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鬼手怂得缩进泥里后, 云叙白附近的鬼手全都悄悄地缩了进去,某一只甚至给自己加了点土,生怕露出一片手指甲。
云叙白原以为这些尸体只是道具, 没想到还会动。不过他们都很怂,省了很多麻烦。
观众们哈哈大笑, 云叙白听到他们鼓掌的声音。
“这是人吓鬼还是鬼吓人?”
“男主角好带劲啊!”
“男主角的刀是从袖子里抖出来的吗?我刚刚没看清楚, 不会是凭空变出来的吧?”
“鬼新娘说还有第二关, 是什么考验啊?”
墓园的恐怖气息消散得差不多了, 云叙白抽出鬼新娘别在他口袋上的血红玫瑰, 视线对上玫瑰花心, 凤眸瞬间睁大。
一只沾着血迹的青白色食指从玫瑰中央钻出, 转眼间化作一只鬼手, 拽住云叙白的衣领猛然一拽,变故发生在瞬息之间, 云叙白来不及做任何反应,视野一黑, 他跟着这股力量不停下坠。
意识恢复后, 云叙白眨了眨眼睛,感觉视野有些不对劲, 这里应该是某个房间,但他只能看到高度一米以下的东西, 像是趴着的视角,可是他感觉自己是站着的。
“不会吧……”云叙白心里划过一丝异样, 僵硬地抬起手……他看到一只奶白色的猫爪子,毛发柔顺蓬松, 看起来很好摸。转个面, 是梅花形状的粉嫩嫩肉垫。
云叙白脑袋里冒出一排省略号, 原本以为墓园婚礼很荒诞,没想到还有更荒诞的。
前一秒新郎官,后一秒宠物喵。八级任务都那么无常的吗?
云叙白不情不愿地消化这个变化,尽量适应这个低矮的视野……他一点都不想适应这个视野,第一时间跳上椅子,再蓄力跳上桌子,占据高处。
虽然桌子还是矮,起码可以看清房间的全貌。
房间很宽敞,从摆设和用具来看,是个小女孩的卧室。
地毯上还有没收拾的玩具,穿着白色婚纱的芭比娃娃以劈叉的姿势躺在一堆小裙子上面。
桌上摆着相框,但里面没有照片,作业本上也没有名字,和房间主人相关的信息似乎被故意抹去。
观察房间的时候,云叙白在镜子里看到现在的样子,不禁用爪子捂住了脸。他竟然变成一只短腿蓝白猫,还是粉鼻子,还好现在不是在直播,不然他这副样子怎么见江东父老!
“男主角呢?怎么突然不见了,镜头为啥一直跟着这只猫走?”突然听到观众们的声音,云叙白浑身一僵,毛绒绒的尾巴炸开了。
“这……主角不会变成猫了吧?好萌啊,炸蓬蓬的大尾巴太治愈了!好想摸一把!”
“这灵异片的走向越来越诡异了。”
“好像是变成猫了,这也是女鬼弄的梦境吧。”
云叙白叹了一口气,伸出爪子,用意念唤出冰饕刃。冰刃出现在掌中,停顿不到一秒就滑落在桌上。“哐当”一声,是云叙白心碎的声音。他的念力不足以让他用猫爪子控制冰饕刃,要是遇到危险可以放弃召唤这个道具了。
“看到刀了吗?是他!就是他!他真的变成猫了!哈哈哈哈!!”
“所以男主角本身就不是个普通人,难怪他不怕鬼。”
云叙白自动屏蔽观众们的话,他跳到椅子上,准备出房间看看。
这副身体腿短了些,但是跳跃能力非常好,听力也很灵敏。
云叙白没走几步就听到房间外传来“嗒嗒”的脚步声,脚步一顿,他迅速钻进床底。等他抄着两只爪子趴好,透过床单缝隙暗中观察,才突然意识到,听到一点动静就躲床底不就是猫的本能吗?淦!
“吱呀……”门开了,他看到一双毛绒小熊拖鞋,再往上是镶嵌着闪片的红色裙摆。
是个小女孩,应该是房间的主人。云叙白眼睛一眨不眨,可是小女孩忽然从眼前消失。
云叙白心里冒出不祥的预感,两只耳朵敏感地竖起来。
“嘻嘻,找到你了!”床单被掀起,红裙小女孩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面前,她是趴在地上的,云叙白正好能看清她的脸。
她的脸完全不像孩子,甚至不太像人。没有血色的脸上有轮廓起伏却没有五官,眼窝的位置镶嵌着两颗扁平的黑色珠子,看不出什么材料,但能反光。这张脸很像洋娃娃的半成品,但是披着人的皮肤,这种像人又不像人的长相格外瘆人。
小女孩把脑袋伸进床底,玻璃珠一样的眼睛划过一道暗光,猛地朝云叙白伸出手。
暂时不知道小女孩是什么,云叙白没有正面硬肝,换个方向钻出床底。
“喵喵,你去哪儿?留下来陪我玩呀……”小女孩四肢并用,像蜘蛛一样在地面上飞快爬动,伸手去拽云叙白的尾巴。
云叙白背上蹿起一股寒意,卷着尾巴迅速跑出房间。他跑得够快,原本能摆脱小女孩,可惜刚跑出房间就被一个男人拦住去路。
小女孩成功抓住云叙白的尾巴,他用力挣扎,被小女孩抱住滚了一圈。脑袋不知道磕到什么,云叙白一阵眩晕,再次睁眼,灵魂已经不在猫身上了。
以他的视角可以看到猫乖巧地躺在小女孩的怀里,黄绿色的眼睛幽幽旋转,对上云叙白的视线后不动了。
男人弯腰摸摸小女孩的脑袋,怜爱地说:“宝贝,小猫有些不舒服,你玩玩具好不好?”
不出意外,男人的脸也和小女孩一样,除了一双玻璃珠一样的假眼睛,什么都没有。
“知道了爸爸。”小女孩松开猫,脑袋转个方向,她没有眼睛,但是那对玻璃珠子能表达情绪。看到玻璃珠子的反光,云叙白心里一咯噔,顿时觉得不妙。
果不其然,小女孩四肢并用,以一个非常诡异的姿势想他爬来,笑着说:“那我玩芭比娃娃吧!”
听到“芭比娃娃”四个字,云叙白内心很绝望。他知道自己的灵魂在哪了,在那只劈叉的穿着白色婚纱裙的芭比娃娃身上。
云叙白不再动弹,因为芭比娃娃是不会动的。他不动最多被小女孩“玩弄”一下,他一动,小女孩保不准会做什么事。
小女孩抓起芭比娃娃,兴奋地说:“爸爸爸爸……我今天要扮新娘,爸爸来参加我的婚礼吧!”
听到小女孩的话,云叙白下意识想蹙眉,但芭比娃娃的脸做不了任何表情。
“婚礼是鬼新娘的执念,小女孩很可能就是裴初雪。”云叙白心想。
这里依旧是云叙白的梦境,但他被玫瑰里的那只鬼手拽进另一个空间,这个空间里隐藏着裴初雪的记忆或者别的东西。裴初雪说的第二关考验就在这个空间里。
云叙白想通这一点后,小女孩的脸变得生动起来,五官慢慢显露,玻璃珠变成真的眼珠子,眉目确实和裴初雪很像。
“小雪想当新娘吗?”男人笑着问小女孩。
小女孩抚摸着芭比娃娃的婚纱,期待地说:“想!婚纱好美啊!”
男人拍拍她肩膀,笑着说:“女孩子穿婚纱的那天,是一辈子最美的时候,以后小雪结婚了,一定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
“真的吗?”小女孩眼睛亮了起来,装满幻想。
“真的,走,爸爸带你去看爸爸妈妈的结婚照。”男人牵着小女孩走出房间,小女孩拖着云叙白的“手”,快乐地晃来晃去。
云叙白快被晃晕了。
小女孩站在父母的婚纱照前,憧憬地说:“妈妈好美啊!”
云叙白在之前的记忆力看过裴初雪的父母,照片里的无脸人渐渐露出五官。男人的脸也变得立体,他把小女孩抱起来,宠溺地说:“以后小雪嫁人了,爸爸一定会哭鼻子的。”
小女孩歪歪脑袋:“那我不嫁了,永远陪着爸爸!”
男人笑了起来:“那不行,爸爸只能陪你半辈子,女孩子还是要找个依靠才好……”
云叙白听到这句话,又想皱眉。他大概知道裴初雪的心结是什么了。
门铃响起,男人放下小女孩,离开了。
小女孩独自站在结婚照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画面一晃,云叙白惊讶地发现,小女孩长大了。
门外传来不轻不重的说话声,云叙白听得很清楚。
“小雪都已经24岁了,跟正诚谈了那么多年恋爱,也该结婚了,每次吃饭亲戚朋友都在打听,再拖下去年纪就大了。”这是裴妈妈的声音,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担忧。
“正诚说成家之前要先立业,我看那孩子人品各方面都不错,要不我们出点钱帮帮俩孩子创业。事业定下来了再结婚。总归谈了那么久,那孩子也算半个家人了,应该不会出错。”这是裴爸爸的声音。
裴妈妈说:“我看可以。”
裴初雪听到父母的对话,却没有很开心,她把芭比娃娃放置在桌上,推开门。
“爸、妈,我听到你们的话了,其实我感觉正诚最近很冷淡,好像不爱我了,结婚的事在放一放吧。”
裴母一听就着急了:“傻孩子,你们谈了那么多年恋爱,感情淡了些是正常的,就像爸爸妈妈这样,多少过来了,什么情啊爱啊都是虚的,相互扶持才是真的。”
裴爸爸附和道:“这结婚就是一个新阶段,你们的感情会升温的,爸爸妈妈是过来人,你要相信我们。”
裴初雪沉默了,她默默转头,看向墙上的婚纱照,眼里满是迷茫。
“你不要冲动分手啊,”裴母还是有些担心:“现在这个年纪,再找一个新的男朋友,又要花两年时间了解他的家世为人,再耽误下去可就年纪大了!”
裴初雪说:“妈,我今年才24岁。”
裴妈妈说:“虚岁25了!你看看你的朋友,她们都……”
“好了好了!”裴初雪闭了闭眼睛,走进房间里,又回到父母的结婚照前。她伸手摸了摸照片,场景瞬间切换,她穿着从小就憧憬的婚纱,捧着花束站在礼堂上,收到了新郎逃婚的消息。
她跑去质问,被推倒在路上,失去了生命。
鲜血在马路上蔓延,最后遮住视线,云叙白才发现自己这一次附在了新娘捧花上。
云叙白视野恢复清晰后,身体可以自由行动,而且不是猫爪子,是人的手。
这应该是最后一个场景了。他在简洁肃穆的工作间里,裴初雪的尸体躺在工作台上,盖着白布,脸上鲜血淋漓。
裴爸裴妈站在他面前,哽咽着和他说:“她临死前说要穿着婚纱离开,婚纱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等你这边忙完,我夫人会过来替她换衣服,没问题吧?”
云叙白这一次,附在自己身上了。这一幕曾经出现过,他知道裴初雪的鬼魂就在现场,他扫视四周,果然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鬼影,身上还滴着血。
“云老师?可以答应我的轻请求吗?”裴爸爸见他不说话,小心翼翼地问道。
“婚纱在哪?”云叙白沉声问他。
裴爸爸摸了把脸:“存放在隔壁房间了,是我们连夜花重金购买的,就想让小女走得……”
“跟我走。”云叙白转头对墙角的鬼魂说完这句话,拿起工具箱里的剪刀,抬脚就走。
裴爸裴妈以为这句话是对他们说的,忙不迭跟上他的脚步。
角落里的鬼影一顿,也跟了上去。
如裴爸爸所说,婚纱放在隔壁房间的桌子上,蓬松漂亮的大裙摆像一朵盛开的花朵。
云叙白却没有一点要欣赏的意思,握住婚纱的裙摆,“咔嚓”一声,剪了个大口子,毫不犹豫地撕碎。
“你疯了!!”裴爸爸眼睛红了,扑上去拦住他:“这是我女儿的心愿!你怎么敢毁了它!”
“那是你们的心愿,你女儿临死前根本没说过要穿着婚纱下葬。你们以为穿上这件婚纱她会了无遗憾,殊不知这件婚纱会成为她的枷锁。”
云叙白推开裴爸爸的手,对裴初雪的鬼魂说:“可以结婚,但希望你是真心并且为了爱,而不是迫于父母的催促和别人的看法,迷茫地走进婚姻殿堂。被背叛伤害一次以后,不要让自己被仇恨淹没,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从今往后,你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