛争了宠爱。

“我也是极其难得的呀,”梦大顺道,“也是江重光送给你的呢。”

季祯盯着它:“你哪里难得。”

“当初江重光为了净化我,直接将我的魔气给吸走了,只为把我干干净净交给你,这岂不是难得?”梦大顺有什么说什么,语气诚恳,它想的是和季祯强调自己的重要性,这个重要性肯定是罗砸它梦魇身上的,可季祯听在耳朵里面,味道却有些不一样。

“你,”他迟疑地问,“你什么意思?”

季祯觉得这不算是自己想多了,实在是梦大顺从昨天晚上开始说话就有些奇奇怪怪的。昨天晚上他还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可一段话被反复强调几次以后,那感觉就不同了。

季祯开始觉得,也许,可能,或者就像是梦大顺此时大声强调的一样,江熠对自己其实很用心的。

季祯的心头窜出一团小火苗,烧出些温温热热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嘴角微微上扬,脸更凑近了梦大顺一些,在梦大顺疑惑的目光中跟着小声问它:“你是不是觉得江熠他……”

他本来就是想要确认些自己也说不上来的事情,现在说得支支吾吾,梦大顺这傻乎乎的东西哪里听得出来季祯的言外之意,嘴上只自己说自己的。

“我的意思是,”梦大顺说:“礼物都是含有真心的,难道你感觉不到吗?那些炙热的,滚烫的,让人动容让人心酸,让人忍不住要觉得可歌可泣的情感吗?”

虽然季祯也是挺希望江熠很喜欢自己的,可是要照着梦大顺这个描述方式,那是不是太夸张也太戏剧化了点?

季祯干咳了两声,脸颊略微红了几分,觉得梦大顺说的这么过分,他虽然不能直接责备对方,毕竟也许梦大顺知道的是内情。况且江熠要真的这样喜欢自己,那季祯倒也不是不能为此感到一些愉悦。

不过话不能说的太满,季祯把话题往回收了收:“倒也不用使这样的词藻,朴实无华的语言才最是可亲。”

“真的吗?”梦大顺问。

“真的。”季祯给它一个肯定的目光,便看见梦大顺自己竖了起来,就如同郑重地在季祯面前站好了。

然后梦大顺朴实无华地告白道:“我就是这礼物中的真心,我对你的崇拜于喜爱,岂是这破铃铛能比的?”

季祯:“……”

所有酝酿好的情绪都在梦大顺期盼的目光中轰然倒塌。

他有点手痒想杀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