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饭要是空了, 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补上,不然……”表哥说话一惊一乍的,说到这就停顿了, 紧张地咽了咽唾沫。
“不然会怎样?”云叙白轻声问道。
表哥神神叨叨地看向四周, 用极小的声音说:“门外没供饭, 孤魂野鬼饿了,会进屋子里找吃的,要是找到能吃的东西还好,要是找不到, 他们饿极了什么都吃……”
表哥说着, 目光移到云叙白的身上, 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我听老人说, 孤魂野鬼最喜欢吃眼睛、舌头还有各种柔软的内脏, 你们那么嫩, 他们肯定喜欢吃。”
表哥话音落下,幽暗的楼道里刮来一缕阴风,卷起一张破旧的报纸送到他们附近,娇淮伸手去够,报纸像长了眼睛一样轻巧地避开他的手,飘向高空。
娇淮仰起脸,视线跟随,报纸在半空中摊开, 露出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女生凝视着他,脸上慢慢勾勒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娇淮被她的眼神看得背后发毛, 一眨眼, 旧报纸就被风卷到了楼道的另一边, 钻进电梯间里,消失在眼前。
报纸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但那股风还没有消失,地上的香灰被风扬起,和空中的尘埃混合在一起,呛人得很。
“所以你记住,每天都要在门口放供饭,还要点香,不点香这些就是人的饭菜,点了香鬼才能吃。”表哥再次把打火机递给云叙白,耐心地说:“表弟,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表哥是为了你们好才啰嗦这些,快点香吧。”
表哥这番话说得很恳切,逻辑也说得通,天黑前在门外放供饭可能是副本给玩家的一个保命提示。
云叙白接过打火机,点燃了三柱香和红蜡烛,烛火跳动,烟雾袅袅升起,散发出浓郁的檀香味,这堆灵异意味十足的供饭让楼道变得越发鬼气森森。
“好了,表弟你们进家门吧,我还有事先走了。”表哥看了一眼供饭,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云叙白:“这是钥匙,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
云叙白接过钥匙,系统发来一条信息:[表哥的电话号码已经存入通讯录。]
拿出手机一看,联系人那一栏果然多出一个“表哥”来。
表哥啰嗦了两句后,匆匆离开了,楼道里只剩下云叙白和娇淮。
“系统提示说空房子放置久了,会有‘租客’不请自来,表哥又说要在门口放供饭给孤魂野鬼吃,可想而知‘租客’指的是什么。”娇淮看了看云叙白手里的钥匙,皱起眉头:“副本那么狗,不会直接给我们来一个开门杀吧?”
“我来开门。”把钥匙插进锁眼,云叙白对娇淮笑了笑:“要是有危险,你就带我跑路。”
那么一点紧张的情绪在云叙白的笑容里烟消云散,娇淮像个大哥一样挥挥手:“行行行,你开吧,我一定保护你。”
“咔哒”一声,门开了,没有娇淮想象中的开门杀,只有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差点让他们当场窒息。
这间房子空置很久了,看起来还算整洁,就是灰尘多了点。
房子朝向背阳,客厅的落地窗正对着门,窗帘敞开的情况下光线仍旧很差,有些阴冷,娇淮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落地窗怎么没关严。”云叙白一眼看到敞开一道缝的落地窗,他顺手关上大门,放好行李箱后,径直走到落地窗前查看。
娇淮跟在他身后,凝眉说道:“房子不住人的情况下,一般会把门窗关严吧,不然刮风下雨的时候,家具都坏了。”
“地板已经被泡坏了。”云叙白示意他看微微鼓起的木地板:“家具也有些受潮,加上背光,已经发霉了。”
娇淮努了努精致的鼻子:“难怪一大股霉味,看来真的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
云叙白推开落地窗,顿时闻到一股恶臭。
他掩住口鼻,在阳台里搜索一圈,在角落里发现一个猫砂盆,经历过风吹雨打的猫砂盆惨不忍睹,恶臭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我说什么东西那么臭呢。”娇淮捏住鼻子,瓮声瓮气地说:“原来是陈年喵屎,表哥搬走的时候怎么没清理干净,猫带走了,留下猫砂盆算怎么回事,对玩家实施气体攻击吗?”
气体攻击可还行,这是喵星人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云叙白继续看阳台,目光扫过悬挂在阳台上的衣服,最后停留在铁丝网的边角处,他略一思索:“这个房子的上一个主人不是表哥。”
“什么?”娇淮扬起眉毛,心里有些不解:“钥匙是表哥给我们的,我以为他一定是房主。”
云叙白道:“副本就是想达到这种先入为主的效果吧,从而让玩家忽略一些显而易见的线索。”
娇淮闻言,眼神沉寂下来,重新观察这所房子,他尝试深入分析:“这里还保留着上一任房主的生活痕迹,门没关好,没铲猫屎,垃圾也没扔干净,看起来不像是有计划的搬家,反而像是某天出门就再也没回来了。”
“更重要的是,阳台上挂着一套女生校服,房子里只有女孩子的物品,这可以说明上一任房主是女性,继续检查房子里的东西就能验证这一点。”
“没错,而且猫不是被带走了。”云叙白指向边角处卷起一个小洞的铁丝网,缓声说道:“这种铁丝网应该是为了防止猫贪玩摔下楼才绑的,猫大概是是饿极了,所以从这里钻了出去。”
娇淮探头看向楼外,看到视觉上很渺小的汽车:“这里可是14楼,那猫……”
云叙白揉了把他脑袋:“别担心,俗话说猫有九条命,不一定会摔死。”
“谁说我在担心?”娇淮瞪他,冷哼一声。。
云叙白轻笑一声,没有拆穿他。
娇淮安静了一会,又问:“要是猫还活着,会回来吗?”
“今晚就知道了。”云叙白说道。
两人在房子里转了一圈,这是个两房一厅的格局,一间主卧一间书房,他们仔细检查一番,基本能确定上一任房主就是个独居的女学生。
“房子这样住不了人,要打扫卫生。”云叙白若有所思地说。
“啊……我们能找保洁吗?”娇淮有些绝望。
云叙白淡声道:“那也得有人愿意来凶宅给你打扫卫生。”
“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么,要不花钱请鬼来打扫吧……”娇淮反正是不想动手,什么办法都行:“鬼应该不怕凶宅了吧。”
云叙白神秘地笑笑:“不必,房子一会儿就自动干净了。”
“难道还真有鬼帮我们打扫不成。”娇淮转身,灯忽然亮起,只见刚才长满霉菌的家具焕然一新,瓷砖光可鉴人,地上一点灰尘也没有,就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还真的自动干净了。”娇淮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切场景了,新住客打扫卫生是正常逻辑,在漫画里会直接带过,你早就算到了是吧。”
这算场景切换的一个优点了,直接把浪费时间的部分直接跳掉,省心。
云叙白点点头,看向窗外:“天黑了,阿婆应该煲好汤了。”
“咚咚……咚咚咚……”
门外响起敲门声,娇淮头皮发麻,低声道:“阿婆也住这层楼,真的来敲门了?”
敲门声消失,一个苍老的声音透过门板清晰地传进来:“后生仔,你搞好卫生没有啊?我煲好靓汤了,请你们喝啊……”
这句话明明是笑着说的,却令人觉得有股怨气在里面。
娇淮瞪圆眼睛,问云叙白:“靠,你不会就是这本漫画的作者吧,料得那么准!”
云叙白抿唇,酒窝浅现:“让我来画,你可能活不过第一话。”
娇淮睨他一眼:“那开不开门?”
“不开门她今晚可能站在床头喊你喝汤。”
娇淮脑补了一下那么画面,突然感觉有些惊悚:“开门之后,她要我们当面喝怎么办?”
“那就当面拒绝。”
云叙白先揭开猫眼盖子往外看了看,楼道太黑,只能看到一团瘦小的黑影,看轮廓确实是个老婆婆。
打开门,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捧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站在门外,抬起布满皱纹的脸,笑眯眯地说:“后生仔,你说你们要忙,我就算准时间送汤过来了,用料十足的汤,趁热喝啊。”
那碗汤里装着大块大块的肉,还有一些圆溜溜的肉丸,不知道加了什么佐料,汤水清亮,香味扑鼻,闻着闻着,五脏庙都被这香气惊动了。
云叙白看向门边,角落里的供饭还好好的,没有被动过,蜡烛燃了一半,烛火转成了幽绿色,蜡油堆在地上,红得像一滩凝固的血。
“后生仔,你在看什么?”阿婆见他不说话,把碗往前送了送,热情地催促:“快拿着啊,这碗汤够你们三个人分啦。”
三个人?
云叙白背后发凉,回头一看,客厅里没有其他人影。
娇淮脆生生地说:“阿婆,我们只有两个人,哪来的三个人?”
“是三个人。”阿婆伸手,弯起眼睛:“拿去吃吧,吃饱饱再睡觉。”
云叙白没伸手去接,看着汤叹了口气:“阿婆,我表哥说你煲汤厉害,我还以为是绝世靓汤,心里一直很期待,现在看到了,说实话我有点失望。”
阿婆脸上的笑挂不住了,眼里露出不易察觉的小慌张,有些尴尬地问:“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汤吗?”
“我真的可以实话实说吗?”云叙白一脸为难,仿佛怕自己的言辞伤害到阿婆:“我怕你生气。”
“我不会生气的,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阿婆抿紧干瘪的嘴角,迫切地催他:“你快说吧。”
煲汤达人阿婆此时已经不在意云叙白喝不喝汤了,她想知道自己的汤哪里不行,怎么就让他失望了。
必须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你发誓不会生气,不会逼我和弟弟喝这个汤,我就告诉你。”云叙白得寸进尺,眼神却温良无害。
阿婆逐渐没有耐心,说话间偶尔露出的牙齿泛着森冷的光:“我发誓不逼你,你快说。”
“这个汤色泽不行,闻着也不香,食材搭配也一般,看起来一点食欲也没有。”
云叙白摇了摇头,睁眼说瞎话:“阿婆,我很诚实的,要是不喜欢不想喝还接受你的汤,岂不是浪费你的心血吗?所以我实话实说,希望你不要怪我。”
阿婆听完愣住,嗅了嗅汤,疑惑道:“我闻着很香啊,要不你尝一口试试?”
“阿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是很难进步的,你太不了解我们年轻人的口味了。”
云叙白叹息一声,指了指娇淮,一脸真诚地说:“不信你问我弟弟,看他觉得这碗汤香不香。”
阿婆期待地看向娇淮。
觉得真香的娇淮舔了舔嘴唇:“不香,一点都不香。”
阿婆失落了,落寞地垂下了眼睛。
她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云叙白身后,询问道:“你觉得香吗?”
云叙白再次回头,还是没看到其他人。
阿婆却好像得到了回答,长长地叹了口气:“原来你们真的觉得不香……难怪我儿子都不带孙孙过来我这里吃饭……唉……”
云叙白打一巴掌给一颗糖,温声细语地安慰道:“阿婆,我看你基础还行,钻研一下很快就能提高厨艺了,或者可以去新某方学学……到时候你儿子一定愿意喝你的汤。夜深了,你也该休息了,要不你先回去吧。”
“那我再问问其他邻居……明天煲了新汤再给你看看。”阿婆高高兴兴地来,却失魂落魄地走了。
云叙白发现,阿婆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像飘着走似的。
云叙白笑着跟她说再见,关上门后眼神冷了下来。
那碗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熬成的汤,他连接都不想接,更别说喝了,谁知道喝下去会不会有鬼从肚子里钻出来。
“这样都行?”娇淮感觉自己又涨了知识:“我还以为阿婆会把汤倒你脸上。”
“在电梯初见,我就觉得阿婆有问题,这个点出现在这里,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基本可以确定她是鬼。”虽然云叙白总是剑走偏锋,但做事还是深思熟虑的:“她白天出去‘买菜’,晚上端汤给活人喝,她对汤一定有执念,比如想得到小辈的承认和需要。所以指出哪里不好后,她第一反应是去改,而不是发怒。”
“明白了,难怪阿婆后面很遗憾地说她儿子不来喝汤。”娇淮年纪还小,在揣摩人心这方面还不太懂:“要是刚刚谈崩了,你会直接动手是吧?”
云叙白一笑:“都是斯文人,能动嘴解决的事情就尽量避免打打杀杀吧。”
“…………”娇淮:“嗯,系统得给你发‘和平大使’小金章。”
“倒也不必那么客气。”
娇淮顿了顿,低声道:“所以,阿婆不会真的看到第三个人了吧?”
云叙白点点头,重新扫视客厅,一切如常,但干干净净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撮黑色长发,正随着微风轻轻移动,像一缕幽魂。
“长头发!”娇淮看向云叙白,眼睛闪过一丝亮光:“刚刚我们和阿婆说话的时候,她就站在我们后面,所以阿婆才说让我们三个人分汤喝,后来阿婆还问了她汤香不香!”
“可能她也说不香吧,所以阿婆更失望了。”云叙白看着那一大撮头发,一本正经地说:“掉那么多头发,看来这个鬼压力很大。”
娇淮:“…………”我现在压力也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