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美的符文在阵中缓缓旋转着, 哪怕仅仅看着这个阵,都会因为那些奥义的符文产生强烈的不适感和反胃感。凡人不可直视、不可窥测。郁折虹见过这个组合阵,它就是铂吟在门后设的那个大阵!
他也猛地意识到这个黑暗的空间,其实也和门后的空间一样。
但怎么可能?!这到底是就是铂吟画下的那个, 还是徐季枫自己画的?它根本不是人类所能承担的!
强烈的不安感让郁折虹无再保持沉默, 他全身灵力调动,无数枝蔓纽成长蛇, 冲向大阵。
“这并不是我自己画下的。”仿佛知道郁折虹心中所想, 徐季枫自然而然道, “它是我从你身边那位先生的库房中窃取的。当然,窃取并不是君子行径,但成大事者, 谁又在乎这么一点点小瑕疵呢?”他耸耸肩。
随着这个大阵现,众人都似乎远离了, 听不到他们的谈话, 这一方小小空间只剩下三人。郁折虹指挥的枝蔓半空中生发成巨木,缠绕在大阵内部,那些灵光就像一池被搅动的星河,碰散后又以缓慢的速度复原。
可即便如此, 巨木在星球面前也是蚍蜉撼树。
那边怜茗等人也在挣扎着, 像在对付什么看不见的怪物。
郁折虹不由侧头看了眼铂吟, 他还是没什么反应, 冷漠地看着这一切,这使得郁折虹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翻滚。
徐季枫高高在上地看着众人努力。
“你应当只知道这个阵意味着‘毁灭’, 但事实上,它代表着新生。我想当初神明先生设置它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它能够控制时间, 回到神时代的过去,代价只是现有的所有世界和位面全部毁灭而已。和神时代相比,这些算什么?”
他从长阶上走下来,越靠近,越迫人,郁折虹的灵力被压制了一部分,枝蔓有崩溃的趋势。他咬咬牙,徐季枫身上带的灵压太大了,郁折虹完全无从分辨这股灵压和铂吟以前显露的灵压哪个比较高,拥有一千元的人,一亿和十亿之间的差别就难以辨别了。
可这本身就是无想象的事,当今世界智慧种族的灵力,竟然能被和神族一起比较!
“你还不知道世界之基是什么吧?”徐季枫突然转了个话题,眯眼看着郁折虹,“反正我的计划也快完成了,告诉小郁你也无妨。神族死后,尸骨无存、魂魄四散,但死亡之地有一定几率长一种花。这种花结种率极低,结的种子就是‘世界之基’。它能够修补一个世界,或是生长一个世界。”
郁折虹想到了棱锥殿前的那些春冰尾,徐季枫继续说,“回到神时代、这个世界崩溃,当然需要世界之基。机械之神收集了那么多花,就是在为这一刻做准备!五十年前灵研所曾得到过一枚想做研究,被我带走,现在就在你的身体里。小郁,你该感谢我,否则你也活不到现在。”
原来如此。郁折虹抿了抿唇,并不理会他,灵脉针扎般刺痛。
“灵研所、伊甸园的上层,从很久以前就有人猜测过神明会这样做,所以我才准备了流亡了这么多年,我才终于见到它的样子——从见过它开始,我就无遗忘了,这才是真正的神迹!”徐季枫说到激动处,满脸狂热,依稀和伊甸园那些疯子重叠了,“然而!”
他恶狠狠地低下头,“没想到神明竟然放弃了这个伟大的设想。我只好偷窃到图纸,理解它的运转方。我要代行神职!”
“当这一切计划完成,我将成为神明的一员!”
他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爷新,振臂高呼,哈哈大笑起来。情绪在两极之间飞快地切换,简直和精神病人无异。
郁折虹近乎想冷笑,看着他道:“冠冕堂皇。”
——徐季枫说“流亡这么多年才见到”,那应该就是最近的事,铂吟收集灵力也不过是从他来了才开始的,再联想到苏醒之地被触动后铂老师说有人带走了阵,时间线就不难推测了。
只是,他究竟是怎么看到门后的?这世上除了铂吟,应该就只有郁折虹这个人类看过而已。
徐季枫似乎是被郁折虹看傻逼的眼神激怒了,阴郁地看着他,忽然笑了:“小郁,你就不好奇为什么那位铂先生到现在都没什么反应吗?他刚刚都没有帮你。”
郁折虹心头一跳,但还是冷冷地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关心过我,现在倒是有废话可说了。”
对徐季枫这种人,就不能按着他的话头走,否则绝对会落进他思维的陷阱里。可当他说到铂吟时,郁折虹还是无控制地开始担忧。
“既然这个阵都能被窃取,那为什么别的不可以呢?”徐季枫走到了他前方三四米处,恶意笑了笑,“小郁,你还是看看你身旁吧?”
……不,不可能有事。郁折虹强行让自己狂跳的心脏平静下来。铂老师明明是主动带他进来的,也早有计划。
徐季枫的瞳色很浅,此刻竟有种非人的错觉,既不像人,也不像神明,看了令人无比方案。郁折虹直觉不能与他对视过多,垂下眼,目光却一凝。
他一直牵着的、铂吟的手掌,产生了一些诡异的变化。
郁折虹耳边一空,他慢慢松开了一点手,瞳孔急剧锁紧。神明的指节末端恍如透明,透里面的白色——在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变成骸骨!
原来当人被刺激到极点的时候,脑子是会完全空白的。郁折虹如坠冰窟。
……他抬起头,看到铂吟的脸色是他从未见过的苍白——他甚至无把虚弱这个词和机械之神联系起来。郁折虹张了张口,一个字都发不来,手部一个错力,那显露来的白骨竟然就变成了浅蓝色的冰晶碎屑。
徐季枫怜悯般地摇摇头,不再看他,向大阵举起权杖。
火焰自杖尖汹涌而,璀璨如同凤鸟,蹁跹飞向大阵。
“阵拿过来时有些损耗,可惜了这些孩子了。”徐季枫笑望着大阵。远处的学生们一阵骚动,发尖叫,像被无形的吸引力拉拽而去。
原本散发着圣洁气息的大阵也在这一刻改变了,从里面伸半透明的触手来,令人想到海底随波舞动的海葵。那些触手既让人恶心,又有种奇异的美感,仿佛丑恶到了极致也是种曼妙。触手裹挟着火焰,伸向众人。惨叫声、血液声落到郁折虹耳中,都像是听不到了。心里仿佛有一个黑洞在飞快地塌陷,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极度的混乱,极度的空白。
他伸手轻轻碰了下铂吟,神明的手臂如同脆弱的冰棱,龟裂、破碎,化为漫天星尘。
而那双冰蓝的眼睛就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哀伤。
徐季枫低头看着他,叹道:“可怜的孩子。”
“小郁,到我这里来吧。”他慢条斯理道,“虽然我也动过要用你体内世界之基达成愿望的目的,但既然到了这里,那些神殿前的花都可以使用。你是我的孩子,我不会害你。”
“你的神明先生还没有完全消散,魂魄还在,我也可以救回他。”徐季枫循循善诱似的劝告。
在他不远处的青年像是一尊静止的雕塑。
这是他唯一的孩子,身上流着他的血,继承了他全部的优点。黑色的长发垂在他脸颊边,长睫下那双黯淡的浅青色眼眸,曾经是生机勃勃的草木,此刻却成了枯萎的花。哪怕如此失魂落魄了,站在那里也漂亮得像一幅画。
“……不对。不可能。”
青年轻声地说,声音有些抖,就像那些崩溃至极而选择否认的人一样。
徐季枫道:“也是,遇到这种事情,不愿意相信是正常的。”
如果忽略场合,这多像是个慈父的声音啊。
“到我这里来吧。”他很体贴地说,“我会帮你挽救他剩下的魂魄。”
远处的杀戮还在进行,血悬浮在半空中,宛如静止的血雨。
青年看着他,惊慌失措。徐季枫回以耐心的凝望。年轻人才像是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向他走来——
徐季枫伸手,眼中慢慢溢笑意。哈,他要成功了——
但就在这笑意刚刚要喉咙时,他猝然顿住了,双眼死死睁大!
“……啊!!”笑漫喉管,却成了惨叫,混着血沫一起。徐季枫低下头,只见一柄尖锐如剑的藤蔓,穿透了他的胸口!
“你确实把我骗到了。我差点就相信了。但是,不可能的东西就是不可能。”郁折虹怒到极处,竟然反而笑了起来,浅青的眼眸犹如淬炼在火焰中,张扬美丽至极。
翠绿的藤蔓在他手中螺旋汇聚,而他手持木剑,一剑挥碎了身前铂吟的幻影!
浅蓝的碎片四散纷飞,在半空中竟然转化成了黑色的灰烬。远处惨叫的学生们也都停止了,身形扭曲、变淡,边缘被火焰灼烧。随着这充满灵力的一击,黑暗被劈开了一个口子,裂口不断蜿蜒、扩大,缝隙里透明亮的光线来。
徐季枫惊怒交加,目眦欲裂,徒劳地伸手。
幻境开始崩塌。
郁折虹站在呼啸的烈火和碎片中,这一刻仿佛他才是神祗。他仰头,听到了一丝熟悉的机械乐声。乐声越来越大,充斥了整个空间,空灵浩大。
几段银白色的机械触手从缝隙外伸了进来,支配者悍然侵入,将幻境整个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