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谁要光明磊落?

季祯不久之前还在纠结江重光还是江狗蛋的问题,因此看见江熠之后的反应都迟钝了些,他愣愣坐起来看着窗外的江熠,再回过头看见深刺入木柱的江熠的佩剑才猛然回神,从软榻上跳了下来。

江熠那一剑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下了狠手,甚至动了杀心的。

不等季祯或者梁冷说话,那剑又猛然从木柱中飞出,回到了江熠手里,他飞身而起踏着窗台跃入室内。

院内的侍卫不知有这样的变故,又根本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着江熠的剑刺向梁冷。那剑刃从季祯面前擦过,一瞬间如同时间被凝固放慢,在他面前闪过一道寒光,带着杀气擦过。

梁冷只穿着便衣,身边没有武器,江熠又招招凌厉,他往后连退着闪避,却还是被剑刃抵住了咽喉,只消江熠轻轻一下便会皮开肉绽。

但皮开肉绽终究没有发生,因为季祯双手用力拉住了江熠执剑的手腕,“江重光,你冷静啊!”

他本以为江熠是冲着自己来的,却没想到江熠进屋以后下下都朝着梁冷去。

这拈酸吃醋的劲儿实在太大,季祯又忍不住想,若从这一行为上来看,江熠也算可取,毕竟他没有蛮不讲理朝自己出手,而是深切知道要打也是对狗男人精准出击。

只是季祯再盼着狗男男自相残杀,他也不好真看着江重光把梁冷宰在自己屋里。

江熠感觉自己的手腕一热,垂眸看去,季祯的手紧紧握着他的,那细腻的肌理带给江熠一瞬间的神思清明。

外头的侍卫已经闯进来,在这片刻的间隙里面把梁冷护在了身后。

“殿下!”

太子亲卫看向江熠的神色变得肃杀,立刻要对江熠出手。

“住手。”梁冷的指尖从自己的脖颈上抹过,垂目看了眼指腹上的些微血迹,开口喝住了侍卫。

他抬眸看向江熠:“江少主大概只是一时失态,你们先下去。”

侍卫们面面相觑,很是犹豫。

梁冷无言地回头,目光冷淡地落在侍卫们身上。侍卫们立刻低下头去,依言往后退了几步,只是不敢退得太远,在门帘之后守着,时时注意着屋里的动静。

季祯不知道江熠的情绪有没有平复,也不知道江熠什么时候会不会再忽然对梁冷痛下杀手,他不敢松开握着江熠手腕的手,紧张地盯着江熠。

江熠执剑的手因为内心巨大的挣扎而微微颤抖。

心魔狂肆地在他心中叫嚣着:“杀了他!”

愤怒与失控在江熠的心头翻搅,仅仅是因为梁冷碰了季祯,他竟然有想要活剐了梁冷的念头。倘若刚才不是季祯拉住他的手,江熠毫不怀疑此时他的剑已经刺穿了梁冷的身体。

季祯小心翼翼地开口问江熠:“你……冷静下来了吗?”

江熠的目光慢慢挪到了季祯的脸上,与他的目光撞在一起。

那其中的情绪衰败,透着季祯不太懂,但可以清晰辨别的死寂,如同江熠内里失去了支撑他的生气后,杀意与死气趁机替代控制了他。

季祯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松了松。他对这样的江熠很是陌生,甚至有一丝恐惧感。

不过季祯到底没有放开江熠的手,只觉得自己有点倒霉催的。

狗男男小两口吃醋打架,他倒成了夹在中间的那个,他何苦。

季祯瞥了一眼梁冷脖子上的伤口,心里有些虚。刚才那一幕怎么说的确有点捉奸在床的味儿,也就是江熠的目标直接朝着梁冷去的,倘若一开始就对着自己来,他还真的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躲过去。

季祯同时觉得自己也挺冤枉的,明明是梁冷大放厥词在放屁,偏偏给江熠看见了。

求生欲使然,季祯开口为自己撇清关系,把问题都推到梁冷身上:“刚才是他要压着我,我一直反抗来着,你可要保持住自己的原则啊。”

外头有丫头拿着药箱进来为梁冷涂药膏。

梁冷仰着下巴,半点没有刚被划了一剑,差点死了的自觉,闻言笑道:“阿祯说得都对。”

他嘴上说季祯说的都对,可这个时候他开口,就算是赞同季祯的话,落在这样的氛围里面也多少怪怪的。

季祯咬牙想拿江熠的剑给他补上几剑才好,他瞪眼朝着梁冷做威胁状,只不过还没等季祯多摆出几个表情,江熠的手忽然动了。

季祯吓了一跳,连忙低头用力抓住江熠的手,警觉地问他:“你想要干什么?”

江熠终于不再沉默,他问季祯:“你这样怕我杀了他吗?”

季祯脑袋里嗡嗡的,“你真的想杀了他?”

他心里头千思百转,各种复杂的念头都冒了出来。

一时觉得江熠对于感情的纯洁度竟然要求这么高,难道他仅仅是看见梁冷压着自己就吃醋到要把梁冷杀了吗?

一时又觉得,如果江熠的占有欲真的这么吓人,他是不是其实应该庆幸江熠并不喜欢自己,要不然现在他要杀的不就是自己了?

别人谈感情费心,和江熠谈感情似乎有点费命啊。

唯独梁冷仿佛觉得自己有九条命似的,他盯着季祯握着江熠的手,眸色深邃了许多,“阿祯,松手。”

季祯和江熠因为他打岔,一起都看向了梁冷。

梁冷脸上的浅笑不及眼底,似乎意有所指地开口说;“江少主已经随江庄主搬离,不知此时过来为了什么事?”

江庄主三个字格外被梁冷落了重音,在季祯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梁冷视线里的江熠果然皱了皱眉头,执剑的指尖紧紧握住剑柄,似乎在和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抗衡。

江熠没去看梁冷,只叫了一声季祯的名字:“季三。”

“啊?”季祯此时精神紧张,没怠慢江熠,“什么?”

江熠从自己的剑柄上取下一只铃铛模样的东西,递给了季祯:“这个你收好,若有邪祟会有提醒。”

他的声音听上去冷静而平淡,应当是与平常没有什么差别的,可季祯却觉得说出这样平静的话似乎已经耗尽了江熠的力气。

季祯抬手接过那铃铛,还不等他说什么,江熠便已经抽出自己被季祯虚握住的手,转身往外走去。

屋外的侍卫见到江熠,纷纷握紧了手上的剑,目视着江熠走出院子才慢慢放松下来。

季祯看着自己掌心的铃铛,知道了江熠的来意,却又更加迷惑。

他以为白天时候自己闹出那样的幺蛾子,让江熠和江恪丢了脸面,江熠此时过来恐怕是责难自己的,却没想到江熠是为了将这个小铃铛交给他。

这个小铃铛季祯有印象,一直以来都挂在江熠的剑柄上的。他拿起来轻轻晃了晃,没听见小铃铛有声音,季祯把小铃铛反过来才发现铃铛里头没有发声的部位,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不是真的会在邪祟靠近时有什么提醒。

季祯想不通江熠怎么把这个东西送给自己,难道他故意当着梁冷的面把自己贴身的东西取下来是为了让梁冷也吃醋?

倘若从这个角度想,那自己不就成了梁冷和江熠爱情之中的一计调味品?

“怎么了,喜欢这东西啊?”梁冷出声打断了季祯的思绪。

季祯转头看向梁冷,他正推开小丫鬟想要包扎他伤口的手,“走开。”

那伤口不算很深,但多少还是包扎起来得好。包扎伤口事小,梁冷平时不管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无论语言还是动作都不会表现得漠然。他大概是季祯见过的最能掩藏自己情绪,最能忍的人了。

此时却好像也外露了自己的不悦。

季祯一把将自己的手掌收拢,将那小铃铛给紧紧握住,“你管我喜欢不喜欢,你受伤也是活该。”

他昂起下巴幸灾乐祸说:“让你为了捉弄我胡说八道,没想到江熠醋劲儿这么大吧,我看以后有你受的。”

季祯这样说却让梁冷本来有些微凉的目光中多了些疑惑,结合季祯前面说的那些话,以及笃定自己要和江熠缔结婚约的事情,梁冷渐渐明白季祯想的是什么:“你觉得江熠喜欢的是我?”

季祯自己说归自己说,听见梁冷如此出言还是有些敏感地炸毛道:“别得意了你!”

梁冷不知季祯怎么会有这样的误会,他问季祯:“是江熠告诉你的?”

“还用他告诉我么,他就是这么表现的,”季祯碎碎念着抱怨,既然都和梁冷把话说开了,许多情绪就无需掩饰,“又说什么不喜欢我的话,还装得像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一样。”

他说着抬眸又瞪着梁冷说:“你得了吧,都到这时候了就别当我不知道了,莫说些捉弄人的话。”

季祯觉得江熠不喜欢他。

梁冷几乎感觉有一丝可笑,又为季祯有这样的误解而感到一丝愉悦。

他当然不会告诉季祯这是误会,既然江熠选择告诉季祯假话,这结果又有利于自己,他何需为了江熠的退却而有任何在意?

梁冷巴不得江熠退却,乐得他和季祯有误会,更不介意加深两人之间的误会。他清楚知道江熠身上背着的是仙门的束缚,是对云顶峰的责任,他无法放纵自己的私情。

江熠身上有束缚,有身不由己。梁冷与江熠不同,他觉得此时喜欢便此时把握,至于获取的手段是否光明磊落,是否道德,那与他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梁冷轻轻勾起嘴角:“江熠怎么会喜欢你?你和他注定不是一路人,光是你习惯的生活,在他眼里恐怕都是错的吧。”

他的视线中,季祯的脸一下垮了。

梁冷的手按住季祯的肩膀,轻轻如同引诱:“阿祯,我们才是俗世中的人,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