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以前, 宋臻一直以为自己以后会成为一名演员。
虽然偶尔他会写一些小故事,但一般就是写着玩,没怎么放在心上。
十七岁那年, 他很喜欢的一本要被拍成电影,他好不容易得到试镜机会。
他为那个人物写了一万字的人物小传, 试镜的片段更是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 演了无数遍。
可是在试镜的前一晚, 一向和他不亲密的宋善来他的房间找他, 给他送了杯热牛奶。
这杯牛奶让宋臻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晚上。
等他醒来的时候,试镜已经结束了,宋善拿着他做的人物小传, 以及模仿他的试镜片段,拿下了那个角色。
那个角色成了宋善进入影视圈的敲门砖。
宋臻知道后,要将这件事说出去,却被宋妈妈拦下了:“臻臻,就当是妈妈求你了,你弟弟自小身体不好, 你让让他好不好?”
宋臻当时都不可置信:“这是让吗?他是偷啊!”
宋妈妈哭着道:“你不说没人会知道的, 他可是你亲弟弟啊!你要逼死他吗?”
“妈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连妈妈这么点要求都不肯满足吗?!”
那一刻,宋臻的心凉了。
他忽然意识到,有些人就算是有血缘关系, 也并不意味着是亲人。
他将在家这十年所花费的费用, 折算成现金, 一点点还了回去。
他跟宋妈妈道:“生恩我没法还,但您不是让我让让宋善吗,行, 我让!”
“这条偷来的路,我让他十年,这十年我不会演戏,甚至不会出现在公众面前。”
“您若答应,这件事我永远不会说出去,但我们的母子关系,也就彻底断了。”
后来,宋臻搬出了家。
离家的那一天,他对宋善说道:“你要是有本事,这十年爬到顶峰别给我出头的机会,否则十年后,你怎么吃的,我就让你怎么吐出来!”
只可惜,他到底高估了宋善。
而现在,十年之期已经到了。
-
“喂!醒醒!”
江集推了一把宋臻,“发什么呆呢?”
宋臻回过神:“没什么。”
他到现在还觉得不真实,忍不住又问了江集一遍:“真的是林导助理给你打的电话?”
江集翻了个白眼:“是啊是啊!”
“你特么这一路都问了八百遍了,我再说一遍,不是诈骗电话!我也没打算把你卖了,你也不瞅瞅你这二两肉,能卖多少钱啊!”
宋臻抿了抿唇,破天荒地没有怼江集。
江集这才觉得不对劲了:“我说,你不会是紧张吧?”
宋臻:“谁紧张了?”
江集:“……”
他夸张地瞪大眼睛:“不是吧,还真是紧张!这就是个试镜啊!”
宋臻纠正他:“这是林锦炎林导的试镜。”
江集:“那也只是个试镜啊!你金鹤奖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吧!”
宋臻:“……”
在江集担忧的目光中,宋臻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酒店。
上了电梯,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也觉得自己状态有些过于亢奋,又过于紧绷,脑子里就像装了个万花筒,乱七八糟的小念头翻来覆去、层出不穷。
手心也隐隐有了汗意。
他按住胸口,让狂跳的心脏平复一下,然后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坐了一圈人,正当中的就是林锦炎,他的左手边还坐着一个头发半白,精神矍铄的老人。
宋臻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但没等他细想,林锦炎就中气十足地和他打招呼:“小宋吧,来来来,咱们坐这先聊会,还有一位试镜演员,一会就到。”
这是林锦炎的习惯,直接挑几组对手戏的演员,分不同时段试戏。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宋臻并不意外,应了一声,坐在对面。
林锦炎意外地和善,聊了一会,宋臻也渐渐放松了。
正在这时,房门被敲响。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林导您好,我是霍文谦。”
宋臻震惊了,下意识回过头,目光正好撞上霍文谦。
霍文谦似乎也没想到会看到他,愣了一瞬,才打招呼:“臻……宋老师。”
林锦炎有些奇怪:“你们认识?”
他身后的助理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林锦炎恍然,不在意地摇摇手:“不就是分手吗?我年轻那会,有部戏女主角是我前妻,男主角是我前妻的新欢,我也照样拍过来了,这算什么!”
宋臻:“……”
霍文谦:“……”
正在这时,林锦炎旁边的老人说话了:“谁乐意听你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快点说正事!”
言辞之间,对这位国际大导演,一点都不客气。
宋臻愣住,忽然反应过来:“您是武飞航武老师!”
一旁的霍文谦脸色也变了。
武飞航是现任电影家协会会长,三十年前,他以演员之身红遍大江南北,国民度极高,后来决定转行,自编自导的电影也是大受好评,这几年他已经很少拍戏了,但他的地位却不容动摇。
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林锦炎也没卖关子:“这部片子,你们就是跟武老演对手戏。”
宋臻虽然早有了准备,可是听见林锦炎这么说,还是怔住了。
他并未畏惧,他又一次地体会到了那种战栗的感觉,他知道,自己非常期待与这样一位国宝级的演员合作。
他一定要拿下这个角色,哪怕合作对象是霍文谦。
-
试镜的地方是个酒店套房。
宋臻和霍文谦在一间卧房排练,林锦炎只给了他们半个小时的时间。
这部片子叫做《观弈》。
讲述的是一对师兄弟跟师父学围棋的故事。
两人自幼跟着师父学棋,师兄性子沉稳,师弟却活泼跳脱。
师父一直不允许两人对弈,只是压着他们打谱,并且拿出一副残局,说如果他们解开了,就能对弈。
可是两人不管怎么试,都没办法破解。
师弟却不甘心,总是偷偷撺掇师兄和他对弈,师兄拗不过他,只能答应。
两人有时候还会隔着墙下盲棋,有一次被师父抓到以后,被关在祠堂里罚跪。
而他们要试镜的,就是罚跪这一场戏。
宋臻算了一下,问霍文谦:“台词你记熟了吗?”
霍文谦慢了半拍才反应:“记熟了。”
宋臻手指一顿,他抬起头,霍文谦与他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
宋臻皱起眉头,神情严肃:“此刻你我是搭档,有什么恩怨放在这场戏之后再说。”
霍文谦握紧了拳头。
他很想问宋臻,难道你眼中就只有这场戏,心中一点波动都没有吗?
他可以接受宋臻恨他、怨他,可是当宋臻真的这样轻易地放下这一切,他反倒无法接受了。
但他最终也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心底却有不知名的情绪渐渐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