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叙白表情淡然, 只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对这里很感兴趣。
神明荆棘看到他这样就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朝云叙白伸手:“江湖说法, 刀就是我的老婆,没事别老借我老婆。”借他的刀赚积分, 再超过他的排名就很过分。
把那么佛的一个人逼到这种地步, 云叙白想想也觉得好笑,把刀还给神明荆棘:“这里的怨灵,每个奖励十倍积分。”
神明荆棘的眼睛也亮了起来,目光炽热:“你说得对, 这里就是金库。”
那一双双悬浮的脚不是脚, 是实体化的积分!
神明荆棘卷起袖子, 就要往前冲。云叙白拦住他,缓声说:“别急, 这里情况比较复杂, 我们先完成任务再慢慢玩。”
“玩??”记事本感觉受伤的手有点刺疼,心里默默流泪:“是我不配呜呜呜。”
云叙白徒手撕开一道空间裂缝,莞尔一笑:“走,先让画像归位。”
透过这道虚幻的空间裂缝,队友们可以看到另一个空间的景象。那端的迷雾颜色更浑浊,隐约能看到几张悬浮在半空中的人脸, 表情麻木不仁, 不靠近也能感受到对面的阴森气息。
兔子恍然大悟:“你这是直接打开了连接画像归属地的空间裂缝吗?”
云叙白点头, 昨晚问中书画像归属地的具体位置, 就是为这一刻打算。他今天的第一目的是完成任务, 查清落霞的死因, 在这个前提下, 其他事情都要靠边放一放。
他是没有感情的刷分机器,但是做事分轻重缓急。
云叙白瞥了一眼裂缝之外,目光转向神明荆棘:“那边恐怕不太好应付,你先过去控场,我殿后,可以吗?”
在场的玩家里,除了云叙白,有这个控场能力的只有神明荆棘。而且他的感知能力足够强大,能第一时间划分出安全区域。
神明荆棘正有此意,朝他点点头,第一个穿过裂缝。
高灵和兔子紧随其后。
队友们一个接一个穿过空间裂缝,那边很快传来细小的交锋动静。
云叙白正要通过空间裂缝,忽觉身后袭来一阵阴气,他侧了侧头,看到一双悬浮在半空中的腿。
那双腿惨白如纸,沾染着脓液,活像受过虐待一般。怨灵原本想偷袭云叙白,没想到那么快就被发现,顿时僵在原地,有种干坏事被抓包的感觉。
在云叙白和颜悦色地问要不要一起过去时,怨灵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消失在原地。
“这年头,npc那么害羞怎么行。”云叙白摇摇头,穿过空间裂缝。
缝隙闭合后,原神庙的迷雾散了些,半空中逐渐浮现出一道道扭曲的怨灵身影。
一个、两个、三个……怨灵们垂着脑袋和过长的四肢,任由腐臭的液体滴落,原神庙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人间地府。
怨灵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很是茫然。
半响,有个怨灵开了口,声音低哑得像被烟熏火燎过:“这里不是我们的主场吗?为什么我们刚才那么怂……”
“本来想上去要包薯片吃吃的,我被那个少年的一个眼神吓退了,嘤嘤嘤……鬼生耻辱。”
“我没怂,我就是……就是暂时放他一马!”
怨灵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大哥怨灵发了话:“这年头,活人都那么猖狂的吗?怎么能任由他们砸场子,我们去找他们,谁怂谁不是人。”
“可是我们本来就不是人。”
大哥怨灵:“谁怂谁是狗。”
“你问过狗勾的意见吗?”
“………”
怨灵大哥不说话了,带着小弟们隐入浓雾之中,追寻活人气息去了。
[哈哈哈哈这些怨灵怎么有点沙雕]
[狗勾:我不同意,别带我大名]
直播间镜头切换,再次回到主人公云叙白身上。
这边雾气浓重,手机背光也难以穿透,玩家们面对面,也觉得对方的脸上蒙着一层薄雾。
昨晚通过中书的引导看场景时,雾气远没有现在那么重。
队友们怕失联,站着很近,围成一个小圈,这是神明荆棘给他们划分出来的安全区域。
云叙白拿手机背光扫向印象中的那堵人脸墙,他空间裂缝的定位明明在人脸墙前,此时却离墙很远。
冷光扫过墙面,雾气缭绕间,有几张人脸一晃而过。他看不清那些脸的五官,却感受得到那些脸传递的情绪。
悲伤、愤怒、讥笑、痛苦……全都是很纯粹很强烈的情感。
云叙白心里产生一种很荒诞的感觉,别人是集邮,原神这是在收集脸谱?
“嘶……混进来了两个,”神明荆棘冷哼一声:“那么大胆,把我当瞎子了啊。”
“这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这是龙凤胎弟弟的声音,他大概在数队友们的脚:“一双、两双……”
一只手摸上云叙白的手臂,冰凉刺骨,僵硬的指甲隔着衬衫剐蹭皮肤。
云叙白取出红伞,挥向身侧。靠近他的怨灵摔在地上,被伞柄抵住喉咙。
伞柄贯穿魂体,云叙白声音清冷:“一杀。”
神明荆棘将黑刀刺入另一个怨灵的胸膛:“二杀。”
红伞里困着好几个怨灵,他们感应到被夺去的脸就在附近,不安躁动,在伞里四处冲撞。
云叙白把红伞当拐杖用,敲了敲地砖:“安分点,我就帮你们拿回脸。”
伞中的怨灵瞬间安静如鸡。
云叙白往人脸墙走了两步,墙也长了脚似的往后退了一些。距离没有拉近,反而更远。
云叙白没有继续追墙:“兔子,把墙勾过来。”
兔子甩出铁索,钩住人脸墙。
墙体移动只是一种视觉陷阱,被铁索钩住后马上暴露真实距离。云叙白离它不过两米远。
云叙白唤出阿想:“有办法解决这些雾吗?”
阿想歪了歪脑袋,张开嘴巴猛吸一口。
空中的雾气全部涌向阿想,被她吸入腹中。
视野逐渐清晰,玩家们看得啧啧称奇。
“还有这种操作?”
“这些雾气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组成的,吃下去不会有问题吧?”
他们讨论这些的时候,阿想已经把雾气清空,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嗝。”
黑雾随着嗝跑了出去,阿想连忙捂住嘴巴。
雾气清空,躲在雾中的一切无所遁形,几个悬浮在半空中的怨灵暴露踪迹。
这些怨灵脸上只有一双眼睛,他们没想到雾气会消失,就像突然被扒了衣服一样无措,与玩家们面面相觑。
云叙白抬起红伞,朝怨灵走去。
怨灵们不敢逃,硬着头皮冲向云叙白。阿想紧紧抿着嘴巴,守在云叙白身边保驾护航,一打架就打嗝。
神明荆棘眼看着云叙白收割积分,提着刀上去了:“阿想妹妹,我来我来。”
阿想想回答,一张嘴就喷给神明荆棘一脸黑雾。
神明荆棘:“你不用说话,真的。”
一个怨灵悄悄出现在神明荆棘身后,他早有察觉,准备反手将刀捅向身后。
“咻……”神明荆棘还没捅到怨灵,就被阿想架着胳肢窝提了起来。
阿想把神明荆棘提到云叙白身边,拍着胸脯,丢下一句:“老板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神明荆棘又被黑雾喷了一脸,想到自己刚刚被拎起来,还有点恍恍惚惚:“我是不是要说谢谢?”
阿想:“不客气。”
云叙白拍了拍神明荆棘的肩膀,狡黠一笑:“不客气。”
[我的天呐,想姐好可爱!]
[哈哈哈想姐把神明当成老板的朋友,神明只想赚你老板的积分]
[而另一边,高灵已经开始大杀四方了,神明荆棘小心啊,真的可能掉到第三名哟]
此时,云叙白距离人脸墙不过半米之遥。
墙体高大宽阔,呈现出暗沉的黑褐色,砖缝之间有惨白的手指伸出,这些指骨会动,似乎随时有恶鬼从墙里钻出。
一张张人脸有序排列在墙上,就连间隔都是有规律的,在这种情况下,空缺的地方特别明显。
墙体正中央有一块长方形空缺,这是画像归属地,云叙白要将落霞的画像放上去,才能打开新的剧情线索。
除此之外,墙上还有四处空缺,分别在四个角。
人脸与墙面非常契合,皮肤融入砖石之中,没有一点缝隙。云叙白一靠近,墙上的数十张人脸同时转动眼睛,盯着他看。
“来了,他来了。”
“他真的回来了,他迟早会回到墙上,和我们一样。”
“原神会剥下他的脸,剥夺他的灵魂,让他永世不得超生,永远沉沦于黑暗中。”
人脸有的哭有的笑,嘴巴一张一合,高亢的声音叠加在一起,在众玩家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云叙白稳住心神,取出画像,挂在墙上。
[落霞画像回到归属地,触发剧情线索。]
墙上的人脸在这一瞬间完全消失,脏污的墙边变成一方荧屏,播放着曾经的一段画面。
数年前,落霞坐在梳妆台前,拿着画笔细细勾眉。镜子中的她盛装打扮,眼中水光流转,眼泪将落未落,为美艳的面容添了一分柔弱。
在她身后,站着一个梳双马尾辫子的女人,面容竟然和兔子一模一样,只是年纪略小一些。
云叙白与兔子对视一眼,兔子率先说:“这是我的前世吧?”
云叙白点头:“先继续看。”
前世兔子满脸愁容,落霞还没哭,她先哭了,压着声音说:“霞姐姐,你就答应我吧,我来替你。他们都说我有点你的影子,勾了脸,他们一定认不出来。你换身不起眼的衣服,赶紧离开这里吧!”
“傻丫头,我怎么会把你往火坑里推呢,你还没学出师,一上台就会露出破绽。你长得这般好,以后的福泽还长着呢。”落霞站起来,一手捧住前世兔子的脸,另一手悄悄给她塞了张纸:“记着,今天晚上,你就找机会离开这里,以后天高海阔,没人再能拘着你。”
前面响起胡琴声,有人掀开帘子,红着眼眶轻声说:“落小仙儿,戏开唱了,该您上场了。”
落霞轻轻抱了一下前世兔子,不顾她的哭喊挽留,毅然决然走向幕前。
前世兔子双眼通红,压抑着哭声去追落霞的背影,落霞到了台上,她被人拦下了。
前世兔子忽然想起什么,展开落霞塞给她的一张纸,竟是她的卖身契。
落霞决绝地走向牢笼,甘当一只随时被折辱的金丝雀,却用最后一丝力气,给了她一个自由身。
前世兔子扑在地上,重重地朝落霞磕了一个头。
眼泪落在地上,积成一个小水泊。
台上,落霞轻移莲步,葱白指尖旋开牡丹扇,眼波流转间尽是雍容风情。
落霞不去考虑观众是什么人,就像一个没有未来的人,用浑身解数去演最后一台戏。
落霞捻起酒杯,垂眼时看到河面上有什么东西飘过,她猛地睁开眼睛,酒杯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清澈的河面上,飘过一具仰面尸体,苍白的面容被鲜血覆盖,涣散的眼珠子直直瞪着天空。
血迹染红了河水,却没有人敢多看尸体一眼。
“中书……”中书儒雅谦和的样子还在眼前,现在却变成了一具随意抛弃的尸体,落霞露出惊骇的表情。
落霞抬眼看向对岸的观众席,曾经的枕边人噙着笑意看她,眼中有快意和挑衅。
陆六爷也笑着看落霞,显然对这件事是默认的。
陆六爷不想落霞与别人再有沾染,陈帅这样做,既给足他面子,又报复了落霞。
站在陈帅身边的男人与高雪有九分相似,手里拿着一把枪,手上身上血迹斑斑,大概是杀死中书的凶手——高灵的前世,高云。
落霞悲从中来,突然冲向戏台边上,义无反顾地跳下河里。
她的头面和衣服繁重,带着她一下子坠入深处。
落霞这一跳,人群就炸开了。陆六爷当场黑脸,陈帅更是砸了手里的茶杯。
有人跳下河里捞人,可是落霞一心寻死,哪里救得回来?
捞上来的,只是一具美艳但毫无生机的尸体。
陆六爷大发雷霆,要找陈帅算账:“这就是你办的好事!你最好给我一个交代!”
陈帅眼里窝着两团怒火,但是他要找解决办法,他没有底气和陆六爷硬碰硬。
“六爷先息怒,我一定为你找到比她好千倍的女人,亲自送上陆府,”陈帅眼里没有半分情分,挥手招来部下:把这贱人的尸体抛下河里,别脏了六爷的眼。”
前世兔子不管不顾地冲上来,用毯子裹住落霞的尸体,拦住那些要动手的人:“不许碰霞姐姐的身子!”
两个汉子想推开她,竟然被她挠花了脸。
陆六爷盯着前世兔子看,勾起唇角:“够泼辣。”
陈帅哪能不懂他的意思,阴鸷的眼睛忽然放晴:“既然六爷喜欢,我今晚就把她送过去。”
前世兔子脸色煞白,颤声说:“卖身契在我手里,你做不了主!”
“是吗?”陈帅招了招手,高云上前一步,用枪抵住她的额头。
“你、你们都不得好死!”前世兔子恨恨地瞪着陈帅,在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握住高云的手,主动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她的身体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陆六爷震怒,他想要的女人接连自杀也不肯跟他,相当于在所有人面前甩了他两个巴掌。
陆六爷气得掏出枪,对准陈帅的眉心:“姓陈的,你他妈耍我!”
陈帅的部下也不是吃素的,纷纷举枪对准陆六爷,又被陆六爷的手下瞄准。
局势紧张,坐在船里看热闹的观众没有人敢吭声。
“砰!”又是一声巨大的枪声,人群中有人倒了下去,周围的人被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逃开。
戏班班主的尸体横在地上,流下一滩血。
陈帅又开一枪,打死一个武生,他沉着脸,声音如阎罗:“戏班子的人不识好歹,我要了他们的命,给六爷一个交代。”
陈帅话音落下,部下便绑了戏班子的人,挨个沉入河里。
哭喊声哀求声不绝于耳,刽子手充耳不闻,朝他们伸出魔爪。
陆六爷神色缓和了些,放下枪,冷眼看着陈帅部下的暴行。
天阴了,乌云压顶,随时会下一场倾盆大雨。
将死之人战战兢兢,看到这一切的观众也战战兢兢,没有人注意到河里漂浮的那具尸体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水里的鲜血不再扩散,而是聚拢在中书的尸体下面,沉河的尸体面朝上方,飘向中书,聚成一片。
河水掀起不同寻常的波澜,尸体随着河水波动沉沉浮浮,他们的五官逐渐消失,变成青白的脸皮。
小破庙被风吹开大门,不知从哪儿响起一声嗤笑。
陈帅怒喝:“是谁在笑?给我滚出来!”
没有人回答他,只是小破庙的门扇动得更厉害了。
当水里的尸体悉数消失时,有人惊恐地喊道:“是原神发怒了!快逃!”
水流从河底涌出,掀翻所有小船。
观众们落入水中,不停扑腾,发出绝望的呐喊。
陈帅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慌了阵脚,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逃。
两根巨大的黑色触手从河里射出,卷住他和陆六爷的身体,带向水面。
陈帅朝触手开了一枪,子.弹却穿过触手,落在远处,炸起一地碎屑。
“他妈的,都是你害的!”陆六爷一枪崩了陈帅,苦笑着自言自语:“原神的传说竟然是真的,被卷进河里就永世不得超生了,我悔不当初啊……”
陆六爷竟然饮枪自尽了。
两个罪魁祸首的死亡没有阻止这场灾难。
发怒的河水吞噬了所有人的性命。
当天地平静下来时,那场酝酿已久的雨洋洋洒洒地落下。小破庙敞开大门,散发着狠戾阴气的中书抱着落霞的尸体爬上岸,踏着一地尸骨走进庙中。
小庙里竖起一堵白骨墙,上面长出一张、两张……数十张人脸。
中书把落霞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台上,轻轻抚摸她被锐物毁掉的半张脸,喃喃自语:“你还是那么美,是天上月,是月中仙。”
画面静止,人脸墙恢复原样,一张张死人脸不怀好意地盯着众人。
云叙白等人的思绪从过去的场景中抽离,回到现实。
过去的故事已经完整,他们的思路第一次那么清晰开阔。
看完这出悲剧,众人心里感概良多。
兔子眼角通红,闷声说:“我没想到,我的前世身份竟然和落霞有这样一段羁绊,难怪她从来不针对我。”
云叙白点头:“她只针对我们几个‘坏人’。”
神明荆棘看向云叙白,吐槽道:“副本给你安排的前世身份实在太渣了。”
云叙白:“彼此彼此,你的更变态一点。”
高灵凉凉地插话:“我的也好不到哪儿去,头号帮凶。系统真是明目张胆地针对我们三个。”
神明荆棘:“垃圾副本,毁我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