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穆在寒潭呆着, 心心念念等着人来挖金丹。
虽然大部分情况下，世界意识对他这种配角不太友好，但是这个世界好像有点不一样。
就看之前的几次劫雷就知道, 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对他还是不错的。
——白穆愿意将之归结为高级世界的宽阔胸怀。
总之, 不管是什么理由，他的祈祷总算管了用。
在得知主角受重伤的消息后没过几天, 他就等来了人。
白穆本以为来人会是凌霜剑尊，没想到竟然是三师兄，辛寒。
他还愣了一下, 但很快就想明白了, 主角受受了那么重的伤, 现在卧床静养，凌霜剑尊这会儿肯定是要陪着他的心上人的, 哪有功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随便打发个弟子过来就不错了。
*
白穆发现对方的同时, 辛寒也看见了他。
寒潭周围水汽氤氲，那单薄的身躯斜靠在中央的黑石上, 在腕粗的锁链衬托下, 显得越发纤弱。
那道身影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到辛寒眼中。
辛寒呼吸一滞。
锄强扶弱……
本就是他修道的初衷。
而如今少年这般单薄纤弱的样子, 恰到好处地激发了他的保护欲。
辛寒忍不住快步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被那少年周身萦绕的浅淡魔气惊醒。
那魔气当真是极淡了, 若不是他对此天生敏感，恐怕都察觉不出来。
对于这情况，白穆也是无奈，他为了入魔折腾了这么久，最后也就是这么点成效。
但他也看得开了，有总比没有好。
反正证明他入过魔就行, 魔气淡点就淡点吧，了不起就说这寒潭确实有作用，他在里面泡了这么久，大彻大悟、痛改前非。
而那边，辛寒略微柔和的神色在发现这魔气后重又冷下。
他寒着一张脸继续往前，只是没走几步，脚步却猛地顿住。
他隐约从这附近察觉到另一道气息……另一道更加隐蔽却更为熟悉的魔气。
辛寒怔住，不由回忆起那日发现七师弟的情形。
虽然当时因为太过惊愕，无暇注意其他，那魔气分明就是后者……那道并非来源于七师弟的气息。
现在想想，当时的情况确实不对——刚刚入魔的人，怎么会有那么重的魔气？更何况那之前，七师弟还同楚青斐一起下山，入魔并非一朝一夕，若七师弟当真入魔，楚青斐没道理一点迹象也没发现……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脑海中盘旋。
倘若……七师弟若真是为人陷害，那……
他脸色既怒又惊——那人想在落霞峰上做什么？！
辛寒几乎忘记了来意，立刻就要去向师尊禀报此事。
可那边，久久没听见动静的白穆装不下去了，他忍不住睁开眼，想看看辛寒到底在干什么。
怎么过来这么久就干杵着，也不说话？
结果睁眼看见辛寒转身要走。
白穆：？？？
他慌了、他真的慌了。
——这都到了关键的最后一步了，怎么能就这么崩了剧情？！
他假装没看见辛寒要走的动作，连忙高声喝道：“你来干什么？！”
然后就对上这位三师兄一脸愧疚的表情。
白穆：？？？
愧疚？愧什么疚？为什么要愧疚？
这会儿不是应该愤怒又鄙夷地看向他这个辱没师门、让整个落霞峰蒙羞的叛徒，然后再高姿态地向他表示：将功赎罪的机会来了，现在小师弟出事，你要是干脆利落地把金丹送出来，师门上下就大度地不计较你过去的所作所为。
——这剧本不对啊？！
而那边，辛寒确实是心情极为复杂。
七师弟一向守礼，这次竟连“师兄”也没有叫。
他又忍不住想，若是七师弟当真是被陷害的，那他如今这尖锐的态度也不意外。
辛寒有点后悔过来的人是他了，若是来的是楚青斐，他定然知道怎么哄得人开心；或者是大师兄也好，他也知道如何解释。
可他……
辛寒憋了好久，才干巴巴地道出一句“师弟”来。
但是，这两个字已经足够惊吓到白穆。
白穆：！！！
这位一视同仁，除了凌霜剑尊和主角受之外，能够无视落霞峰上下所有人的三师兄，竟然主动叫他“师弟”？！这是什么恐怖故事？！
难不成想要态度好点，哄着他主动把金丹送出去？！
——想也知道不可能好不好？！
他倒是真心实意地想要送出去，但是人设不允许啊。
虽然对手戏的另一方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把剧本都撕了，白穆还是艰难地想把事情拉回正轨。
他抬了抬下巴，虽然因为半个身体泡在水潭里比辛寒矮一截，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一脸恶毒男配的表情放嘲讽，“无事不登三宝殿，三师兄还是直说，是来干什么的吧？”
他每次去找主角受麻烦都是这表情，要是让辛寒碰见了，虽然因为峰内不能随意动手，但辛寒每次都是放出高阶修士气势，逼得他狼狈退开。白穆不指望这个三师兄这次也这么干，但是给点力，恢复以前的态度就行啊。
孰料，这话落后，辛寒竟然后退一步，脸上不止羞愧，甚至都显露出狼狈来。
白穆：？？？
什么情况？！这不对啊！！
辛寒有一段时间确实对这位七师弟没甚好感。
若是一开始还抱着些许的同门之谊，但自从笙卿回来之后，这七师弟处处针对，这已经足够辛寒对他那点本就不多的情谊消耗干净，而秘境同行一路上，所见种种，更是让他满心恶感。
他本都打算回宗门之后，给这个七师弟一点警告，可是却意外听到了秘境外凌霜剑尊的一番话。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些作为竟是师尊的吩咐……
再回想过去种种……师弟争抢之物，都是丹药、灵器之类的外物——丹毒孕身、于修行并无益处，过于倚靠灵器、便易疏于磨练自身……
而真正于笙卿身体有益的东西，就如冰雾花之类的天材地宝，七师弟从未争夺，甚至是主动赠予。
这其中种种他竟全然未觉。
只凭一番表象便武断下了定论，当真愧为师兄……
*
白穆看着辛寒的眼神越来越软、越来越柔和，整个人都快不好了。
他不知道这个三师兄脑补了什么，但是绝对不是他乐见的发展。
白穆可不敢让他再深想下去，连忙高声放嘲讽，“师兄莫不是终于想起了同门之谊，过来看看我这个入魔的师门败类？！”
听见没有，我入魔了！我现在是个魔修！！
白穆知道这个三师兄的俗世家人都死于魔修之手，平生最痛恨入魔之人。
他这话甚至是冒着极大的风险说的，现在这里就他们两个人，他自己还被锁着，要是辛寒突然动手替凌霜剑尊清理门户，白穆可躲不开。
可他却没料到，这话落后，辛寒脸上的愧意更甚，他低声道：“为免消息走漏，师尊在九玄峰下设了结界，除了他以外，任何人都不能出入……易师弟求过师尊……却也未被允诺，他强闯结界不成，如今被师尊勒令闭门反省……”
白穆：？？？
这都什么跟什么？
白穆本来是打算刺激他的，结果却听这位三师兄说了这么多，脸上的嘲讽都快维持不住了，差点变成懵逼脸。
他听了半天才意识到辛寒是在“解释”。
——解释？！！
白穆就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从这个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俩的冰山师兄嘴里听到“解释”……
不……这重点是解释吗？！重点不是他入魔了？！！
辛寒的这一番话太出乎意料，白穆一时都不知道给什么回应。
只能沉默地任由对方解开锁链，然后说明来意。
谢天谢地，虽然辛寒不管怎么看都不太对，但是确实是来挖金丹的。就辛寒刚才那态度，白穆差点以为这人是来协助逃跑的。
按照人设，他这会儿应该拼命反抗不成，然后破口大骂，但是……
白穆看辛寒现在的表情……
他觉得自己态度稍微激烈一点，说不定他就反悔了。
白穆：“……”
在人设和主线剧情之间，他果断地选择主线剧情。
但白穆冒着崩人设风险的沉默反应并没有让辛寒情绪有丝毫好转，他甚至愧疚更甚。
抱着怀里清瘦到几乎没有重量的身躯，他放低了声音劝道：“笙卿金丹虽伤，却未沾染魔气……你二人若是互换金丹，双方都有益处。”
白穆：？？？
未沾染魔气？这是在逗他吧？
就上次见面，主角受都已经入魔有一段时日了，才几月没见，他就能好了？
要真这么容易，入了魔的修士也不至于被整个修真界追杀。
这些倒都是小事儿，关键是——
这个三师兄在劝他吧？
不是拿着剑抵在他脖子上威胁，而是好声好气地劝吧？
白穆：“……”
他实在忍不住，怀疑地看向辛寒一眼。
这要是温夜浅他信，但是……
辛寒？
不会是什么人冒充的吧？
*
白穆现在这一身魔气，肯定不好在天一宗瞎晃荡，他被辛寒“送”到了后山，就是那会儿白穆躲着主角受的那片竹林。
林子中间被挖空了一大块，从竹丛掩映的小路进入，中心是一个巨大的法阵。
阵眼处的其他位置已经布置好了，看样子只等他了。
虽然手握剧情，但是这种细节到换金丹是怎么个流程的情况，白穆还真不知道。
所以……他这会儿该先进去，还是待会儿等主角攻受来的时候一起？
白穆很快就不用纠结了。
意识渐渐模糊，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后脑勺着地之前，被落后一步的辛寒扶住，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对上了辛寒一点意外也没有的脸。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的地位估计跟阵法上的那些灵石没区别，就是个道具：先进后进都没什么要紧，只要人不跑就行。
最简单的办法，把他放倒就一了百了。
白穆：“……”
他昏迷之前，干脆地做好了心理建设——
就把这当成术前麻醉，好像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