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物质条件极为丰富, 但白穆的复健工作进行得并不是很顺利。
……不就是走个路吗,为什么这么难?
白穆陷入自我怀疑。
这么长时间,每天坚持锻炼, 就连因为躺得太久而退化的肌肉都恢复得差不多了, 结果竟然困在了技巧上。
——wtf!走路tmd、竟然需要技巧?!
再一次左脚绊右脚来了个平地摔的白穆也不急爬起来, 就那么顺势坐在原地。
他甚至开始怀念, 自己当年变成狐狸……还没成精时的情形, 四只脚着地, 总比两条腿稳。
也不对……如果四只脚,那互相绊的概率,岂不是更大了?!
白穆:艹了!他为什么这么难?!
*
白穆正深沉思考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整齐划一的问好声, 有人推门而入。
白穆不用抬头都知道,来的人是燕骁。
他这间屋能不经通传就来去自如的,也只有燕骁这一个正经主子。
白穆也不挣扎着试图站起来了, 前几次教训可算让他吃够了。
——越着急越容易出问题, 到时候摔得更惨、人更狼狈,积分就扣得更狠……
这可是白花花的积分买来的教训, 上面都是血泪啊。
白穆就原地坐着,腰板儿挺得笔直,但却是背着身向门, 给燕骁留个后脑勺。
——日啊, 任谁被天天扒光了检查也得生气!
白穆生气倒不是因为什么羞耻感——毕竟曾经山野林子里当过妖修的人,不着寸缕什么的,他倒不是很介意,当年他甚至于给“兄弟姐妹”们舔过毛——主要问题是一检查,他的意识就得被关小黑屋。
在“睡”了这么长时间之后, 他现在对意识脱离尤其反感。
对着燕骁,他是表明态度极力反抗,同时,另一条路他也没放弃。
白穆向系统反馈,“你们这个和谐屏蔽有问题啊!”
“……种族歧视知不知道?!!你这要是搁修真界,是要出大毛病的……”
“你看我当狐狸的那些年,就没穿过衣服,也没见着被屏蔽了吧?……”
系统:“有道理。”
它赶去跟主系统提交报告了。
白穆:……
意外的,还……挺好说话?
*
系统那边走流程还不知道要走多久,当务之急是解决燕骁。
——把一天一次变成两天一次也是好的啊。
于是白穆拒不回头,试图以“高冷凛然、不可侵犯”的背影来表明自己的抗议。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啜泣。
啜啜、啜……啜泣?!
啥玩意儿?!!
要不是这段时间被扣积分实在扣出了心里阴影,白穆这会儿肯定不顾人设,一秒扭头。
他迟疑犹豫这会儿,一阵脚步声重重踏来,有人扑通一声跪倒在他身旁,哽咽道:“主子。”
白穆偏头去看,来得竟是个熟人。
“墨砚?”白穆讶然,“你怎么来了?”
虽然这些天,白穆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这间屋子,但不妨碍他知道这是武安侯府的后院,墨砚作为裴家的家生子,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那厢墨砚哭得稀里哗啦,开口就是一连串哽咽,这架势大有当年瘟疫那会儿拼死拦他离京的模样。
白穆有经验:得,这是问不出来什么。
他抬头看向直挺挺杵在门口的燕骁,目带询问。
燕骁:“他说要见你。”
白穆:“……”
这话真是槽多无口。
不是他自夸,这京城里,不管以前还是现在,想见他的人多了去了……他难不成要一一见过去?
白穆琢磨着大约因为在北疆那几个月,墨砚在燕骁面前混了个眼熟,这会儿燕骁碰巧遇见,就把人带过来了。
白穆瞅瞅这个都快哭得背过气儿去的娃子,还是真心实意地道了句,“多谢。”
燕骁搭在门框上的手指抽动了一下,目中复杂。
自白穆醒来后,两人白日里便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他本猜测,他醒来后会怨他多此一举、会恨他将他强留于世受此折磨。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便是怨憎恨他亦心甘情愿,只要他能留于此世。
但是没有、都没有……
他只是沉默的忍受着这一切,一次又一次的站起来。
……甚至不愿意在人前暴露一丝脆弱,这坚强……让人心疼,也让人心折。
他想要拥他入怀,但在那漠然的背影中,却什么都不敢做。
连怨恨都无,他对他全然是陌路人的态度。
燕骁本以为只要这人活着,无论怎样他都心甘情愿。
……
…………
但人总是贪心不足——
他如今醒来了,但那双眼睛好像却映不入他的身影……
燕骁甚至不敢回府,他害怕在这日复一日的漠视中,他会发疯……会忍不住做出什么连自己都后悔的事情。
他抓在门框上的手忍不住收紧了,木质的门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无妨。”
他答后,又淡淡的瞥了一眼墨砚,压下眼底汹涌的暴戾。
那个人……连看小厮的眼神都比看他有温度得多。
倏地被一股冰冷的恐惧摄住心神,正嚎哭的墨砚不由打了一个哆嗦,他慌张四顾,却一无所获。
燕骁早已转身离去,身侧的手紧紧握拳,贲张的青筋从手背一直延伸到小臂,肌肉绷紧。
——不能,不能再做让他生气的事了……
*
墨砚的到来,对白穆的生活还是有所改善的。
倒不是说武安侯府的这些小童伺候的不好,只是他们并不了解这位没什么交流的主子的性格,有些事不敢擅作主张。
就比如说现在……
墨砚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个轮椅,大呼小叫地进来,“主子、主子,你看!!”
他献宝似地满心欢喜把轮椅推进来,而那两个仍被安排着伺候白穆的小童却都是欲言又止。
武安侯府这么大,里面那位裴公子又是被侯爷放在心尖上的人,府里的下人们自然卯足了劲儿想在他跟前露脸,听说他醒来后不良于行,这轮椅的法子自然有人想出来过。
但是那裴公子连练习走路都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谁也不许进……让他坐着轮椅出行,那几乎是指着鼻子骂他“残废”了,谁敢啊?
所以,这法子想想是想想,谁也不敢真提。
就是没想到,裴府里来的这人竟然这么虎……
该不会被裴公子赶出去吧?
那两个在院门口的小童一时不知道要不要拦,那边儿推着轮椅的墨砚却被门槛挡住了。
墨砚心大,又常常缺根筋……从裴府换到了武安侯府,但主子还是那个主子,他就一点儿也不觉得不对,使唤指使起这些下人来,比白穆还要溜。
他招呼,“嗳,你们俩儿傻站着干什么?快来搭把手。”
两个小童迟疑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上前帮忙。
墨砚又颇不客气的指指点点,“这院儿里面门槛也太多了,我刚才外面那儿就被拦了一回,还多亏墨爷我力气大,要不然这宝贝我还抬不回来呢……”
三人没什么默契,把轮椅往里抬的时候还在门槛上磕了一下,墨砚气不过转身踹了那门槛一脚,骂骂咧咧埋怨道:“什么破玩意儿,回头爷就把你们拆了。”
两个小童:“……”
他们又不由自主的对视,眼中的疑惑如出一辙:裴公子那样清朗一个人物,身边的小厮怎地这样、这样……“不拘小节”?
又想起门房里听来墨砚的事迹,年宴当晚就来侯府要人,被赶出去又来……
一连好几个月,那可真是风雪无阻,比吃饭还准点儿,最后更是干脆搭了个棚子,在侯府的后角门住下了,侯府管事最后无法,只得把这人的事儿禀报给侯爷……
这才有了前些天燕骁把人领进来的这一幕。
两个小童对视半晌,猜测……或许是因为这“一片忠心”才被裴公子留下的?但这也太……蠢了点儿吧……
难不成侯爷不带他进来,他就要一直在那棚子里住着?
……
墨砚把轮椅推进去就没了下文,那两个小童一上午都心里犯嘀咕。
但是当天刚用过午膳,就在院里看见那位一直没出过屋的裴公子。
两人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到后面推轮椅的墨砚身上,那表情已经不只是震惊了。
——竟然真把裴公子请出了屋?!
墨砚骄傲仰头:瞧瞧,还得看他的!
*
武安侯府毕竟是开朝时御赐府邸,里面的装饰景致都是名家手笔,又经历代修葺,亭台矗立、草木葳蕤……但同时意味着……路不大好走。
刚才墨砚把轮椅推来的时候,一路就是磕磕绊绊,这会儿可不敢带自家主子出去磕绊,只推着人在院子里转了两圈。
但不知道在屋里闷了多少个月的白穆已经心满意足了……天知道这段时间他在屋里关得多难受,人都快长蘑菇了。
要是墨砚再不过来,他估计得冒着“当街平地摔”这种崩人设的风险出去溜两圈儿。
……
墨砚过来的好处还有另一个,似乎是因为有人贴身照顾,燕骁放下心,每天晚上的检查终于告一段落。
白穆:“……”
要早知道这样,他就是冒着崩人设风险,也要让人来近身伺候啊。
——后悔,现在就是后悔。
*
但燕骁虽然没去见白穆,但白穆的一举一动,还是有人每日报于他跟前。
燕骁盯着这日的记录看着,摇曳的烛火映在那深邃的五官上,像是刀锋又似冰层的眼中,隐约露出一丝暖意,他思索一阵,沉声道:“明日……叫工匠来。”
……
第二天,白穆在院子里放风的时候,听见外面一阵嘈杂。
墨砚素喜热闹,不必白穆开口,就自告奋勇地要去探探情况,没过一会儿,就表情奇怪地回来了。
很快,白穆也知道是为何了。
一上午的功夫,侯府里所有门槛都被拆了干净,白穆甚至看见,好几个有台阶的地方的,都开始修坡道了。
白穆:???
推轮椅的手微微颤抖.jpg
主角攻对他越好,他以后大概要死得越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