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双秦公司研发楼。

老钱拿着数据表从办公室出来, 抬头恰好见门口有人徘徊,探头探脑的,正扫视着实验室。

那人手里握着什么黑乎乎的东西, 像自拍杆, 又不太像。

是个没见过的生面孔。

老钱看了眼对方, 不禁皱眉。

这边研发楼非工作人员不能过来, 一楼大厅有门禁, 这人怎么进来的?

他“啪”地阖上文件,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闻声,跟老钱对视两秒,迅速离开。

老钱越发觉得对方奇怪, 把文件往胳膊一夹,快步跟出去,但那人跑得很快, 他没跟上。

前段时间出了李坦那事,他心生警惕, 立刻跟监控室那边联系,让对方查看有没有可疑人员。

监控中心的值班人员查看后,回复说偷跑进研发楼的人,是最近新招的实习生,大抵是好奇走错。

老钱看着微信上接收的视频截图。

画面中,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确实是在门口东张西望的那个。

老钱皱眉, 呢喃道:“只是好奇走错么?”

他心中隐隐不安。

有了这丝不确定性, 老钱也没放任, 直接去办公楼那边, 花了两小时, 把人揪出来。

这次的科研项目,涉及公司老板生命安全,他夸下海口要为秦宁实现,不允许出现意外。

那实习生叫丁小凯,被老钱叫出工位时,有点心虚。

老钱开门见山,问:“你上午□□点去研发楼做什么?”

丁小凯老实回答,“钱老师,是胡特助让我去送资料。”

视频中,他确实拿着一叠资料,这点没撒谎。

老钱仍然不放心,又问:“那我撞见你时,你跑什么?”

不做亏心事,能跑那么快?

他不信。

丁小凯脸色一白,:“我第一次进实验室,忍不住拍了两张照片,怕被骂,所以没敢跟您说话,赶紧走了。”

“照片删了吧。”

实验室的一切研究没有申请专利前,需要避讳。

老钱盯着他没转眼,一直留意这人的微表情,确认他有没有撒谎。

丁小凯迎着老钱的打量,眼神闪烁。

“我马上就删。”

老钱看着他删完照片,确定没有备份,稍微放心些,但也将这件事跟秦宁提了。

无论这人把问题答得如何滴水不漏,但那种怪异感,始终无法让老钱打消疑虑。

秦宁得知后,便联系柯松,让他去调监控发过来。

那个丁小凯十之有问题。

进双秦没几天,就摸进研发楼,送资料的地点与实验室南辕北辙,他完成任务不离开,反倒在实验室外拍照,举止太奇怪了。

秦宁与老钱有同样的顾虑。

而丁小凯那边,趁着没人注意他,跑去洗手间,反锁门,进入隔间。

他抠出电话卡,换了一张,拨通一个人电话。

接通后。

丁小凯压低声,道:“叔,照片拍到了,我已经用云端传上去,对,拍的实验数据,保证没问题。”

秦宁逐一查看监控视频,柯松很贴心的剪辑出丁小凯现身的几段视频。

一共有三个文件夹视频。

第一文件夹视频较长,是丁小凯抱着资料从办公楼出来,以及进入研发楼后的画面。

他抱着资料进入二楼左边的办公室,出来后,他没有按照本来的路线离开,而是消失在画面中。

等他再出现,就是在第二个文件夹的视频中。

这时的丁小凯手拿一根短棍状的东西,在实验室外鬼鬼祟祟,向四周打量后,推开半掩的实验室门,迅速钻进去。

秦宁看了眼视频上方的时间,一般周一的这时候,老钱他们会在二楼会议室开研讨会。

今天老钱没去,纯粹是要给秦宁传实验数据过去,恰巧在实验室。

丁小凯进去没几分钟就出来,在门口张望,不多时,他神色慌张的跑开,身后跟着一个人。

是老钱。

第三个视频是他乘电梯返回工位,这个视频较短,全程他都在工位呆着,似乎挺忙的,直到被老钱叫出去。

三个文件夹中的视频都透着奇怪。

秦宁让柯松从人事部调取丁小凯的资料,仔细看过,丁小凯进双秦也就前段时间的事,他被安排在另外的部门,是怎么摸清研发楼布局的?

这时,秦宁忽然想到一个人。

他立刻给柯松打电话。

“小松,你去查查丁小凯是通过什么途径进入公司的,又是谁给他过的面试。”

刘助理站定一户人家门口。

他抬头对比门牌号,确认这里是自己要找的地方。

【1103】

刘助理上前,轻轻叩响门。

很快,里面有人传来回应,以及圾着拖鞋的脚步声。

五十岁左右的女人打开门,眼神扫视眼前的精英青年,茫然问:“你找谁啊?”

刘助理礼貌一笑。

“你好,我找李坦。”

秦宁很快得到柯松的回复。

丁小凯进入双秦时,给他面试的人员之一,是李坦。

如果这两人有关联,那丁小凯的奇怪举动就解释得通。

秦宁甚至能猜到对方的目的。

他微微扬唇,很久没做过这么有趣的解谜游戏了。

汪海见秦宁展眉一笑,看上去心情不错。

他心里疑惑,双秦有事发生,秦先生不急么?

秦宁挂断跟柯松的通话,转而给老钱打电话。

老钱那边很快接通。

秦宁问:“钱叔,今早实验室放过什么不能对外公开的资料么?”

老钱回忆着说:“有这次生物瓣膜材料的研究项目书,还有你先前发给我的实验初设。”

老钱担心道:“那些资料珍贵,是近期实验的数据,一旦泄漏,对双秦影响很大。”

“也不知道那个丁小凯有没有备份,有备份就糟糕了。”

秦宁安慰,“钱叔,别担心。”

“他拍走,未尝不是好事。”

老钱:“???”

老板是不是气傻了?

秦宁淡淡一笑,“我似乎没告诉您,那是个半成品。”

老钱惊讶,“半成品?”

“嗯。”

这个月下旬,丁小凯实习期一到,就被人事部找理由请退。

柯松来给秦宁送资料时,提到这事,说丁小凯离开时非常平静,也没闹腾过。

秦宁“嗯”了声,低头继续看资料。

柯松坐在沙发另一边,手上很快地敲击着键盘,在录入信息。

秦宁看着资料,余光睇他。

上次柯松提及用网络帮他找到举报人,但他没有采纳,之后柯松也没再说此事。

秦宁心情有几分微妙。

他作为看完原着的读者,很清楚柯松对男主事业的重要性,但如今柯松误打误撞到他公司,成了他的助手,这就很奇妙了。

柯松见秦宁看他,抬头笑了下。

“老板,有事?”

秦宁问:“小柯,如果让你去全国十强的大企业入职,你愿意么?”

柯松疑惑片刻,摇头。

秦宁好奇:“大企业福利待遇优越,你为什么不愿意?”

柯松“嘿嘿”笑了声,“去大企业不一定能遇到老板这么好的人。”

他在心里打补丁,更遇不到老板这么好看温柔的人。

好吧,他承认自己是个颜狗。

秦宁听出他在夸自己,扬唇浅笑,“但愿我让你加班时,你仍旧会保持这个想法。”

柯松沉思数秒,“加薪的话,我相信我可以。”

秦宁被他这话逗笑,点头答应,说:“你放心,超时加班,会按时给你补加班费,一分不少。”

柯松也笑了。

他看眉眼带笑的秦宁,心说,老板真好看,就该多笑笑。

旁边的汪海见柯松盯着秦宁不转眼,非常纠结。

这情况到底要不要告诉季少哪?

没等他纠结多久,秦宁就吩咐他烧水泡茶。

秦宁把需要签字的文件一一阅览,交给柯松,又把老钱给他的数据表单独放在一边,叮嘱柯松单独给老钱,不能经过任何人的手。

柯松点头,“老板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秦宁笑了笑,“好。”

他这一笑,柯松脸就红了,垂下头没敢看他,时不时瞄几眼。

秦宁:“?”

他微怔,似乎意识到什么,稍微敛去笑意,正色几分。

“你先回去吧,记得我叮嘱你的话。”

柯松脸依旧红红的,点了点头,飞快跑了。

看他走远,秦宁摸了下自己的脸,继而放下手,什么也没说,回了卧室。

汪海暗中咬牙,这到底跟不跟季少汇报哪?

柯松红着脸钻进电梯,跟一张清光映雪的俊脸对上。

他愣然着跨进电梯,按了一楼数字键。

电梯缓慢下行,柯松脸颊温度渐褪。

他透过干净的梯厢墙壁,回视身侧的高挑青年。

对方穿着蓝白条纹病服,手持细长的盲人拐杖,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某一点,没有完全聚焦。

是跟秦先生完全不同的俊逸清朗。

单从轮廓来看,这人隐约与秦先生有几分相似。

同样眉眼疏淡,容貌清隽,但这人更清冷一些,望着他那双眼睛时,无端有股令人发抖的寒气,像一尊毫无感情的冰雕。

柯松心说,嗯,还是秦先生更好看。

叮——

电梯缓慢打开。

柯松提了下背包,在门完全展开后,提脚率先出去。

秦宁点开微信,翻至最下面。

沈见溪前段时间给他发了微信,邀请他一起吃晚餐,同时提到他的老师会同行。

秦宁离开医院行动有些不便,本想拒绝,但看见沈见溪老师的名字,又迟疑了。

沈见溪的老师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科研员,并且是国内首个提出异种生物瓣膜材料开发的人。

原着书中的医学背景,与现实有差距,秦宁查过,早期心脏瓣膜疾病多用无活性的机械瓣、同种瓣进行瓣膜置换手术来治疗。

但机械瓣或同种生物瓣均有局限性,机械瓣有感染、栓塞和终生抗凝相关的出血等并发症,生物瓣则耐用性有限。

沈见溪的老师作为知名优秀科研员,利用组织工程学原理和技术进行了组织工程心脏瓣膜的研制。

他和他的研究团队,改变了整个心脏瓣膜疾病的治疗模式。

秦宁很想跟对方见一面。

再三考虑,他同意与沈见溪一起跟他老师吃晚餐。

沈见溪最近找了多家餐厅,会不定时给秦宁推荐,让他挑选。

秦宁对餐饮不怎么挑,交给沈见溪负责。

约定见面的时间是元旦前一天。

距离现在有一段时间。

秦宁用微信跟老钱沟通目前实验进度。

老钱目前在做同种与异种心脏瓣膜的生物力学及免疫反应的比较。

他想通过检测同种及异种瓣膜生物力学、瓣膜组织hc-2分子表达及钙盐沉积程度等免疫学指标,比较同种与异种心脏瓣膜之间的生物力学以及免疫排斥反应。

本身书中世界对异种瓣膜生物材料文献匮乏,有关研发资料也少之又少,老钱他们做起来,有很大的难度,创新性太强。

但老钱对其乐此不彼,他是个科研狂魔,一段时间的接触,秦宁很清楚。

他叮嘱老钱注意休息,就结束短暂的视频会议。

会议结束后,秦宁关闭电脑,出去休息片刻。

汪海给他倒了杯水,秦宁没喝几口,门外传来敲门声。

汪海打开门。

外面站着的是李威。

李威抬了抬手,笑着说:“秦先生,我给你送东西。”

他拎着一个方盒,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汪海回头看秦宁,请示他该怎么做。

秦宁说:“让他进来吧。”

李威笑嘻嘻的走进门,把盒子规规整整放下茶几。

他说:“秦先生,这是老板特意为你点的午餐。”

李威朝方盒努努嘴,又补充道:“肯定很合你口味。”

秦宁:“?”

李威神神秘秘的留下这话,就告辞离开。

汪海看看茶几上的方盒,又看看秦宁,没说话。

秦宁迟疑了片刻,终究没有让汪海打开。

他不明白贺凌寒频繁示好有什么意图,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需要谨慎。

汪海见秦宁准备回卧室,问:“秦先生,中午吃小米粥和素菜可以么?”

秦宁点头,“好。”

李威顺利把东西交给秦宁,返回停车场,钻进一辆林肯的副驾驶。

车后座的人看他一眼,冷声开口。

“给他了?”

李威点头,“给了。”

他家老板:“他喜欢?”

李威转过头,说:“老板,你就相信我吧,我亲眼看汪海拎着那家酒店的包装袋进后厨,也特地调查过酒店最近外送订单,没错的,秦先生肯定喜欢。”

贺凌寒没说话,眼神凉凉地看他一眼。

“你关注他?”

李威立刻表忠心,“我是直男,有老婆。”

贺凌寒面无表情看他。

李威讪讪一笑,擦了下鼻子,老实坐回去。

良久,后排传来一声“走”。

司机发动引擎,驱车从医院停车场离开。

直到入夜,茶几上的方盒也没动过。

汪海盯着看了很久,秦宁也察觉到了。

“如果你想吃,就吃吧。”

汪海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想吃。”

他就是在想,季少给秦先生匿名送餐,很奇怪,现在贺执行长也来掺一脚,就……

说不上来的怪。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二位是不是在追秦先生。

汪海是个24k纯直男,母胎单身至今,看不透这些弯弯绕绕的感情问题。

他想不明白,也就暂时抛之脑后。

秦宁沉思了几息,忽然说:“拆开吧,不浪费粮食。”

汪海惶恐说:“秦先生,我真的不吃。”

秦宁一笑,“没关系,我可以吃。”

既然这么说,汪海就拆开盒盖,准备给秦宁热一热。

打开盒盖,横在盒中的几样菜品映入眼帘。

是那么那么那么的熟悉。

汪海:“……”

秦宁:“……”

汪海现在想把盒盖塞回,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秦宁愣然几秒,诧异道:“那些菜不是你在厨房单独点的么?”

汪海再硬的头皮,也顶不住秦宁清润的眸光。

他额头冒汗,“呃……”

【瞒不住了。】

刘助理大半夜突然收到这四个字的短信,一脸懵逼。

他戴上眼镜,定睛细看。

短信发起人,是远在医院的汪海。

疑惑了一小会儿,他拿手机打电话过去,接听那人却不是汪海。

青年温润的嗓音隔空传来。

“你好,刘助理。”

刘助理立即坐直身。

弄清最近这段时间吃的小米粥来历,秦宁心情略复杂。

贺凌寒送东西,有借故气季应闲的嫌疑,但季应闲又是为什么,难不成是愧疚?

仔细一想,这种可能性最大。

两人既然已解除婚约,那这份愧疚倒也不必,况且季应闲真正该愧疚人的原主,早就不在了。

秦宁看了眼站在墙角不敢吱声的汪海,说:“我没有生气,你不用紧张,真的。”

汪海高大魁梧的身躯堵在墙角,莫名有几分可怜巴巴。

汪海道:“秦先生,季少没恶意,你那段时间生病胃口不好,瘦了很多,医生也提醒这样下去不行,季少才让酒店一直送餐。”

秦宁自然知道季应闲没恶意。

他说:“嗯,以后我自己定吧,不用麻烦季先生了。”

汪海:“?”

他怎么觉得解释了个寂寞。

秦宁揉了揉眉心,洗漱休息,临睡前,他用微信给季应闲转了钱。

六楼。

季应闲正在忙工作的事,身边的手机“叮”响一声。

他拿起手机划锁解开,切入消息,看见发信息那栏的名字备注,手微微一滞。

是秦宁发来的微信。

季应闲扬了下眉,心头莫名一跳。

秦宁怎么突然给他发消息,会给他发了什么?

他心跳不断加快。

扑通扑通……

撞击着胸腔,像要冲破束缚。

季应闲按耐住躁动的心脏,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点开。

然后……

他收到了八千元的转账。

季总:“???”

第二天清晨。

秦宁照常在楼下运动,上楼接受林护士的日常检查。

林护士看了看数据,说:“秦先生,看来你的运动有效果,心率和血压的数据稳定很多了。”

秦宁同意道:“我也察觉身体好了很多。”

林护士笑了笑,“是哪,脸色也比刚住院那会儿红润了些。”

她说着,低头整理东西。

秦宁睇了眼她脸侧,淤青褪去许多。

他迟疑一瞬,问:“李展最近有来找你么?”

林护士摇头,扯出一抹笑。

她说:“没有了。”

秦宁放心道:“那就好。”

寒暄几句,林护士很快离开,汪海正要关上门,又有人来了。

他顿住关门的手,喊道:“温先生。”

温辞微微颔首,朝着室内方向转动眼睛,轻飘飘落在某一个方向。

“阿宁,你在么?”

秦宁正在捋袖口,刚才测过血压。

闻言,秦宁抬头,见温辞安静站在门外,正目视自己这个方向,他眉眼清隽,像寒风中一株雪松。

温辞身形高挑,比汪海高出几分,秦宁一眼瞧见他。

秦宁说:“我在。”

汪海让开路,温辞却没进去,端直站在门边。

温辞问:“有时间么?想邀请你一起做点心。”

他探手碰了下自己的眼睛,清淡地笑着。

“护工阿姨不在,我有些不便。”

那抹笑容中,没有苦涩,倒有几分无奈。

大多数人不会理解,一个盲人为什么会执意做盲人无法做的事。

秦宁却能理解他,从天之骄子变成盲人,从万众瞩目再到万人垂怜,这其中的落差,常人很难适应。

温辞现在做什么,都不奇怪。

他只是,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废人。

秦宁懂他。

秦宁笑了笑,“嗯,我有时间。”

六楼。

季应闲第十次看秦宁的转账,仍旧不解其意。

为什么给他转账?

为什么不跟他说话?

季应闲脑袋中满是“为什么”。

他换了身衣服,起身下楼,与其猜测,不如直接问。

敲开205号病房门。

季应闲说:“我找秦宁。”

汪海答:“秦先生不在病房。”

季应闲微愣,问:“他去哪儿了?”

汪海面露迟疑。

季应闲皱眉,“说。”

汪海没说,手指了下隔壁204号病房。

季应闲顺势看去。

204……

这病房他去过几次,住的是谁,自然非常清楚。

温辞。

季应闲压直唇角,脸色阴冷,高大身躯充斥着凌人气势。

汪海见他骤然转身走向204号病房,方得一批,突然后悔告诉季少。

204号病房并未关门,半掩着,地面垂落的双人影延伸至门口。

季应闲站在门口,脚下踩着倒影,脸色沉冷地抬手,推门。

室内两人相对而立,稍高的青年双手搭在另一个青年肩膀,微微俯下身,想是要亲吻。

季应闲瞳孔猛地聚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