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阴差阳错

接着她看到更为骇人的场景——

骨骼分明的手出现在眼前,而后直接粗暴撕掉红白交错的破碎衣衫,露出白皙平坦的胸膛和线条分明的身体。

衣落落:“!!!”

她被自己的动作吓得瞠目结舌,更是无暇欣赏眼前的“美景”。因为衣落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一名女性,即使她失去了大部分记忆。

那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困惑、惊惧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让衣落落一时陷入认知困境。

她浑浑噩噩地感受到自己正快步走回竹林。竹林深处幽暗无光,走到近处才可隐隐看见一栋木屋的轮廓。手臂微抬,两缕光束钻进木屋前悬挂着的方灯中,暖黄色的灯光亮起,终于清晰映出木屋的样子。

她并没有在门口停留,径直走进屋子,手指一动,天花板上巨大蚌颗分为两半,露出里面大如圆盘的珍珠。珍珠明亮得堪比太阳,屋中顿时从黑夜重回白昼。

她继续往里走,里面的房间中悬挂着一片巨大的水镜,镜面干净无尘,少年的身躯映在其中,一览无余。墨发散落,被血液凝成一缕一缕的红黑色。背后几处白骨裸露在外,血肉模糊,堪比魔族魔息腐蚀而成的伤口。修长的手指绕到身后在伤处轻轻触了触,接着以指为刃,将外侧的血肉直接割下。

这一定特别疼。

衣落落虽然感受不到,但能看见镜中的身体猛地一颤,额角青筋崩起,汗水顺着流向鼻尖,再滑向地面。

她被这动作吓得清醒了不少,但也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不是她的身体。她讨厌疼痛,没有、更不会操控自己的身体做出此等非正常的行为。

这具身体属于这位名叫江晦的少年,他似乎很能忍受痛苦,也很会装晕。他惹怒了一位看上去有钱有势、脑子也有些问题的大小姐,大小姐这么折磨他,是想要他乖乖听话做些什么呢?

还有,从目前江晦的行为可以看出,他绝不是任人欺辱的怯懦性格,可他方才为何要一声不吭地承受鞭打,甚至选择装晕而非反抗。

短暂的失神后,衣落落意识到残酷的问题正摆在眼前:如果你无缘无故来到一个陌生世界,你的意识寄居于一个饰演双面人设的狠人的身体中,你并不具备对这具身体操控权,这时你又能做些什么?或者说,应该做些什么?

操纵这次“意识寄生”的始作俑者并没有贴心地为衣落落献上行动指南,从不停滞的陌生世界也不会为她留下思考时间。

江晦割下被腐蚀的血肉后并没有立即包扎,而是再次起身,推开木屋的后门来到后院。顺着小径没走上几步就可看见一片蒸腾的水汽,衣落落听见“咕咚咕咚”的水声,紧接着一处温泉映入眼帘。

温泉中水波翻涌,昭示着泉水具有颇高的温度。江晦熟练地在温泉边设好屏障,而后将手伸进泉水之中轻轻触了触。

衣落落望着澄澈的泉水,有一瞬间的错愕。

可没等她缓过神,耳边就传来撕裂衣帛的声音。江晦利落地撕下身上剩余的衣物,三两步迈进滚烫的水里。入水的肌肤瞬间变得通红,背部伤口触及到热水的一瞬间,他身体猛的一颤。

衣落落感受不到堪称恐怖的水温和伤口遇水带来的剧痛,好似有一个隐形的屏障将其区隔。但她已没有更多的精力来思考这件事,或者说......她已经暂时处于大脑宕机状态。

大片裸露的白皙肌肤猝不及防闯入眼帘,温泉上方的水雾简直毫无遮挡作用,可将少年线条优美的完整身躯一览无余。

巨大而清晰的水镜幻化而出,悬在温泉的上方。江晦微侧着头查看背部的伤口,甚至伸出手指在伤口处用力戳了戳。衣落落这才发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原本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竟已全部愈合!白皙的后背光洁如初,看不到半点痕迹。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惊呼出声。这种景象太过奇特,已超出她的认知。这是泉水的治愈功能,还是身体的自愈?

江晦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接着转过头,开始清洁身上其余的部分。

一些衣落落不想面对但又必须面对的事情发生了。

江晦的动作相当细致,衣落落却只觉度日如年。如果她的身体依旧存在,恐怕脸颊早已红得发烫。她拼命试图闭上眼睛,可最终只是徒劳。

衣落落在心中给自己加油鼓劲,屏住呼吸硬着头皮看下去。可当视线聚焦在某个无法规避的器官上时,她积攒的勇气瞬间以可怕的速度快速流失。当“自己”伸出手与其触碰的时候,残余的可怜勇气值更是一无所剩。

她虽然感受不到具体的触感,但却能清晰意识到自己的动作。

血液一瞬间全部冲向头顶,衣落落尴尬地简直如同万蚁噬心,终于控制不住发出一声惊慌短促的——

“救命!”

“什么人!”少年的冷喝如惊雷在耳边炸响,衣落落被吓得猛地一颤,后知后觉意识到江晦竟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她火速抿起嘴巴做一只安静的蚌壳试图蒙混过关,但显然江晦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

江晦并没有从水中贸然起身,

竹林深处无比静谧,灵力悄无声息地凝结成一张网覆盖至这片区域。几息过后,江晦的眉头皱得更深。

他没有探查到任何人。

身负妖族血脉,他会比寻常人修拥有更强、更敏感的危险感知能力。他在清醒的时候从不会听错或看错任何东西——即使对方具有比他还高的功阶。

他的灵力网捕捉到泥土下竹林生长的声音,捕捉到草丛与树林中的虫鸟鸣叫,甚至可以隐约听到其他山峰上弟子热闹的交谈欢笑。

可他周围没有任何人的踪迹,方才的声音出现的怪异且短暂,仿佛只是灵台动荡产生的幻觉。

难道是传音入密?

江晦暗自思忖,传音入密具有一定的距离限制,能从更远的地方传音到这里,对方只可能具有磅礴强大的灵力,怎么可能给一个低微卑贱的半妖发出求救信号?

江晦并未从温泉中出来,他的背脊攀上细密的薄汗,绷紧的身体紧贴着池壁,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似乎随时准备给暗中的人致命一击。

他竭力抑制住心脏的狂跳与强烈的杀意,唇角噙起熨帖的轻笑,开口时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与关心:“姑娘可否遇到困难,是否需要江某帮助?只是江某现下有所不便,姑娘可前往竹林木屋中短暂一避。”

如果衣落落没有在水镜中窥见江晦幽深沉郁的眼底,没有感受到手中攥着的以水凝结的冰刃,她或许真的会以为江晦是一位关心同门的好弟子。

她焦躁地理着乱成一团的思绪,在思考要不要自杀式地暴露自己。她如今只是一个寄居于他人身体中的意识体,她共享江晦的视觉与听觉,完全是依附于他人而存在的附庸。她迫切需要汲取关于这个世界的许多知识,而江晦是她与这个世界间最好的中介。

继续隐藏或许可以拖延一些时日,可如果想要查明这一切的原因,就必须进行一些必要的冒险。

衣落落深吸一口气,而后发出一声低低的咳嗽。

她感受到少年瞬间急促的呼吸,同样面临未知的江晦似乎和她有着类似的焦虑,而这是初临新世界就拥有死亡开局的衣落落的唯一的安慰。

“你是江晦。”衣落落轻声唤道。

“噢?”江晦一怔,手指轻轻敲击这池壁,嗓音轻柔:“姑娘似乎对江某颇为熟悉,只是姑娘声音有些陌生,不像是定云宗弟子。”

“我的确不是。”衣落落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

“我看见你今日被人鞭打,而后故意装晕。”

“我看见你故意在那人鞋上留下血迹。”

“我看见你的伤口可以快速自愈。”

江晦的下颌绷得很紧,脸上的笑意随着衣落落的话消散得一干二净。双眸一点一点变冷,杀意喷薄而出,厚重澎湃的灵力瞬间将整个竹林深处笼罩。

“你是谁?”江晦声音冷冽:“谁派你来的?”

“何必非要给我安一个主人呢?”衣落落道:“我不过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户罢了。”

她感受到少年在对这一区域持续的搜查,感受到身体内源源不断的灵力流逝,适时提醒道:“你看不见我的。”

江晦眼底仿若结了冰,一言不发,杀意几乎压制不住。

衣落落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话,有点无奈地补充道:“再怎么探查四周也没用,别找了。”

她感受到体内流逝愈发快速的灵力,索性破罐子破摔,直言道:“江晦,我就在你身体里。”

衣落落很好奇江晦的反应。她设想过惊诧、难以置信、愤怒等表情出现在他脸上,可少年闻言只是长睫轻颤,竟低声笑了。

“你的意思是你正处于我的灵台,借我之眼、我之耳看到了这些?”

“是。”

“笑话”,江晦轻嗤道:“灵台寄生早就被证明不过是万年前流传的谣言,历代人试图尝试却从未成功过,饶是如今的三圣也无法做到。”

“姑娘,我不知你想要做什么,但想要故弄玄虚至少也要选个妥帖些的理由。”

“你今日潜藏在我身边观察这么多,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个世界还真有灵台寄生这种东西?!衣落落从江晦口中得到新的信息,看来自己目前的状态,确实和这里有关。

可江晦居然不信她。

衣落落连自己情况都不太清楚,更是对这个陌生世界一窍不通,根本难以清晰解释眼下情境。少年手中的利刃已经蓄势待发,若是一番输出惊扰到他人,恐怕对自己更加不利。

衣落落大脑快速思考,而后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你左侧的大腿根上有一颗痣!”

江晦身体猛地一颤,灵力逸散,连手上的冰刃也重新化为水汇进池水之中。

温泉池水雾缭绕,除了坐在池中的本人,周围人难以看清其中情境,更不用说水下的场景。除非观察者钻进水里,不然不可能看见这等“细节”。

江晦不是说她在骗人吗,那她就让他知道自己这个骗子还知道什么!

见江晦并没有说话,衣落落便持续输出。

“你皮肤很白。而且白得很均匀。”

“你有八块腹肌。”

“胸肌看着也挺不错。”

江晦灵气早就紊乱得一塌糊涂,逸散的灵力将池中的水波惊扰,漾出更为纷繁的波纹。

衣落落仍然在喋喋不休。

“你小腹处纹着一个......太阳?”

“你尾巴骨那里好像和寻常人长得也不太一样。”

衣落落顶着不存在的红脸,为这段话加上最刺激的一剂猛药——

“但与你发育良好的身材比,你的某个地方看起来有些稚嫩。”

“不过不要伤心,或许你的天赋并不在此。”

她古怪地停顿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没有那么遗憾惋惜,反问道:“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