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令蔚顿了一下,走到费澜跟前。
费澜眼神淡淡的,看着叶令蔚沉默不语,叶令蔚难得在这种眼神下产生了那么点儿心虚,他在台阶下边站着,因为费澜是蹲着的,现在两人是平视的。
“你不怕挨揍?”费澜似笑非笑的问。
“不是挨不挨揍的问题,”叶令蔚察觉到费澜的情绪不对,老实解释,“他骂你。”
费澜看着他,叶令蔚莫名的心里有点慌。
“再说了,他不敢对我动手。”叶令蔚眉眼扬了起来,“他吵架吵不过我。”
这比考六百分还令他有成就感,将对方质问得哑口无言,很刺激。
费澜站了起来,挽起了袖子。
叶令蔚,“????”
“很光荣?”费澜笑着问道。
叶令蔚向来识时务,特别是在费澜面前,因为他知道费澜在一些事情上不会惯着自己,他眨巴两下眼睛,变脸得变得飞快,“不,没有。”
费澜往下走了一阶, “觉得自己很厉害?”
“不......厉害。”叶令蔚感觉自己有点磕巴了。
叶令蔚看着费澜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往下退了两阶,转身想跑的时候,被费澜伸手就按住了脖子,揽到了怀里,手指掌在咽喉的位置轻轻摩挲。
掌下的皮肤温热细腻,得是多娇气的养着才能养成这样的皮肤?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被叼住脖子都是一件很令人恐惧的事情,叶令蔚仰起小脸,视线里是费澜的下巴,“我错了。”
“我不该跟人吵架。”
“我还觉得自己很厉害。”
这姿势让叶令蔚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主要是这个位置也不太对,在楼梯间,随时都会碰上人来来去去。
费澜松开了叶令蔚,有些无奈的看着对方,“叶令蔚......”
“嗯。”叶令蔚点点头,很快答应。
“我不希望成为你的软肋,”费澜顿了一下,“你不要因为我去跟人吵架,知不知道?”
“什......什么意思?”
叶令蔚难得这么乖顺,费澜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保护你自己就可以了,你这样,会让我很苦恼。”
很苦恼?
叶令蔚皱了下眉,这样的话听起来有点刺耳,叶令蔚偏头躲过费澜的手,眉眼冷淡下来,“你什么意思?”
之前的温驯都是装的。
“你还说追我的,”转而叶令蔚就觉得委屈,“你现在觉得我是一个麻烦?”
费澜又好气又好笑,“我什么时候说你是麻烦了?”
叶令蔚犟着不回答,侧头看着墙壁,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要是对面这个人是叶岑或者是叶绚,叶令蔚完全可以做到无动于衷,但他是费澜。
费澜看着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心立马就软了下来,“我不是说你是麻烦,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去吵架去出头,明白吗?”
“为什么?”叶令蔚声音沙哑的问道。
“现在在学校,他们都不会跟你动手,遇上不知情的人,你能保证自己的安全?”费澜有些无奈,“我只想成为你的盔甲,而不是软肋。”
叶令蔚眼眶湿润,不是感动,是委屈的,他压根不会听费澜跟他讲道理,以他的性子,但凡身体好一点,苏雷再怎么也得鼻青脸肿的走。
费澜见状,良久,似乎是放弃般的叹了口气,“算了,你爱闹就闹吧。”
大不了,他让整个申城都知道叶家叶三,是不能招惹不能动的人。
给这位小少爷画一个绝对安全的区域。
叶令蔚抽噎了一声,“那你还喜不喜欢我了?”
费澜,“?”
“你刚刚说算了......”叶令蔚解释道。
费澜眯起眼睛,“你听话只听半句?”
“不是,”叶令蔚很是诚实地摇头,“我只听自己想听的。”
费澜,“......”
-
叶令蔚还没有参加竞赛的资格,他自己也不是很想参加,理科于他而言也是弱项。
但因为是周日,叶令蔚一大早就背著书包到费澜家门口了,到时候学校的车会来接他,比赛地点在一中。
费锵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叶令蔚从车上下来,天际刚翻了个鱼肚白,叶令蔚穿一件草绿色的毛衣,脖子上围了一根白色的短围巾,下巴隐匿在围巾里,显得又乖又软。
但费锵十分清楚,这只是表面。
“费叔。”叶令蔚礼貌的叫人。
费锵点点头,笑得亲切,“费澜要去比赛,你陪他去啊?”
叶令蔚嗯了一声,“反正在家里也无聊得很啊。”
费锵视线放远,空气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他看向一旁的司机,“你进去让陈姨拿一个口罩出来。”
司机虽然不知道费锵想要做什么,但还是立马跑进屋去,很快就拿着一盒口罩出来递给费锵。
费锵将口罩塞到叶令蔚怀里,“近来快到了雾霾天,你身体不好,平时就应该多注意。”
一旁的司机眼瞳扩大,有些不可置信,但被费锵警告般地扫了一眼后,胆战心惊地低下头。
费锵在申城的名声实际不是很好,他出手太狠,不择手段,但众人又不得不承认他的实力与手腕,不得不低头。年轻时候就是个混不吝,现在年纪大了,只不过会装了。
司机从没看见费锵这么关心过一个人,就算是家里的小少爷。
他在费锵眼里,看不出对小少爷的一点关心和爱护。
叶令蔚掩藏住眼里的晦暗,将口罩抱在了怀里,仰头感激的看着费锵,“谢谢费叔。”
实在是,太像了。
费锵闭了闭眼睛,而后笑了,“进屋里去等吧,外边冷,要是没吃早饭,就吃了早饭再走,有什么想吃的跟阿姨说。”
叶令蔚点点头,跑进了院子里。
费锵看着他的背影,在原地站了有一会儿,还是在司机低声提醒该去公司了,他才回过神。
叶令蔚知道费锵跟艾舒只是商业联姻,也是艾舒在知道费锵另有所爱后仍然心甘情愿的嫁过来,费锵从未喜欢过艾舒,但叶令蔚不知道艾舒日记里所提到的那个人是谁。
“父亲去公司了?”费澜穿着睡衣,他不知道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叶令蔚来了,每天早上第一件事情,就是给艾舒上一炷香。
陈姨在费澜房间里,也不知道家里进来了个小家伙
陈姨点头,将手里的几支腊梅递给费澜,“走了有一会儿了。”
“日记,”费澜将花换上,“找到了吗?”
“夫人房间都找了,没有找到费总说的日记,”陈姨迟疑了一下,“但是,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什么东西?”费澜神情淡漠,跟在叶令蔚面前的样子判若两人。
陈姨迟疑了。
昨晚费澜又和费锵爆发了争吵,准确来说,不是争吵,这两父子,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主,你一言我一句的冷嘲热讽,放外人眼里看,压根不像是父子。
费锵知道费澜将艾舒的灵位设在了他自己的房间里,没事儿就要嘲讽两句,但昨天晚上提到了一句以往没提到的,“果然,她生的儿子也像了她,矫情,她自己写日记,你就设灵位,儿女情长,不成气候。”
费澜整理过艾舒的遗物,从未发现有什么日记的存在。
晚上在艾舒以前的房间里,费澜其实从未深入的去了解过艾舒的房间里到底有些什么,他整理遗物也不过是整理了表面的东西。
可当费锵提到她有写日记的习惯之后,费澜想看看,他快忘了母亲的样子了。
东西是陈姨找到的,是一箱剪碎了的照片。
陈姨把箱子抱到费澜面前的地上,打开,站起来退后两步。
费澜蹲下来,他以为被剪碎的,可能是母亲跟费锵的合照,但不是,没有一张照片,出现过母亲的身影。
照片没有被剪得太碎,费澜随便拿起几张,就能知道照片里的人是谁,没有别人,只有费锵,他的父亲,和叶枫冕,叶令蔚的父亲。
照片是多年前的了,费锵很年轻,叶枫冕也很年轻,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旅游,一起开车,一起骑马......同一场会议不同的身份,叶枫冕坐在执行ceo位置上的照片,费锵看着叶枫冕的照片。
陈姨看见这些照片,整个人都僵住了,她虽然年纪大了,却也能隐约察觉到不对劲来。
太亲密了。
陈姨的大惊失色跟费澜的慢条斯理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费澜将照片翻了过来,看着背面。
阿冕。
叶叔叔好像,喜欢我。
我不想结婚,我想,起。
阿冕结婚了。
阿冕,我的阿冕。
因为照片被剪过,导致有些话看起来断断续续的,但读起来毫不费力,费澜能够轻易的将这些字连贯起来。
阿冕。
叶叔叔好像不喜欢我。
我不想结婚,我想永远和阿冕在一起。
阿冕结婚了。
阿冕,我的阿冕。
费澜将手里的照片放回到了箱子里,抬眼看向陈姨,笑了笑,“陈姨,这个就放在我这里吧,辛苦你了。”
陈姨看着这些,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听到费澜的声音,她才回过神,她看着费澜,心痛不已,“小少爷,你别难过,不必将上一辈的事情放在心上。”
费澜将箱子合上,站了起来,“我知道。”
陈姨呐呐,她不知道现在应该说些什么安慰费澜,费总从未爱过夫人,自然也不会爱费澜。
而现在她才知道,为什么夫人那般努力,都得不到费总的关注,不管小少爷怎样优秀,也得不到费总的一句夸奖。
费澜将箱子放到一个空着没用的柜子里,轻嗤了一声,他差不多能猜到费锵一定是另外有所爱之人,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个人是叶枫冕。
“陈姨,去做早饭吧,我等会还要去比赛。”费澜推着陈姨的肩膀一起出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陈姨也掩盖住心底的心酸,连连点头。
“你想吃什......”陈姨贴心的问,却在看见客厅里站着的男生之后,震惊得直接失声。
费澜嘴角的笑意慢慢敛了起来,难怪,难怪啊。
难怪费锵表现出对叶令蔚那么上心的样子,他怎么才发现,叶令蔚跟叶枫冕竟然长得这么像。
“费澜,你怎么才下来?我等你好久了。”叶令蔚丢下书包,趴在沙发的扶手上,眼巴巴的看着费澜,“我要跟你一起去一中,东西我都收拾好了。”
但一说话,就不像了。
叶叔叔温和含蓄,是一个很温柔内敛的男人,叶令蔚跟他完全不同,叶令蔚张扬热烈,傲慢和不驯明晃晃的摆在眉眼里,他说话动作,都很难让人跟他叶枫冕联想在一起。
费澜看向一旁震惊到失声的陈姨,笑了笑,说道,“他叫叶令蔚,叶叔叔的儿子,最小的那一个。”
说完,他视线落到叶令蔚的脸上,轻声说,“我很喜欢他,您应该也会很喜欢他。”
喜欢?
什么喜欢?
等陈姨意识到小少爷刚才对自己说了什么时候,费澜已经下楼了。
“你买了口罩?”费澜问他。
叶令蔚摇头,“你爸刚才给我的,说有雾霾。”
从旁边走过的陈姨,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叶令蔚,唉。
“阿姨早上好。”叶令蔚从费澜跟前伸长了脖子乖乖的跟陈姨打了个招呼。
陈姨,“......好,好好好。”实在是很难让人讨厌啊。
跟小少爷这样冷淡性子的孩子相处久了,突然接触到这么活泼乖巧的孩子,陈姨顿时心里一暖,难怪小少爷也说很喜欢。
费澜从叶令蔚手里拿走口罩,“我再给你拿,这个丢掉。”
叶令蔚,“......”
-
他们在赛场上终于见到了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学霸,他是坐着轮椅被推过来的,很瘦,看起来很虚弱,脸上没什么血色。
穿得很厚,现在算是秋天,大家都穿着卫衣毛衣,他却穿着羽绒服,腿上还盖了厚厚的毛毯。
因为消瘦,所以他的五官显得格外的大,是好看,却也有点渗人,他望着人的时候,眼神死气沉沉像一口干了的枯井。
费澜把书包递给叶令蔚,“拿着。”
叶令蔚,“......”
“这位同学很陌生呐,我怎么没见过你!”台中央是两位年轻老师,气氛被搞得很是活跃,学霸也不是个个都只会读书,接话茬都接得飞快,但紧张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他们说的是费澜。
费澜从未出现过在高中的竞赛赛场上,这次三中报上的名字都是以往耳熟能详的,唯独费澜,他们没听说过,打听了才知道是三中这次月考的年级第一,是一匹黑马。
费澜笑了笑,“慢慢会熟悉的。”
众人,“......”
一中的神被推了过来,推到了费澜面前“你好,我叫荀优,你长得很帅,我很喜欢你。”
现场静默了几秒钟,随即炸开了锅。
费澜眯起眼睛。
“但是......”荀优顿了一下,看旁边席位的叶令蔚一眼,“我喜欢好看的,你对象很好看,我很喜欢,我可不可以认识一下?”
一下子,就把在场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叶令蔚的身上。
叶令蔚本来是戴着口罩的,但现在到了室内,戴着口罩闷得慌,他就取了口罩拿在手里,因为一开始是戴着口罩,导致周围人并没有特别注意这个男生,他们的注意力都在三中这个新出现的帅得掉渣的选手身上。
叶令蔚眨了下眼睛,还有些懵。
他有一张天然无辜的脸,只要他想,他可以永远无罪。
旁边有女生克制着自己的尖叫,鞋子快要地板跺烂,“啊!狗日的他好好看!”
费澜神色冷下来,“不可以。”
自己的人被窥视惦记的感觉,成功的勾起了费澜心底的阴暗面,他看向叶令蔚的眼神,掩下了阴郁的神色,所以在叶令蔚求救一般看过来的时候,他的神色看起来是温柔的。
还是老师打了圆场,“什么对象?我们的对象难道不是试卷吗?”
氛围又被拉了回来。
竞赛开始。
这是个圆形的考场,三十个竞赛选手,有些学校甚至没有参赛的资格。
场外观众可以看见考场内,是一个很大的透明的钢化玻璃房间,除了监考老师,还有三百六十度全场无死角监控,以及不定时从墙上投射出来的电子红外线扫描仪。
费澜有些心不在焉,就没控制做题速度,时间不到一半,他停下了笔。
老师走过来,还没看他的试卷,俯身低声说,“不会做也不能不做啊,再做做看。”
既然是三中的年级第一,肯定不会说有太多不会的。
费澜表情淡淡的,语气波澜不惊,“我做完了。”
“做......做完了?”监考老师不信,他把费澜的试卷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确认了几遍,确认的确是做完了之后,他怀疑人生般的把试卷放下。
“考试结束前半个小时才能交卷,你没事儿就再检查几遍吧。”
这次的题目难度很高,怎么就做完了。
他往台上走,又不知道是谁拉住他衣角,他们学校的宝贝荀优虚弱的说,“我做完了,我想睡一会儿。”
监考,“......”
于是在提示可以交卷的铃声一响,费澜就站起来交了卷子,出去了。
走出考场的门,他以为会看见小孩儿开心的朝他跑过来。
迎面一阵冷风吹过来,“......
”费澜手里拎着文具袋,在观众席寻找叶令蔚的身影,毫不费劲的就找到了,叶令蔚从来就是中心,人群中的焦点。
此时此刻,他被众星捧月的围着。
他手里拿着不知道哪里买的巨大的粉色的棉花糖,懒洋洋的听周围人说话。
“你也高三吗?你想考哪所学校啊?”
“三中压力太大了,要不下学期你来我们一中吧。”
“我在你们论坛看见他们说你身体不好,你可要多多注意啊!”
“听说你成绩也很好,你这次为什么没有参加竞赛啊?”
费澜站在不远处,眼睫下的阴影显得格外的浓重阴郁,从骨血里钻出来的阴暗情绪疯狂生长,如果高临浩在场,他估计会当场吓疯,然后让叶令蔚快跑。
叶令蔚在回答完了一个同学的问题后抬眼看见不远处的费澜,眼睛一亮,抱著书包站起来,“我走了,我朋友出来了。”
有人见叶令蔚这么高兴,再看看费澜,也那么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先酸谁,但还是酸溜溜的说,“是你对象吧?”
叶令蔚没听见,因为他已经奔向费澜了。
天气有点冷,叶令蔚一走到费澜面前,就把手往他外套里伸,“是不是很冰?”
费澜笑了笑,从他抽走棉花糖的棍子,直接丢在了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后极其富有占有欲的捏了捏叶令蔚后颈那块软肉,语气似笑非笑,“跟别人聊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