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应闲下车, 目送秦宁进入医院的住院大楼。
秦宁下午时,脚上的扭伤好了很多,基本能慢慢步行,他脚看着肿得厉害, 实际上不算严重, 恢复得也快。
他坚持没让季应闲抱他进医院, 季应闲也没坚持, 待秦宁进入医院后,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见二楼五号病房亮起灯。
季应闲离开医院, 回到医院门外,坐上越野车后座。
他背靠后座靠垫, 目光落在内视镜,与刘助理目光交汇。
“说。”
他吩咐。
刘助理拿出手机,滑动着翻阅几下, 定格在某一页。
刘助理抬了下眼镜, 说:“季总, 我让人查过科技局近期举报人员,但没有查到任何有关双秦的部分。”
“也没有在名单中查找到附和要求的人, 这个举报人应该不是通过官方举报途径,而是通过别的方式联系上接受举报信息的人员。”
“目前那边尚未回复我,但结果很快会出来, 近期几天,就会查出举报双秦科研项目的人。”
季应闲没说话, 指尖在车窗扶手, 轻轻叩动, 像在沉思。
刘助理顿了一息, 没有得到回应。
他继续说:“届时查出此人, 我会立即像您汇报。”
“也需要像秦先生汇报么?”
刘助理试探性询问。
季应闲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这一眼凉飕飕的。
刘助理垂下头,等待季总安排。
季应闲说:“你是我助理,还是他助理?”
刘助理回答:“自然是您的助理。”
“知道还多此一举。”
刘助理颔首,“好的,我明白了。”
默然沉静了片刻,季应闲又开口。
“滨大实验室的项目进度如何,沈见溪跟你沟通没有?”
刘助理不料他突然提到沈教授,反应了几秒。
他说:“目前进度照常进行,没有什么问题,沈先生一周前发过数据图,我转发给公司研发人员,他们正在审核。”
季应闲不紧不慢道:“最近跟国外接洽的一家公司,是不是在安排交换科研人员去研学?”
刘助理:“?”
季应闲手指在扶手慢条斯理地敲,节奏平缓,证明他在沉思什么。
“沈见溪似乎很清闲,让他去。”
刘助理迟疑一瞬,说:“研发项目现下离开沈先生的指导,恐怕——”
“别让我说第二次。”
刘助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我立刻安排。”季应闲说:“剩下的事,交给他老师,沈见溪科研能力欠缺,让他去那边学习个一年半载再回来。”刘助理:“……”
季总,这很难办到的好么。
交换研学也不过一周,谁愿意把专利拿来让你学一年半载。
刘助理心中腹诽,表情仍旧安静如鸡。
“好的,我会立刻去安排。”
见刘助理在备忘录记下事务,季应闲心情甚爽。
他想了想,又说:“明天让人去那家酒店买小米粥和开胃菜,中午前送去205号病房。”
谁住在205号病房,车厢内除了司机,皆心知肚明。
刘助理也记下这条。
安排完自己要求的事,季应闲让刘助理汇报次日行程。
他手臂逐渐恢复,大概再理疗半个月,就能出院。
刘助理汇报结束,想起某事。
他问:“季总,中旬时,我为您办理出院手续么?”
季应闲偏头看了眼医院,不知在想什么。
须臾,他语气不咸不淡的“嗯”了声。
刘助理点头,在备忘录记下。
*
秦宁回到病房时,将近九点。
他给汪海放了一天假,明早汪海才从家里回来。
秦宁先给kiko清理猫砂盆,再给他换水喂猫粮。
最近它完全适应了吃猫粮,由于在发育期,体重飙升得很快,跟两个月前的小奶猫模样,完全不同。
秦宁特意去门诊楼那边咨询了宠物医生,严格控制着它的食量。
kiko不知在外面呆过多少天,不耐饿,吃东西很贪多,舒化奶还好,猫粮它能吃到吐。
第一次喂时,出现这种状况,秦宁便立刻缩减分量,以防再出现那种情况。
kiko熟悉病房环境后,一直很闹腾,热衷跑酷,秦宁刚回病房时,一片狼藉。
他摇了摇头,无奈一笑。
等他收拾完客厅,又想起今天举报一事,想了想,他专程给申总发了一条信息。
关于举报人知道最新研究项目,必然是公司内部员工,想揪出举报人,几率不太高,但如果放出诱饵,就不一样了。
对方有想折腾双秦的心思,想必此事结束后仍旧会找漏洞举报,那不如将这个漏洞主动送到他面前,守株待兔。
他让申总在各部门发出不同消息,有关公司内部的隐秘内容,每个部门之间不同,涉及专业领域,非专业人士难懂。
申总也明白秦宁的用意,与其费心调查,不如引蛇出洞。
两人商议好后,申总安排胡特助负责此事。
秦宁也暂时放心,去盥洗室洗澡。
等他出来,门正好被敲响。
秦宁问:“谁啊?”
门外那人回答:“阿宁,是我。”
嗓音清越,如初春化雪的细水,带着一丝丝天然的温和。
是温辞。
秦宁擦着头发,打开门。
温辞穿了身病服,披着羽绒外套,安静站在门口。
他手中持着细长的盲人拐杖,而另只手,拎着一个方形小纸盒。
听闻开门声,温辞笑了笑,琥珀色眼睛映雪般干净漂亮。
他说:“我今天跟着护工做了点心,不介意的话,一起尝尝?”
说着,他向上提了下手里的东西。
是一个绿白相间的纸制小方盒,大概巴掌大小。
秦宁温和一笑。
“好啊,请进。”
秦宁让开路,温辞杵着拐杖,慢步进入室内。
他走几步,将要遇到障碍物之前,秦宁就预先提醒。
两人默契配合下,温辞摸到沙发边沿。
秦宁说:“你先坐,我烧水泡茶。”
温辞点头,“好。”
秦宁转身在橱柜台面,倒出一壶纯净水,在嵌入式电磁炉加热。
温辞摸索着,慢慢坐下。
他动作很迟缓,却不显仓促和慌忙,面容平静,似乎对这种生活方式,习以为常。
旁边躲在角落的kiko探头探脑,盯着温辞看了会儿,一蹦跳上沙发。
它挨着温辞嗅了嗅,有点谨慎,也不知在闻什么。
秦宁倒水过来时,kiko正围着温辞绕圈,双目警惕,瞳仁时敛时散。
温辞看不见,不知道kiko现在的状态。
秦宁就给他描述一番。
“是么?”
温辞一笑。
他试探着伸出手,朝着秦宁说的九点钟方向摸去。
慢慢地,他指尖碰到了一个毛茸茸软乎乎的小脑袋,小脑袋骤然往后一缩。
温辞顿住,迟疑着往前探。
这时,kiko主动把脑袋凑过去,冲着他“喵呜”一声。
温辞扬起唇角,“小猫先生,它很可爱。”
温辞偶尔会叫这个称呼,秦宁一听到,就想起这称呼的来源,不禁觉得有趣。
趁着烧水,秦宁去盥洗室吹头发。
身体质量不好,他渐渐适应,平时也在注意着,以防受寒。
最初穿书过来时,他不适应,且又是南方人,对北方温度没底,感冒了好几次,折腾得够呛。
等秦宁吹干头发出来,水刚沸腾。
他把泡好的水果茶放在茶几上,给温辞推过去一杯,但没有放得太近,以免温辞碰倒,烫伤他。
玻璃杯底在大理石茶几面发出“哒”的轻响。
温辞摸索着,将茶几上的小点心慢慢拆开。
盒底出现一个非常可爱的草莓小蛋糕。
不过白色奶油做的装饰线条,歪七扭八,上面点缀的草莓颗粒,也天女散花般,四处散落。
外观上来看,确实能看出是首次做点心。
温辞说:“我现在眼睛看不见,但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所以跟着护工阿姨学做点心。”
“这是下午新做的,我想你或许不太适应很甜的点心,做这个点心时,我让阿姨帮我注意分量,砂糖加得很少。”
秦宁没想过他会注意这种细节。
但这样一说,这份草莓小蛋糕,倒像特意为他做的。
仔细想,温辞也没有特意为他学做点心的理由,只当温辞礼貌,没有放在心上。
温辞说:“我首次做这种点心,长相应该很丑,也不知味道如何,你先尝尝。”
秦宁笑道:“你做的小点心很可爱,看上去很可口,我得好好品尝。”
他从温辞那边接过塑料刀,用餐盘分成两份,又将金属小勺递到温辞手里。
温辞抬眸。
秦宁望进他浅淡的眼眸中,恍然觉得两人对视上。
但,是错觉。
温辞是现在属于盲人,应当对视不上。
温辞温雅微笑,“谢谢。”
秦宁说:“不客气。”
随后,两人时不时聊几句,谈论着阵列姆比拉琴的历史,以及秦宁从哪里学到这个少见乐器。
秦宁没有讲得很详细,否则容易暴露他和原主很多无法相融的地方。
温辞也意识到秦宁不愿谈及过去,并未深问,两人又聊了会儿点心的口味。
用完点心,温辞小坐片刻,便离开病房。
他离开后,秦宁也洗漱刷牙,进入卧室休息。
睡到不知几点。
秦宁猛地醒来,他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沈见溪好像是酒驾!
*
滨城某地。
沈见溪皱了皱眉,逐渐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蓦然对上数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这数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不眨眼。
沈见溪猛地吓了一跳,豁然起身。
那群人退开,如旧盯着沈见溪,也没说话。
其中一人说:“你终于醒了。”
沈见溪扶住剧疼如裂的脑袋,浑身像被卡车碾压过一般,骨头缝都透着钻心疼痛。
他顿了一晌,再抬头。
眼前这群人竟是身着制服的警察,他们看着他的眼神很怪异,甚至有些警惕。
沈见溪:“???”
沈见溪犹疑的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记得他在实验室,错开一瓶酒精,不小心闻了几下,然后记忆就断层了。
围观他的警察问:“你还记得昨夜你在做什么了么?究竟喝了多少酒?”
沈见溪奇怪道:“我没喝酒,而且也没有喝酒的喜好,只是不小心闻了酒精而已。”
警察一脸“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拿我当傻子”的表情。
沈见溪认真解释:“我在实验室开过一瓶酒精,我的同事和老师可以为我作证。”
警察皮笑肉不笑的说:“你撒没撒谎,我不知道,但交警的酒精检测仪不会说谎。”
“你检测呼气酒精浓度已经证明你是酒驾,而且你拒不配合交警部门工作。”
“小伙子,你很可以哦,喝醉后一个人干翻几个交警,要不是我们全部上去,还制服不了你,身手听不错的,呵呵。”
沈见溪:“……”
警察们完全没有打趣他的意思,甚至幽怨的瞪着他,像在控诉什么。
仔细一看,几名警察脸上均带有少量淤青,显然昨晚确实与他折腾了一夜。
沈见溪皱眉,面色凝重。
以他的三脚猫动作,并且奉公守法的处事态度,自然不可能不配合警方,只有一种情况。
那个人来了。
趁着他意识薄弱,那个人来了。
沈见溪脸色骤变。
几名警察见他脸色一变,以为他认清现实,开始走流程处理他的事,顺便把他交警的罚单给他。
*
季氏公司。
顶楼总裁办公室。
刘助理轻轻叩响磨砂玻璃门。
“进来。”
男人略显疲倦的沙哑声传出来。
刘助理推门而入,轻声阖上办公室的门。
他手中抱着几份蓝色文件夹,其中夹着一指厚的A4资料纸。
“季总,这是下半年所有合作过的签约合同,我都整理出来,这部分是续约公司的合同,目前尚未签订,需要经你过目。”
季应闲从电脑前抬头,点了点办公桌一角,示意他放在那里。
刘助理点头,将一叠文件整整齐齐摞在办公桌空出来的位置。
临近年底,公司事务非常忙,尤其季总手臂骨折,在医院住院了一个月,堆积的工作堪比一座高山。
明明工作日程如此紧张,季总在前两天还腾出三天时间,专门陪季老爷子去淮山扫墓。
明面上是陪季老爷子,实际上在淮山时,目光看的,却是另一个。
这操作,他实在看不懂。
婚约在时,百般挑剔不肯接受,退婚毁约,信手拈来,现在婚也退了,反倒莫名上心,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刘助理思绪正飘远,冷不防听到季总的声音。
“结果如何?”
刘助理:“?”
刘助理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直直回视季总,隔了大概三四秒,明白季总指的是昨天交代的事。
刘助理说:“目前尚未有结果,信息量太大,需要逐一排查,仍需一点时间。”
季应闲垂下眼眸,继续忙碌敲击键盘。
“我没耐心。”
刘助理颔首,“我明白了,稍后会再去联系。”
他说完,准备从办公室出去,再去忙一趟。
“沈见溪去国外研学的事安排好了么?”
季应闲又问。
刘助理回头,见季总目光幽深的盯着他。
刘助理了然说:“已经安排好,我也跟沈先生的老师沟通过,他很赞成沈先生去研学,并表示会安排好后需实验,请季总放心。”
“多久去?”
“国外那家公司安排的时间是下个月初,也就是国内元旦节后。”
季应闲“嗯”了声,没有再说什么。
刘助理顿了一息,离开总裁办公室。
*
沈见溪被扣驾照,处以罚款两千,他主动赔偿几位警察医药费,还多次道歉。
等他离开时,其中某个很有侦查经验的老警察喊住他。
沈见溪停住脚步。
老警察说:“我看你昨晚的情况,似乎不单是喝醉酒那么简单,思维相当清晰,根本没有醉酒者该有的混沌,你是不是……”
老警察欲言又止,似乎意识到这是个人**,他不该深究。
沈见溪大大咧咧一笑,揉捏着酸痛的后颈,说:“我喝酒后是这样的,记忆断层离开,大概酒品比较好哈哈哈。”
老警察皱了下眉,意识到对方不愿意说,就没有继续问。
他说:“你的驾照暂时扣留,机车的话,现在可以带走。”
沈见溪笑了笑,“那东西我就不要了,您喜欢的话,送给您。”
“我深刻意识到醉驾的严重性,从今往后再也不骑机车,机车驾照,我也不要了,麻烦您处理掉吧,越快越好。”
说完,他走得很快,眨眼间跑出派出所。
老警察:“???”
说不要就不要了?
另一边。
沈见溪离开派出所,脸色渐渐沉下。
日常生活已经很注意,那个人还是趁虚而入,从今往后要更加注意。
他正想着,手机突然响起。
沈见溪拿出手机,来电人是【老师】。
他很快接听。
短短几分钟的对话,沈见溪表情也渐渐变化。
不多时,他挂断电话。
耳边回响着老师对他说的话。
——季总安排你前去意大利研学。
季应闲为什么忽然安排他去国外,难道“他”昨晚做过什么?
沈见溪面容沉重,他走至街边,拦住一辆出租车,开门坐进去。
“季氏集团总部。”
*
秦宁上午醒来时,正好接到老钱打来的电话。
老钱照例给秦宁汇报实验进度,结束后,他告诉秦宁,上午劳动部门来过双秦,听说是接到举报,双秦拖欠员工薪资,足有半年。
该员工申请劳动仲裁,这才有执法人员来了解情况,看是否属实。
这次来的执法人员与昨天来的那一批不同,态度相对温和,了解情况后,发现并未有这种情况发生。
申总也让财政部门负责人送来相关资料,证明公司结算薪资无一缺漏,而执法人员提供的员工资料,也是不存在的。
了解详情后,发现是一场乌龙,几名执法人员也就离开了。
前后两天经过此事,不难看出举报人想做什么,无非是来恶心人,给公司制造麻烦。
不至于闹出大乱子,但隔三差五的迎接有关部门检查,也会影响公司正常秩序。
申总那边也听从秦宁建议,正在安排,等对方上钩。
秦宁挂断电话后,收到柯松的微信。
柯松发了一句话过来。
【木可】:秦先生,我能查出举报人所有信息。
秦宁看完这句话,愣然片刻。
紧接着,柯松又发来一条信息。
【木可】:我稍微懂一点网络程序(笑脸. jpg)
秦宁没有立即回复,盯着“网络程序”和“木可”几个字,看了大概三分钟。
倏然间,他想起柯松这个名字为什么眼熟。
原着中,男主季应闲有一位极其厉害的黑客助手,对方协助季应闲完成了事业上的巅峰。
是男主不可或缺的金手指。
这个金手指,便是一个叫“柯松”的青年黑客。
而现在,金手指被他提前夺走了。
秦宁:“!”
*
季氏公司。
顶楼总裁办公室。
刘助理再次叩响门。
“季总,沈先生过来了,说有事需要见您。”
季应闲道:“现在没空,让他在会客室等着。”
刘助理回答:“好的。”
随后,他出去,安排沈见溪进入会客室。
季应闲抬眸看了眼门口,继而垂下头,伏案继续忙碌。
沈见溪端着饮料,坐在会客室。
他低头看自己手背的淤青,以及关节处的擦伤。
全身都在细密的泛疼,想必那个人昨夜又大闹一场。
想到这里,沈见溪脸色就不太好。
外面忙碌的刘助理余光瞄了眼,正巧看到沈见溪面色不佳。
刘助理心说,他怀疑季总调离沈先生的目的不单纯,可能是为了某个人,但他不敢说,更不敢深想。
倘若正是有这层关系在,那沈先生简直太惨了太惨了。
沈见溪在会客室一坐几个小时,也不见季应闲过来。
他喊住刘助理,“刘勋,季总什么时候忙完?”
刘助理摇头,“公司最近很忙,不止什么时候忙完,沈先生如果有别的事忙,我建议改天再来。”
沈见溪往总裁办公室看了眼。
他沉思了会儿,说:“那我改天再来。”
说完,便走去电梯间。
很快,刘助理进入总裁办公室。
季应闲撩着眼皮看他。
“走了?”
刘助理颔首。
*
秦宁在医院呆了几天,双秦那边也没什么动静,举报的事也没有再发生。
他不禁和老钱怀疑,是否是他们想错了,并未有公司内部人员。
然而在他们放下怀疑的第二天,秦宁便接到申总的来电。
举报人浮出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