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李坦表情猛地僵住, 但他反应极快,立刻迎上来,面容讪笑。

“秦、秦秦先生,胡特助, 你们怎么在这儿?”

他一副试图粉饰太平的模样。

秦宁睇了眼被他挡在身后的年轻人, 那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 高高瘦瘦的, 一脸学生气,长相很俊秀。

再一联想李坦喜欢欺负新人,想必是刚入职的实习生。

上次错认他,秦宁以为对方会收敛, 看来是他高估他了。

李坦正面对着秦宁和胡特助, 背地里手使劲给年轻人暗示,催促年轻人快点离开。

年轻人看着他不停摆的手, 不明所以,理解不了李坦的暗示,站在原地没动。

秦宁目睹全程, 他绕开李坦,给年轻人递去几张餐巾纸。

年轻人感激的说了句“谢谢”,接过餐巾纸擦着身上的豆浆。

天气冷,撒在他外套上的豆浆很快凝固成碎冰, 牢牢黏住外套的毛绒布料, 他擦了许久,没什么效果。

胡特助看了眼旁边的李坦,心中感叹, 这人怎么就学不好, 分明上回就让小秦老板撞见, 这次又来。

她和李坦共事,虽不喜他为人处事,但也不至于落井下石,打算静观小秦老板处理。

李坦战战兢兢立在旁边,心知这次肯定要让姓秦的狠批一顿,指不定还得扣工资。

他心中十分忐忑,时不时瞄一眼秦宁的脸色。

然而秦宁神色沉静若水,黑眸澄澈,丝毫窥探不到他心底在想什么。

也正因秦宁一句话也没说,他才更加喘喘不安。

见年轻人忙着整理,秦宁转过身,看着侧站旁边的李坦。

李坦见秦宁看来,冲着秦宁殷勤一笑,笑容中带点讨好的意思。

“秦先生。”

秦宁将他扫视一眼,平静的说:“李坦,你的工作能力毋庸置疑,公司很多项目都有你参与,你的功劳,大家有目共睹,你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李坦不知秦宁怎么突然夸起他,心底一时飘忽忽的,但也有一点未知的不安。

秦宁见他放松,又说:“所以,我想让你去基层,教教新人。”

李坦有点没反应过来,“啊?”

秦宁转头对胡特助说:“胡特助,这件事就麻烦你安排交接。”

胡特助点头,“好的,秦先生。”

秦宁朝那边的年轻人招招手,“你跟我来一下。”

年轻人原先还不明白秦宁的身份,但见李坦对他毕恭毕敬,自然也懂他不是什么小职员,而是领导。

但,这么年轻的领导?

他满腹疑惑地跟着秦宁走。

李坦琢磨几秒,明白过来,秦宁这是要给他降职,并且调到别的岗位,至于什么岗位,那可难说。

他想追上去求情。

倏然,跟前堵着一道人影。

胡特助拦住他,“李坦,别去打扰秦先生。”

李坦瞪她,“胡倩倩,你让开。”

胡特助说:“不见得你去求情,秦先生会改变主意。”

“归根结底是你自己的问题,你太自负,对新人随意使唤,当奴隶似的,你真的觉得自己没问题么?我劝你好好反思自己。”

胡特助又说:“一个员工,做好分内事足以,别弄得公司乌烟瘴气,你想回来,老实本分的工作,为公司创造价值,秦先生见到,自然会给你升职。”

留下这番话,胡特助便离开了。

李坦站在原地,气得脸色铁青。

秦宁带着年轻人走到安静地段,站定。

年轻人跟着停下,不明白秦宁要做什么,眼巴巴看着秦宁。

秦宁问:“你什么时候入职的?”

年轻人老实回答,“今年十月份左右。”

目前十一月底,算下来,这人工作不足两个月,尚未转正。

双秦实习周期是三个月,三个月后才能转正。

秦宁说:“我需要一个助理。”

他不能时刻离开医院,需要一个人在双秦与医院之间传递信息,偶尔跑腿之类的。

年轻人一愣,“先生你的意思是,想找我做助理么?”

秦宁浅笑,“我确实是这个意思。”

年轻人非常惊喜,“我可以!”

他绝对不是因这个领导好看又知礼。

纯粹是对方在他需要餐巾纸时,递来了他所需的餐巾纸,而且还长得很好看。

他看得出来,对方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秦宁不料他回答得这么爽快,愣然一息,微微一笑。

“那好,我会让胡特助安排你入职。”

“嗯嗯。”

秦宁又想到什么,问:“你叫什么?”

年轻人说:“我叫柯松,木可柯,木公松。”

柯松……

这名字似曾相识。

秦宁沉思一瞬,没想起在原着中哪里见过。

柯松眼睛亮亮的看着秦宁,似乎在等着秦宁安排工作。

秦宁说:“明天胡特助跟你联系,你先回去吧。”

柯松点点头,一路小跑回办公楼。

秦宁也从双秦大门出去。

汪海接到秦宁指示,提前从地下停车场上来,在路边等着。

两人回去医院。

秦宁到病房时,发现门口又垒了很多高档礼盒。

秦宁:“……”

汪海最近已见怪不惊,隔三差五便能收到这些东西,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谁送来的。

汪海迟疑瞬息,问:“秦先生,这……怎么处理?”

秦宁抬眸看了眼隔壁病房,又转头看身边这摞礼盒。

盒装轻奢低调,但设计感十足,明显是高端品牌,logo可看出其中是什么物件。

是糖果。

秦宁跟贺凌寒并不熟悉,想不通他为什么送礼,更不明白他坚持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意图。

沉思后,秦宁说:“我去找他。”

汪海要随同,但被秦宁阻止,他转而嘱咐,让秦宁有问题随时喊他。

秦宁应下后,到一号病房门前,轻轻叩门。

很快,李威打开门。

他见到秦宁时,明显很高兴,喊了声“秦先生,早上好”。

秦宁笑了笑,直言来意。

“我有事找贺先生。”

不等李威回答,客厅内传来某个人的冷越嗓音。

“让他进来。”

闻言,李威立刻让开路。

秦宁朝他点了下头,迈入室内。

一号病房的客厅很森冷,室内透着浓浓的性冷淡风格,整体色调偏冷,空间宽阔,缺少生活气息,人站在这里,不禁寒战。

秦宁不爱进一号病房,冷冰冰的,没什么温度,尤其被贺凌寒鹰隼般的目光盯着,让他有些不适应。

客厅左侧有一台单人书桌,贺凌寒身着病服,面容冷俊,坐在办公椅上,桌面展开许多文件。

他似乎正在工作。

秦宁没有率先出声,等对方结束,找时机介入话题。

贺凌寒也没让他久等,很快阖上笔记本电脑,抬眸看来。

他问:“什么事?”

秦宁说:“贺先生,我们交情并不深,你这样一直送贵重物品,让我很为难。”

贺凌寒眸底浮现一丝茫然。

“为难?”

贺凌寒沉默了须臾,说:“你不喜欢?”

秦宁如实答:“不喜欢。”

贺凌寒问:“你喜欢什么?”

秦宁一时哑言,他发觉贺凌寒的重点有些偏移。

他说:“贺先生,我喜欢什么,似乎与你无关。”

贺凌寒低声“嗯”了下。

秦宁:“?”

这个“嗯”,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李威看着干着急,老板到底什么意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急死个人。

显然秦宁也领悟不了他这一个字的回答。

秦宁说:“我希望贺先生别再送东西,无论什么理由。”

“倘若我们之间相互打扰,可以通过调换病房的方式解决,不必强行社交。”

秦宁无心跟贺凌寒结交。

贺凌寒深拧眉心,语气微沉,“我说过,不许搬。”

秦宁:“……”

他注视着贺凌寒,心说,黄瓜君是不是让这人拿的霸总剧本,怎么说话奇奇怪怪的。

贺凌寒见秦宁一副“你是不是脑子瓦特了”的表情,脸更黑一分。

贺凌寒沉沉吸气,说:“你住这里很好,我不讨厌。”

秦宁:“?”

他越来越听不明白贺凌寒在说什么。

贺凌寒说:“那些东西,是谢礼。”

秦宁不解,“什么谢礼?”

“你无需知道,收下就是,不收就扔掉。”

秦宁:“……”

他发现跟贺凌寒沟通过于困难。

秦宁拒绝说:“我不能收,贺先生送给需要的人吧。”

留下这话,他绕过李威,开门出去。

李威看看紧闭的房门,又看看自家脸色发黑的老板,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说得好好的,怎么秦先生也生气了。

没几分钟,房门被叩响。

李威眸底一喜,以为秦宁去而复返,忙去开门。

贺凌寒不经意睇了眼门口,好像也有这种的想法,神色稍霁。

李威打开门,“秦先——”

他尾音戛然而止。

门口站着的人,是汪海。

他规规整整将礼盒搁在门前,一份不少,堆放得整整齐齐。

汪海说:“李威,你清点下,看东西少没有。”

他又递来一叠纸。

“这是先前捐赠福利机构的证明与荣誉奖,一张不少,有面锦旗在制作,贺先生近期应该能收到。”

送去的东西,一样没扔,以这种方式,全还给贺凌寒了。

李威:“……”

他小心翼翼回头瞄了眼贺凌寒,对方的脸色已不能用阴沉形容,简直在生气爆发的边缘。

随后的一段时间,秦宁都没收到来自贺凌寒的奇怪礼物,他放心不少。

双秦那边的研究情况,柯松也时不时在微信上给他汇报,但进度很慢,这让秦宁很头疼。柯松将实验初期遇到的情况归类整理,用微信发给秦宁,这几天秦宁一直在查看实验数据。

连续看了几天,是汪海看他脸色不对劲,忙劝他休息,秦宁方才想起连续几天忙碌,原主身体熬不住。

他特地给自己安排一天时间休息。

在楼下做些简单的运动,他去隔壁的音乐室弹阵列姆比拉琴,想用音乐放松。

温辞近日似乎并不在医院,秦宁也没有去叨扰,顾自弹奏了片刻。

阵列姆比拉琴是秦宁祖父教他的,他学的不如祖父好,会弹少部分曲目,陶冶性情倒也足够。

从前实验室不忙碌时,他周末会抽空去郊外疗养院为老人们弹奏,顺便休假。

秦宁祖父住在疗养院时,他经常去疗养院为祖父弹奏阵列姆比拉琴,久而久之养成习惯,他祖父去世后,习惯一直保留。

去疗养院,从某方面来说,是他另类的放松方式。

秦宁沉浸在空灵动听的乐声中,不禁扬起唇角。

他弹奏的是阵列姆比拉版的天空之城,没穿书前,每次弹这首乐曲,他养的一只叫“小词”的英短猫,就喜欢用猫爪子来掏拨片。

秦宁弹琴时,背对走廊,没注意有人路过窗外。

刘助理见季总忽然停住脚步,侧目望进音乐室。

他奇怪地转头,看到了身条秀挺的青年。

对方端直坐在一架罕见的乐器前,修长的双手灵动地在金属拨片上游弋,美妙空灵的音声在音乐室回荡。

很好听。

跟平时听到的音乐很不一样。

刘助理看自家季总,“季总?”

季应闲回笼视线,迈步前行,仿若无事。

刘助理跟上他,两人进入电梯间。

两扇薄钢梯门合拢。

狭小的梯厢内静寂无声,刘助理抬眸瞄了眼自家季总的脸色,无怒无喜,似乎上次生的气已经消了。

忽地,季应闲转过头。

刘助理一惊,忙撤回视线。

“农历十月十九是几号。”

身边倏然传来声音。

刘助理微愣,下意识翻看日历与备忘录。

“下个月三号,当天上午有视频会议,下午参与科技展会,晚七点,与合作商共进晚餐。”

季应闲皱眉,“把那天空出来。”

刘助理:“?”

季应闲想了一息,又说:“前后那两天也空出来。”

刘助理满腹疑惑,但他无权过问,颔首答应。

“好的,我安排。”

很快,到了六楼,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

刘助理想起什么,说:“季总,先前您说要体检,我已安排好时间,明天上午,在门诊楼体检。”

季应闲“嗯”了声,没有再说什么。

秦宁在音乐室不知不觉弹了两个小时,他整理好列阵姆比拉琴,又拿遮灰布遮挡,继而返回病房。

回到病房时,发现对面长时间无人入住的三号病房,突然围着不少人。

秦宁掠了一眼,便抬手敲门,没将三号病房的奇怪现象放在心上,毕竟二号病房都有把医院当酒店的病人,三号病房不足为奇。

汪海为他开门,见秦宁正从三号病房的方向转头。

他说:“好像是什么厉害的演员拍骑马戏时受伤,摔断腿,来这里修养。”

秦宁点点头,进入病房。

汪海看秦宁冻得鼻尖泛红,忙沏了一杯水果茶,拿给秦宁捧着。

秦宁体弱,一次感冒就要命。

在接触秦宁前,汪海印象中的秦宁便是粘着季少的哭包,季少一瞪,他就吓得红了眼。

但随着接触,汪海发现秦宁比想象中更坚强,拖着病躯奔波,却从不见他喊过一声累。

他为自己从前的武断感到惭愧,单从就外表定义一个人,实在不可取。

秦宁不知汪海心中对他愈发尊敬,发自内心的关切,他一直在忙着看这个世界关于生物瓣膜材料的相关文献。

双秦研究团队在实验初期,采用脉动模拟装置,对猪腹膜心瓣膜在体外的流体动力学性能进行测试研究。

与牛心包瓣、猪瓣及bjk-shiley机械瓣进行对比,以跨瓣压差,有效开口面积和回流百分比三个重要指标,来评价猪腹膜瓣的流体动力学特性。

经过实验证明,猪腹瓣膜具有很好的血流动力学性能,但具体研究成果,还需进一步进行实验。

秦宁正看着,门外汪海轻声敲门。

“秦先生,有人找你。”

秦宁不知是谁找他,起身去开卧室房门,见客厅门正开着,门口有个坐在轮椅上的青年,腿包得像个粽子。

对方笑着打招呼。

“嗨。”

刘助理汇报了工作进度,和近期项目合作的种类,便收起自己的文件夹。

季应闲倚靠单人沙发,一言不发。

刘助理说:“下午有公司内部的视频会议,大概两点钟。”

季应闲点了下头,忽然问:“陆修今天转院过来,在哪间病房?”

刘助理微愣,季总向来不过问这些,今天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压下疑惑,翻看备忘录。

“在二楼。”

季应闲横在扶手的手臂一转,撑着额角,慢条斯理的说:“具体。”

刘助理低头看,说:“203号病房。”

“203号病房?”

刘助理点头。

再一抬眸,他莫名觉得季总的脸冷了几分。

季应闲微敛着眸。

没记错的话,203号就在205号对面。

而秦宁,就住在205号病房。

陆修当真看上秦宁了?

季应闲皱眉,心底有些烦躁。

刘助理试探性问:“季总,要我们去看他么?”

季应闲抬眼,灰蓝色眼瞳沉得像无尽深渊。

“看他?断条腿而已,有什么可看的。”

刘助理:“……”

他怎么觉得季总对陆影帝有敌意,这俩人不是老朋友么?

刘助理百思不得其解。

季应闲也没解释,只说:“你去买些水果,送去。”

刘助理记下,“好的。”

季应闲原本心情不错,现在直接跌至零点。

刘助理也不敢久留,免得被殃及,火速离去。

他走后,季应闲站起身,在冰箱取出冰冻柠檬片,又加冰球,混合在一起,喝了好几杯。

然而心底那股烦躁挥之不去,像是有实质般,在他心脏不停地剐蹭。

他脑海中不禁浮现陆修牵着秦宁手的画面,就像温辞牵秦宁一样。

陆修自小混迹娱乐圈,感情史丰富,特别会撩人,但凡他看中的人,没谁逃得过他连番的攻势。

秦宁是个心性不定的恋爱脑,别人对他好一些,便言听计从,很难断定他不会相信陆修。

“哒”地一声。

玻璃水杯被重重搁在大理石台面,发出清脆的响音。

紧接着,病房门嗙地被人关上。

脚步声远去。

秦宁看着陆修坐在轮椅上,衣着病服,一时间不太适应。

陆修挑眉一笑,“不认识了?”

秦宁摇头,“不是,只是有些惊讶。”

“你怎么受伤的?”

陆修笑说:“拍戏时,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腿就折了。”

秦宁看了眼旁边的汪海。

原来隔壁三号病房那个拍戏摔断腿的演员,就是陆修。

陆修目光在室内转了圈,“不请我进去喝杯茶么?”

秦宁说:“请进。”

汪海轻车熟路地拿出水果茶,给陆修也沏了一杯。

陆修的手也受了伤,跟先前季应闲状况一样,手臂打着石膏挂在身前。

他看起来比季应闲还惨。

陆修单手推动轮椅到沙发边,看着不太熟练,秦宁走过去帮忙。

汪海这时把沏好的茶,放在茶几上。

陆修桃花眼一转,看向旁边的秦宁,“你喜欢喝水果茶?”

秦宁说:“是季爷爷送来的。”

陆修拖长音“哦”了声,有点儿意味深长的意思。

秦宁说:“别乱猜,我和季家是正常来往。”

陆修似笑非笑,“是么,你当真不喜欢应闲了?”

秦宁正端起水果茶,小抿一口。

他听陆修问这个问题,抬眸看他,热气氤氲,像为他笼了一层薄薄的水光。

“不喜欢。”

喜欢季应闲的是原主,不是他。

他穿书过来,原主不在,自然不会再有喜欢季应闲的秦宁。

陆修似乎不太相信,端着水果茶,轻轻吹了吹,眼睛望住秦宁。

秦宁说:“时间会改变一切。”

陆修倚靠着轮椅,目视对面的秦宁。

青年背脊笔直,脖颈颀长,眸底冷傲,与那个一面之缘的哭包,全然不同。

陆修点评,“你很有意思。”

“我很欣赏你。”

他凝视秦宁,桃花眼像潋滟着令人陶醉的深情,这双眼睛宛如泥淖,让人深陷其中。

“你不如考虑考虑我?”

“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

陆修全程笑着,这几句话看似深情,实际张口就来,情场老司机无疑。

秦宁不是没见过。

他睨陆修,没说话。

陆修安静喝茶,等着他回答。

门外正打算敲门的季应闲,脸色阴冷,拳头捏得咔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