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雪。
滨城又是满城裹上层银色, 早起工作的环卫工人们带着工具铲雪,方便行车道来往畅通。
清晨六点,天蒙蒙亮。
郊区某派出所。
一辆老旧又灰扑扑的面包车从车道驶来, 停在安静的派出所大门口。
车门刷然打开, 一道黑影被一脚踹下车, 在软绵绵的雪地滚了几圈, 呜呜痛叫。
紧接着, 车门嗙地阖上, 面包车绝尘离去, 眨眼间消失在蒙蒙晨雾间, 仿佛从未来过。
滚落地面的人又自主滚动,朝着派出所内部挪动, 是个穿着脏兮兮棉服的中年男人。
他嘴巴上粘着两层透明胶带, 手脚被麻绳绑得严实,但依旧坚持不懈地往所内蠕动, 嘴里呜呜直叫, 企图引起别人的注意。
办公室内的民警出勤一夜,正稍作休息,没注意到门口爬来的人。
直到那人爬到所内院子中央,被皑皑白雪衬得显眼, 才被换班的民警看见。
民警扶起他时, 顺手把胶带撕扯开,那人冻得牙齿打架,狂颤不止。
他满眼血丝, 整个人又惊又惧的说:“快!快把我关起来, 我是通缉犯, 恶意纵火嫌疑人, 恶劣逃犯,最不可恕!!”
民警无动于衷。
李展面如死灰,更焦急地催促。
“快点!快点把我关进去!”
民警:“……”
头一次遇见这么自觉的人。
稍后,李展被两名民警带入审讯室。
历经几小时,两位民警走出来,确认了李展的身份。
然而,李展被解绑后,关于他被什么人绑来,又因什么被绑,一概不提,稍微问起来,他脸色就异常难看,像是在恐惧什么。
相比李展,他爹李小舅就显得更加凄惨。
蜗居在一间极其狭窄的宾馆,连脚都挪不开。
他罩着棉被在头上,眼睛死死盯着门口,尽管房间门落了双层锁扣与锁链,他仍旧很警惕。
一周前,他那个废物儿子竟然卷款跑了,攒了半辈子的积蓄,那王八蛋居然一声不吭的回家偷卡,把存款一分不剩的取走。
要不是警察问话问到他这里来,他都不知道钱全部没了。
妈的,他恨不得打死那个混账东西,当初不如别让他生下来。
官司的事迫在眉睫,双秦那边步步紧逼,请来的金牌律师隔三差五暗示他支付律师费,否则不再接受委托,他被逼急了,跑去借高利贷。
哪知利滚利,小几万眨眼间滚成雪球,他根本还不上,李坦那一家也联系不到人。
那群人成天带人来家里逼债,甚至威胁要剁他一条手臂,还打了他一顿,他被迫躲来这穷乡僻壤,连东西都不敢出门买,靠着干吃馒头解决。
李小舅在心头把李展和李坦一家骂得狗血淋头,这群人真是活脱脱的混账东西。
他缩在宾馆呆了好几天,一块钱恨不能掰成几瓣花。
李小舅满目怨恨地啃着干硬的馒头,心底恨上那罪魁祸首。
秦宁。
秦宁。
秦宁!
他反复咀嚼这两个字,好似要把这二字咬碎嚼烂,混着血肉吃进肚子里,好永不安息。
要不是他,他也不至于混成这副模样。
远在医院修养的秦宁全然不知他被人恨进骨子里,正在医院候着沈见溪。
沈见溪得知他生病住院,立刻要从滨大过来看他。
秦宁想阻止,结果他已经在路上。
秦宁等了不多时,背着黑色挎包的沈见溪活力四射地走进来。
他如旧一身休闲运动装,今天没戴防蓝光的黑框眼镜,清清爽爽出现在病房,嘴里还含着阿尔卑斯草莓味棒棒糖。
笑嘻嘻撩开隔帘走来,却见秦宁愈发消瘦,他笑脸一下就垮了。
“宁哥,你怎么更瘦了?”
他拉开床边座椅,靠着秦宁坐过来,想去摸秦宁的手,但一对上秦宁清清冷冷的眉眼,又把手按在被褥上。
“上次见你,你分明气色都好很多了。”
秦宁捏了捏耳垂,指腹擦过耳垂的一点黑痣。
他放下手,说:“没事,不小心病发而已,不碍事。”
沈见溪性格耿直,明亮的眼睛瞬间耷拉下来,像是无精打采的小奶狗,垂着耳朵,焉嗒嗒的。
“哪有人会习惯病发,你疼不疼啊?”
沈见溪急切地望向秦宁,好像能感同身受般拧着眉。
秦宁浅淡一笑,“不疼,我习惯了。”
他说这话时,眸光清澈,没有一丝痛意,好似真的习惯这样的病发状态。
而门口,正抬起来欲敲门的手,听闻这话,顿住了。
刘助理转眸看自家季总,低声喊了声“季总”。
季应闲默然放下手,表情是刘助理形容不上来的复杂。
像后悔,又像心疼,更像痛恨。
刘助理想起那天后排座的响亮耳光,光听着,都觉得脸疼。
季总的脸肿了好几天。
秦先生醒来那天,季总的脸刚消肿下去,可季总却没告诉秦先生。
刘助理看着季总。
“走吧。”
季应闲说完,转身离开。
刘助理也没敢多问,跟着就走了。
汪海听着门外的动静,转头看了眼隔帘中影影绰绰的两人剪影。
另一边。
季应闲在停车场上车,却没让司机开车。
司机茫然看了眼旁边的刘助理,像在询问接下来该做什么。
刘助理回他个“安静呆着”的眼神,司机也就不再多问,老实坐着,等候老板的安排。
少顷,季应闲手机铃响。
他低头看,来电人是【爷爷】。
沈见溪看秦宁脸瘦了一圈,特别难受,想着延后跟秦宁聚餐。
其实聚不聚餐,他都无所谓,反正在出国前能跟秦宁说说话,再见一面,已经非常开心。
他一提出这事,秦宁反而拒绝了。
对秦宁而言,见沈见溪的老师,并不止是见一个长辈,而是见科研方面的顶尖大佬,他想从中获取关于这个世界的科研水平。
至少,他得确定,双秦能否在他需要的时间里,研究出成果。
这些话,自然不能跟沈见溪说。
况且说好的事,再反悔,很不礼貌,对方是沈见溪的长辈,他与沈见溪投缘,必然也要尊重对方的老师。
秦宁说:“我这几天,身体恢复许多,如果你老师有空闲时间,我们可以就近聚餐,先前你有选好的酒店么?”
沈见溪挠了挠头,说:“选好了,就在医院附近。”
秦宁看他一眼,没说话。
沈见溪被他那双纯澈的眼眸一瞧,心脏砰砰直跳,什么实话都往外蹦。
“不是特意改的,宁哥你放心。”
秦宁舒心一笑,“那就好。”
转而又见沈见溪望着他不转眼。
秦宁:“?”
沈见溪恍然反应过来,脸颊蹭地通红,不好意思的抓了把头发。
他欲言又止,“宁哥……”
秦宁看他,“什么事?”
沈见溪扭捏了几下,说:“我能不能……能不能叫你宁宁?”
秦宁:“???”
沈见溪脸更红几分,不太敢看秦宁,嘴上嘀咕着:“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名字好听。”
秦宁:“……”
正撩开隔帘的汪海:“……”
汪海暗中瞄了眼沈见溪,心说,季少情敌也太多了,好惨好惨。
秦宁态度不置可否,沈见溪也不好意思直接叫他小名,就这么望着他,目光灼灼,一眼不错。
诡异的十来秒沉默。
秦宁说:“你什么时候出国?”
沈见溪心头“哦嚯”一声,有点失落,似乎知道对方为什么转移话题。
他焉嗒嗒的回答:“再过两三天。”
“去多久?”
“最少一周。”
如果留在当地治病,压制那个人出来,或许不止一周。
想到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秦宁,焉嗒嗒的沈见溪更焉嗒嗒了。
秦宁见他埋着头,很懊丧似的,难免不忍心。
他伸出手,正要落在沈见溪头顶,像安抚小动物一样,安抚几下,却在临近时,倏然顿住。
修长漂亮的手慢慢收拢,撤回去。
秦宁依旧保持着两人平时来往的度,没有作出更亲昵的举动。
他能看出来,沈见溪似乎对他有朦胧的好感,不至于多喜欢,但有不可控地苗头在。
秦宁回应不了他,自然也不会给他期待。
“一路顺风。”
秦宁说。
沈见溪察觉秦宁想揉他脑袋,但最终没有落下,而是慢慢收了回去。
他眸中微黯,心也渐渐沉下去。
这是秦宁给他的答案。
一个他不喜欢的答案。
很快,他重新仰起头,露出大大咧咧的笑,假装一切没有发生。
“宁哥,今天一起吃晚餐吧,我约我老师出来。”
“算是为我践行,回来时,我会给你带小礼物,保证你喜欢。”
秦宁笑了笑,“嗯,谢谢。”
沈见溪又跟秦宁聊了会儿天,乐呵呵的离开了。
然而关上病房门后,他挺直的腰背瞬间耷拉下来,垂头丧气地靠着墙壁,深吸一口气。
他明白的。
秦宁这是无声的拒绝。
天色阴沉,大雪纷飞。
停在医院门口的宾利车顶落满白雪。
司机等得打瞌睡,现在正点着脑袋,昏昏欲睡。
刘助理正在处理工作的事,他敲击最后一个符号,抬眸透过内视镜看了眼自家季总。
季总已经保持看窗外的动作半小时了。
他在看什么?
刘助理转头去看,然而除了雪还是雪。
倏然,他目光一顿。
沈先生出来了。
刘助理立刻去观察自家季总的神态,他眼神一变,也发现了。
再回头,沈见溪慢慢从人行道往旁边走,正好路过他们车边。
沈见溪背着包,神色跟在秦宁面前截然相反,沉着脸,面目绷得很紧,像在生气,又像在难过。
仔细看,他眼睛似乎还有点红。
很明显是在强装镇定,而且装的相当不好。
刘助理心说,沈先生这是怎么了?一副失恋表情。
“呵。”
车厢中有人突兀地笑了声。
刘助理看季应闲,不明白他笑什么,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他问:“季总,我们现在要去接秦先生么?”
季应闲从沈见溪那方收回视线,倚着后排靠垫,说:“晚点再过来。”
刘助理“嗯”地点点头,把司机弄醒,报了行程。
司机醒神后,发动引擎,朝着季氏疾驰而去。
而在医院的秦宁正翻看着一本医学杂志。
汪海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
秦宁见他一副“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的纠结表情,端着水,小心抿了抿。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汪海听他这么说,忍不住说:“秦先生,那个小沈先生出去时,好些有点难过。”
秦宁:“嗯,我知道。”
“那为什么……”
他欲言又止。
秦宁听出他弦外之音,为什么还说那些伤人的话。
“有时候,谎言比真话更伤人。”
秦宁低头凝视杯中透明的温水,“我回应不了,就不能给他希冀,会耽误他。”
汪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秦先生说的好深奥。
秦宁没注意汪海在想什么,他在医院等到下午,临近五点,沈见溪跟他约好见面时间。
看着时间准备,秦宁换衣出门,临走时,他跟汪海交代了行踪,以免对方担心。
汪海也确实想跟着去,秦宁犹豫了片刻,拒绝他的陪同。
酒店距离医院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秦宁到酒店预约的雅间时,沈见溪与一名老人已经坐在里面。
老人看上去有六七十岁,但精神矍铄,目光锐利,秦宁一进门,他便笑着将秦宁打量一番。
秦宁回之一笑。
沈见溪介绍了对方的身份,又向对方介绍了秦宁的身份。
沈见溪特意询问秦宁的爱好,张罗着点了几人喜欢的菜。
点菜时,黄老看了眼挨着秦宁坐的沈见溪,见沈见溪对秦宁相当上心,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学生,还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秦宁正好瞧见,略尴尬的抿了一抹笑容。
沈见溪没注意两人的互动,满心帮秦宁点菜,服务员抱着点菜本离开,他整个人都乐呵呵的。
黄老哭笑不得,这傻小子。
上菜期间有很多的空闲时间,黄老本着为学生多争取争取的心思,跟秦宁聊着双秦近期的研究项目。
黄老听到秦宁提及“异种生物瓣膜材料研究项目”时,表情异常震惊,倒不至于像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但属实惊讶了一把。
他说:“这实验项目是谁设想出来的?”
如今的生物瓣膜材料在科研方面,资料短缺,文献极少,均是全球各个医学人才累积起来的知识,敢于设想的不在少数,他也曾是其中之一。
可双秦这公司,非但在全国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企业,在滨城都叫上名字,排在后排去了,如此规模的公司,却在研究全世界都未能研究出来的东西。
说他不惊讶,这怎么可能。
但黄老想来赏识年轻有为的人,对大胆设想的人,更是赞许有加,他对沈见溪的喜爱,自然也是沈见溪这人思维发散,不受传统约束,是个不可多得的科研天才。
秦宁见黄老惊愕,也不诧异,这本就在他意料之中,选择走这条路自救,他有心理准备,无论是众人反驳也好,违心支持也好,他都能承受。
秦宁说:“是我老师,我不会是起草他的方案。”
黄老惊讶了小一会儿,说:“真是……”
秦宁安静等着他后话。
黄老隔着沈见溪拉住秦宁胳膊,语重心长的说:“真是不可多得,孩子,你是哪所医科大学毕业,有兴趣来我们实验室么?”
秦宁:“???”
黄老让沈见溪往后靠,他凑近些,“我们实验室缺的就是你这样勇于设想的年轻人,注入新鲜的血液,实验室才能更好的发展下去。”
沈见溪悄悄把黄老推过去些,说:“老师,注意注意。”
黄老恍然醒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沈见溪说:“我老师很喜欢挖人来我们实验室。”
秦宁:“……”
看出来了。
不多时,雅间被敲响,服务员陆续上菜。
季应闲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整齐病床,回头看汪海。
“人哪?”
汪海如实说:“秦先生去隔壁xx酒店了。”
“去做什么?”
“和小沈先生吃饭。”
这个“饭”字刚从汪海嘴里蹦出,房间中的季某某已健步如飞离开。
汪海:“……”
刘助理看了看整洁的病房,说:“收拾收拾,今夜秦先生去季家。”
汪海没动,说:“秦先生知道么?”
刘助理点头,“季老先生跟秦先生说过此事,他也同意今夜过去。”
闻言,汪海这才开始慢慢收拾。
沈见溪点的菜不会很多,黄老是个极其讨厌浪费粮食的人,沈见溪对菜的把握很得当,一桌菜恰好吃完。
秦宁胃口小,饮食一贯清淡,吃的不多。
大多数是沈见溪在吃,他个子高,平时爱运动,打篮球跑步什么的都有,消耗大。
下午情绪低落,他打了一下午篮球,体能消耗多,需要补充能量,吃东西也相对多。
他正吃着红烧狮子头,见秦宁落筷,似乎不打算再吃。
沈见溪说:“宁宁……宁哥,你再吃些吧,你吃的好少。”
秦宁摇头,“不用了,我吃好了。”
沈见溪还想说些什么,门口传来服务员的敲门声。
很快,她端着餐盘进来,在秦宁面前慢慢放下盛了半碗小米粥,以及几碟清淡的开胃小菜。
沈见溪不明所以,“我们没点这个。”
服务员笑着看了眼秦宁,说:“是特意赠送的。”
秦宁:“……”
从服务员的略带深意的笑容中,可以看出,这必定不是赠送的。
看看这吃了多次的开胃小菜,多么标配,不想知道是谁送的都难。
秦宁对满桌菜兴趣都不是很大,素菜吃的最多,但没有主食,他通常半夜会饿。
这一点,汪海很清楚。
但点这个粥的人,不是汪海,而是另一个人。
既然知道是谁送的,秦宁也欣然接受,慢慢吃了些,以免浪费。
沈见溪仍旧在纠结他没有点这个菜。
黄老久经社会,自然也看出来这些东西是有人专程送给秦宁的。
他转头看了眼自家学生,心中更是叹了口气,傻孩子,情敌都上门了,你还没反应过来。
秦宁慢慢吃完,随后三人一起出去。
沈见溪去前台买单,不多时又跑回来,说:“宁哥,你什么时候偷偷去结账了。”
秦宁摇头,“不是我。”
沈见溪不信。
秦宁知道是谁做的,他说:“稍后我再跟你说,你先回家吧。”
沈见溪说:“我送你回去,这里过去有段距离,你一个人不安全。”
秦宁浅浅一笑,“没关系,我不是一个人。”
沈见溪:“……”
他一颗少男心又被狠扎一箭。
最终沈见溪怕秦宁再说出扎心的话,落荒而逃。
他走时,开的是自己的汽车。
秦宁心想,他这次倒没那么张扬,去骑机车,不过那夜沈见溪确实有几分说不上来的古怪,就好像……
好像换了个人。
秦宁摇头,将这莫须有的想法抛之脑后。
他在酒店入口的花坛边站了片刻,抬头望向天空,黑沉沉的天簌簌落着雪。
最近是圣诞节,街道满是圣诞的气息,戴着红帽子的雪人,挂满装饰品的圣诞树,人造雪花的场景,盈盈发光的彩灯。
节日气氛很到位。
秦宁默然看了一会儿,说:“你要站多久?”
无人回答。
半分钟过去,一道人影从石柱后面站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
秦宁身边并肩站来一道高挑身影,深灰大衣衬得他愈发俊朗。
“谢谢。”
秦宁说。
季应闲“哼”了声,说:“我可不是来在这儿陪你。”
秦宁笑了,“我是谢谢你送来的粥,以及买单的事。”
季应闲哑言半晌,完全不知自己从哪处露馅儿了,他故作镇定的咳了声。
“顺手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
秦宁问:“多少钱,我转给你。”
季总:“……”
季总不高兴,“我乐意给,谁要你还。”
秦宁:“……”
季应闲怕他再提给钱的事,开口转移话题,“走了,再晚回去,老头子又该念叨不停。”
秦宁垂头看了看自己脚尖,不知在想什么。
季应闲见他低头,露出雪白一截的颈项,像白皙的玉石,细腻无暇。
长长的眼睫在他脸颊投落一片暗影,在圣诞节的灼目灯光下,像在忽闪的蝶翼,又像轻轻飘动的羽毛,挠得他心尖一颤。
再抬头,秦宁“嗯”了声。
他看过去的视线没来得及撤回,跟秦宁目光对个正着。
季总突然浑身一僵,整个人紧张到爆炸,像个被抓包犯错的学生。
“我、我我……”
秦宁展眉浅笑,“走吧。”
季总登时犹如一壶烧开沸腾的热水,浑身冒着热腾腾的蒸汽,又好似喝了一整瓶的酒,脑子晕晕乎乎的。
他现在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这人怎么可以笑得这么好看。
秦宁率先踏出脚步,问:“我们该走哪边。”
季应闲指着左边,说:“车在那边停车场。”
秦宁睇着季应闲指向的位置,转过身走去,季应闲跟他并肩过去。
走了一段距离。
秦宁犹豫的问出声,“季应闲,你没事吧?”
季应闲皱眉,“什么事?我能有什么事?”
秦宁指着他说:“你看你走路在同手同脚。”
季应闲:“……”
接下来几分钟,季总走得特别快。
秦宁见他疾步前行,飞快钻进宾利车,不禁抿唇一笑。
刘助理与汪海先开车送秦宁的东西回季家。
秦宁和季应闲随后再驱车回去,两人途中都没说话。
季应闲默然开车,极力忽视旁边坐着秦宁。
他捏着方向盘,掌心莫名有些湿润。
分明从前接秦宁都不会紧张,这次怎么莫名有些紧张。
就这样紧张了一路,季总偶尔在红绿灯时擦擦手心。
到季家别墅小区入口,已近九点。
季应闲原想直接驱车进去,却被保安拦了下来,理由是近期下水管道抢修,汽车过不去,需要步行。
季总只好黑着脸下车。
保安看他脸色,以为自己说话惹到他了,也不敢再开腔。
停好车,两人步行进入小区。
季家别墅楼距离入口需走十多分钟,路面有积雪,尽管小区物业每天处理,但近期下雪频繁,夜里地面又结冰,道路滑得不行。
秦宁的鞋适合在医院穿,在户外就凸显弊端,非常不防滑。
两人走了没几分钟,秦宁脚下一滑,直接朝前倒去,他手忙脚乱去抓旁边的行道树时,腰间忽地一紧。
一条手臂结实地揽住他的腰,搂得非常紧,不知是怕他摔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季应闲抱着他站稳,两人离得很近,季应闲衣襟间淡淡的男士香水随着炙热的气息,扑在秦宁颈侧,叫人无法忽视。
秦宁不适地往旁边偏了下头,不料完全暴露自己的耳朵。
他耳朵很敏感,连着雪白的侧颈,都染红了。
人行道灯光昏暗,夜里视线差。
不知怎么的,季应闲就是很清楚的看见秦宁粉红粉红的耳朵,秦宁侧着脸,耳垂后的黑痣若隐若现。
季应闲心脏猛地一跳。
确认秦宁站稳,他赶紧放开手。
这诡异又暧昧的氛围让他无所适从,摸了摸鼻尖。
季应闲伸出去一只手,“喏。”
秦宁往围巾里埋了些脸,只露出两只圆圆的大眼睛,无辜又茫然,似乎在问“这是什么意思”。
季应闲微微背过身,不看秦宁,却把手朝秦宁再伸了几寸,没说话。
这次秦宁领悟了他的意思。
季应闲这是想让他牵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