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我有钞能力

季祯张嘴如同连珠炮:“望舒那畜生玩意,恬不知耻,丧心病狂,猪狗不如,恶贯满盈!”

两只恶鬼本来见着季祯那张与望舒有几分相似的脸,郁气快压制不住,被季祯握住的手也挣扎着想要抽回来。可等听见季祯这一串话后,脸上的惊讶竟然快要盖过怨气。

它们被困在面具里面被望舒压制已久,不知外头年岁变迁,只知面具之中茫茫无尽地束缚。

“你,是谁?”其中一个脑袋开口,发出的是有些艰涩的女声,似乎是很久未曾开口说话了。

季祯听见她是女子的声音,连忙松开自己的一只手,歉然道:“失礼了,失礼了。”

女鬼一时语塞,不过也是许久没有被如此彬彬有礼地对待,不能怪季祯之余,心中又有些动容,仿佛回到了当面做人的时候。

季祯怕另一只手别也是个姑娘,他赶紧也松开,然后回答道:“我和你们一样,也是被望舒害的啊。”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脸,“本来我不是长这样的。”

梦大顺在自己体内挣扎已久,终于找到女鬼愣神的空档勉强挤出来夺回控制权大声附和季祯一句,“祯祯本来漂亮死了!”

话音才落,女鬼就把它给压了回去。

这用词,什么漂亮死了,季祯忍着想给梦大顺一个脑瓜崩的冲动,在两个鬼面前低下头难过地叹了一口气。

另一鬼此时开口,声音是个男人,“那现在是怎么回事?”他操控者梦大顺的脑袋转动着四下看。不知多少年岁未曾见过外头风光,唯有在黑暗中与一个又一个怨气四溢的受害鬼魂呆在一起,看着望舒作恶,甚至因为力量被望舒吸取而无法消亡,不得不为虎作伥。

“望舒现在是不是不在里头了?”季祯凑近了问。

既然同是受害者,男鬼女鬼对季祯也没了起初的恶意。男鬼点点头,“他昨夜忽然离开。”

其他鬼混对于望舒的离开也颇为意外,几百年来头一遭。

女鬼叹了一口气劝季祯:“既然他没有要你的命,你就想开一些吧,赶紧离开这里,下半辈子好好过,千万别像我当年一般想不开,未曾对父母尽孝便选了错路。”

“你们便没有想过要报复望舒?”季祯问。

男鬼女鬼均是满脸了无生气,不抱希望。

女鬼说:“如何报复呢,我们早已经无法轮回,还委身于这面具之中,由他掌控,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男鬼倒是和季祯说了些不同的,但也更丧气的话:“你若是有什么办法直接把我魂魄杀死,倒是给我一个解脱,别的我也不敢奢求了。”

“我就问你们,你们想不想要看到望舒受到惩罚,以后再也无法作恶?”季祯凝眉,抬高声音激励两个鬼。

两鬼均是点头,“自然是想的,但。”

“别说丧气话!”季祯斗志昂扬,“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星火都可以燎原,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望舒这畜生崽子算得了什么?做人做鬼都一样,怕的不是失败,怕的是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他说着转向江熠,向他求证,“江重光你说是不是?”

江熠实在不知道怎么接季祯这鸡汤文学,他勉强捧季祯的场,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看着面前两鬼,江熠倒是的确有了些不同的思路。

季祯得到江熠首肯,又将语气放柔和了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咱们且试一试,如果能成功,往后便不用吃苦头,若是失败,那还能比现在过得差多少?”

两鬼被季祯说得有些云里雾里,同时又忍不住觉得的确有道理。

它们被困在鬼面具中多年,在漫漫无尽头的黑暗中逐渐磨灭了生前的记忆,再这样下去,再过一百年两百年,也许它们都会变成无知无感的鬼魂,便是被放出来也成了呆傻鬼了。

与其这样,倒的确不如放手一搏。

“可是怎么试?”男鬼问季祯。

“是啊,怎么试?”季祯厚脸皮问江熠。

两个鬼:“……”前面说的那么激昂,还以为季祯已经成竹在胸。

江蘅他们感觉到这边鬼气的异动,此时又回到了窗边。

曙音想看看屋里是什么情形,凑近窗户脸快贴上来,她问道:“师兄我们进来说吧?”

他们进来商量其实也是对的,季祯没有反对,只是手立刻扯住薄被想要往自己脸上盖,一副又想要把自己卷成粽子之态。

江熠按住他的手对曙音道:“就在原地说话。”

曙音心里不乐意,却也不敢反驳江熠,更不敢擅自进来。

江蘅道:“师弟,若是用拘魂咒,也许能够束缚住望舒的魂魄。”

江蘅与江熠本来商讨出的方案是直接去醉香楼将望舒捉住,此时说给两鬼听,却遭到了它们的反对。

“不成,他来去自如,如果感到有什么威胁,可以立刻回到面具之中,然后消失在此地,往后你们若是再想寻到他,不知要等多少年。”

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么多年里,这么多修士想出手也未曾克制望舒什么。

女鬼也补充道:“他近百年来越发挑剔,宁愿多等十年二十年也要等到他心中满意的容貌下手,”她叹了一口气说,“我若是晚生百年,恐怕他也看不上我。”

女鬼说完又看向季祯,可惜地说,“如此一想,便知道公子姿容绝好了。”

季祯立刻拍马跟上:“姑娘当年定也艳绝四方的。”

江熠心里本也将第一套方案否决了,他方才听季祯与两鬼说话时便有了另一重思量,此时问两鬼,“这面具之中拘着多少魂魄?”

“算上我们两个,足够二十个。”

江熠说:“望舒吸纳你们的怨气与鬼气以增强自身,这面具就是他的力量来源。”

季祯双手拢在衣袖里面,“那能不能有什么办法不让它吸?比方说给受害鬼换个面具可以吗?”

江蘅在窗外接话说:“不可,这面具本身只是个死物,是魂魄怨气加持才让它有了变化,即便是换个面具,只要魂魄都在,望舒便能够来去自如,除非这些魂魄不在,或者无法再提供怨气。”

这话说的让季祯害怕,“你这是什么意思?”

让鬼都消失,难不成把面具里的其他受害鬼都杀了不成?

将这些鬼魂的神魂俱灭的确是一个方法,从前也不是没有人想过。但望舒从未离开过这面具,因此即便是想到了这种方法,也很难一试。每次都在尝试以前,望舒就已经消失。

如今算是个难得的机会,让大多修士来说,他们都不会介意将已经无法轮回的鬼魂消灭,以防望舒再害其他人。

男鬼倒是没有面露惊讶,而是轻轻叹一口气说:“这样其实也好,我早就想要一死了之了,不过是自己没有办法做到,如今如果能这样,我想其他人都也是赞同的,让望舒以后没法做恶,我们魂飞魄散也就魂飞魄散吧。”

女鬼没说话,但也没反对。

季祯却很不赞同,他把鬼面具抱进怀里,“你们本就已经受苦受难这么多年,如今一点好日子都没过上,还要为了望舒再死一次?”他坚决扞卫鬼权。

“还有其他办法没有?”季祯转头问窗外的江蘅。

江蘅说:“若是不用此法,又不想让望舒继续做恶,便只有设下阵法趁着望舒无法回归时将这面具隔绝开,但这样一来,也许季公子此生也无法恢复容颜了。”

季祯纠结起来。

他看看面具,又看看两鬼的面容,再看看江熠和窗外的江蘅他们,好一会儿才小声开口:“那,那也不是不行的。”

季祯鼻头有点发酸,变丑的确让他难以接受,但若是为了他一个人变回来,前面那二十个受害者都要神魂俱灭,季祯做不到这样。

他低下头,自说自话安慰自己:“我回宜城去,以后少出门就是了,我爹娘很疼我,哥哥嫂嫂侄子侄女定然也不会嫌我的。”

江熠见多了季祯的骄傲自信,此时见季祯垂头丧气忍住不哭的样子,几乎有些想要抱住他安慰的冲动。

江蘅也没想到季祯会这么说,一时无言。

两只鬼感受到季祯的善意,连身上的怨气都消散了许多,女鬼眼眶都红了,梦大顺趁着女鬼情绪波动,又一下挤上来大声哭嚎:“祯祯,祯祯你三思,呜哇哇。”

梦大顺作为一个颜狗,仿佛比季祯还受不了他要永远变丑,此时抽噎得像是快背过去了。

“别哭了,”季祯眼眶也发酸,“这有什么好哭的。”

江熠出声打断屋内的悲戚,“其实还有一法。”

季祯抬头看他,吸了吸鼻子问:“什,什么啊?”

窗外众人也认真听起来。

“消除众鬼身上的怨气,便可斩断望舒的力量来源。”

“如何消除?”曙音吃惊地问。

众鬼这么多年累积的怨气,岂是随便能够消除的?无论用什么法器吸纳,恐怕那法器都可能变成第二个鬼面具,而法器还有可能加强望舒实力。

“以灵草洗净。”江熠言简意赅。

“可是哪里有这么多灵草,便是有也是一笔,”江蘅刚想说是一笔天价花费,忽然想到什么,立刻住了嘴。

季祯隔空都仿佛感觉到众人将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季祯犹豫地说,“可是我手上没有灵草啊,灵药倒是有一点的。”

江蘅马上说:“灵药是灵草炼制,比灵草的功效更加凝练,你有多少,若是数量不够可以另外想些办法。”

季祯手下有个灵草园的事儿也不是什么大新闻,这灵草园每年产出的药丸子不多,但在修士中间也算一药难求。主要是这灵草园似乎并不在意经营,每年能流出来售卖的灵药少之又少。

便是他们云顶山庄和季家有这一重婚约在,每年能买到的也极其稀少。

“喔。”季祯擦了擦眼睛,暂且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去,他乖乖爬下软榻去边上抱了一只小箱子过来。

他将箱子哐当一下放到软榻上,又伸手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让江蘅能看见灵药。

“我手上也不算多,不知道够不够,若是不够的话,”季祯一边说一边开锁把药瓶往外摆,第一层就摆出一小排,后面还有二层三层,一只只玉瓶躺倒在木箱里,“若是不够,我让人去城外取。”

他说完话没听见回应,因此转头看向窗外的人,江蘅还好些,曙音和江追江启却眼睛都直了。

季祯不是修士,这些灵药对他来说和寻常药品差别不算太大,因为不知如何引导灵气,普通人吃多了只能补过头。只有修士见到这些灵药才知道这是什么金山银山。

江蘅片刻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足够了。”

这么些药瓶子里头不知多少药丸子,都是灵草炼制,别说二十个鬼,来两百个又何妨。

曙音此时对季祯哪里还有不满,只想抱着季祯好好叫他一句嫂嫂。

以梦魇的躯体为媒介,江熠和江蘅一道将灵药引入鬼魂体内游走。梦魇的身体在此期间变得透明,季祯肉眼可见那药丸子在游走的过程中不断变小,而鬼魂体内的黑色的怨气也跟着渐渐消散。

一只鬼身上少说要用五颗药丸,如此循环将二十只鬼的怨气都清楚干净,也是足空了三只药瓶的。

魂魄们虽然没了怨气,但也暂时地留在鬼面具中。面具此时质地产生变化,从木头变成了精致的玉面。

他们少了望舒的压迫与蒙蔽,开口便能让季祯听见声音。

此时众鬼身上累积几十上百年的郁气一扫而空,通体舒畅轻松,又能通过面具自如地观察外部世界,几乎获得了如同新生一般的喜悦与幸福感。

他们感激季祯念惜自己的存在,又愿意花费如此天价让他们恢复清明,一时争先恐后地同季祯说话,“恩人快把我们戴在脸上。”

“戴在脸上?”季祯奇怪,同时对戴这面具还心有余悸。

“如今我们没了怨气,又有灵气加持,已经能够自主,您将我们戴在脸上,容貌也能随之改变。”

季祯闻言惊了,征询着江熠的目光,见他没有反对,便真的拿起那张面具试了试。那面具刚碰到季祯的脸,便在众人视线中消失不见,但季祯自己能感受到面具的存在,也能随时将它取下来。

而他的脸的确是变了容貌,每一两息功夫就变一张脸,有男有女,无不是容貌极好之人。

“您中意哪个都好。”众鬼异口同声。

季祯自己去照镜子,选定一张脸后,自己的脸果然不再变化。他睁大眼睛,镜子里的俊脸也睁大眼睛,他将面具取下来,镜子里就又回到了他被望舒变出的丑脸。

“好神奇。”季祯忍不住感叹。

鬼面具本来是由望舒控制剥夺人美貌的,如今由受害鬼们控制后,反而成了随意选择二十张绝好容颜的面具。这不是由一个杀器变成了灵器吗?

不过季祯摸摸面具说,“你们都很好,但我还是要夺回我自己的脸,再替鬼行道。”

他将梦大顺装回到玉瓶中,又把面具也踹进怀里,自己戴上一个带着深色面纱的斗笠,绑好系带,与江熠他们一道往醉香楼去。

刘武此时正守在醉香楼下。

他得了季祯的命令,假装无事在这里继续等待,中间有什么消费也照样进去付钱。只是刘武有些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醉香楼上他悄悄问过,季祯的确还在,那家里怎么还有一个爷?

他忍着惊恐,直到看见熟悉的马车赶过来,江熠他们下车,刘武才松了一口气,擦着汗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