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里对皇帝把她当药引子有点微妙的不悦, 可夏桐自个儿开解一回便释怀了,细想想,皇帝最初虽没爱上她, 可也没亏待她, 有吃有喝的, 她所得的赏赐比太医院头等御医的俸禄还多呢——换句话说, 他肯用她, 那还是看得起她。
当然现在不同了, 她已是二子之母,和皇帝也有了更深一层的血缘上的纽带,她对他意味着一份真情, 这更是太医们所不能取代的。
夏桐按着胸口, 感觉腔子里的血液由酸到甜流通了一遍,整个人这才活转来, 也终于有精力思考问题了。
按照皇帝的说法,如今有了对症的良药, 她是不是就能功成身退了?夏桐问他。
不是她说, 她也不爱跟皇帝一天到晚腻在一块儿, 刚进宫那会子便算了,还能说贪新鲜, 如今两个孩子都生了, 还你侬我侬的黏住不放, 倒叫人说不害臊。
刘璋白她一眼,“多少人巴不得呢, 你倒推三阻四, 没志气!”
夏桐悄悄吐舌, 她就是不想当个妖妃嘛——况且, 她也没资格当妖妃,现成的这些妖人摆着呢。
刘璋轻轻蹙眉,“朕倒觉得,叶氏未必如她说的那般。”
符水并不特殊,足可见得叶廷芳并不知晓他真实的病症,但却行之有效,或许问题并不在药上,而是医者本身。
况且,他喝了符水也只是短暂的放松,等离了叶氏,头痛症依旧会复发——叶廷芳当然是看不出这点的,皇帝也不想让她知道。
夏桐恍然大悟,“您觉得叶姑娘和妾是同样的体质?”
这可真是神奇,普天之下都未必能找出这样相似的两个人呢,还都恰好对症。
皇帝尚未回话,夏桐便不假思索的道:“如此甚好,那您便将叶姑娘留在身边吧,反正她自个儿也乐意。”
刘璋睨着她,“你不吃醋?”
夏桐坦白道:“吃醋啊,但既然她对陛下龙体有益,妾的心情便不算什么了。”
况且,她要抚养一双儿女,必不能长伴皇帝左右,有叶廷芳在,她便可抽身了——正应了那首歌,一个黑夜,一个白天。
至于叶廷芳接近皇帝之后会不会有些别的想法,这个并非夏桐所能左右,她只能控制自己尽量不去想。
刘璋握着她的手,难得流露出伤感,“倒是朕误了你。”
夏桐正想宽慰他两句,毕竟谁都不想生病遭罪不是?谁知皇帝的脸色却又阴冷下来,语气森森的道:“她若安分便罢,若不然,朕会让她为这个秘密陪葬。”
夏桐:……
她庆幸自己已经获得了皇帝的信任,皇帝才把这些事告知于她,否则,难免也会像对叶廷芳一样疑神疑鬼的。当然,她跟叶廷芳的个性也不能比,这姑娘一看就很深沉,夏桐刚进宫时却是个标准的傻白甜,凡事凑合着得过且过那种——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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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廷芳当然不甘心就做个御前女官,就算皇帝许她留在勤政殿,待她也不失客气,可熬到老也不过就是个嬷嬷,怎及得上那些妃嫔主子来得尊贵?
可她也不敢造次,无数前辈的经验已证明了轻率是大忌,那位姓夏的皇贵妃也不像好惹的——听说从前的贵妃大蒋氏、太后娘娘的嫡亲侄女便是败在她手底,后来的蒋碧薇同样,偏偏这么一个阴狠毒辣的人物,众人还觉得她仁慈厚爱,只这份演戏的功力便不能比。
现在的小蒋贵妃便不消提了,怕她怕得那样,只能缩在披香殿当只鹌鹑,大气都不敢喘。
叶廷芳看来看去,都觉得夏桐这个皇贵妃是头等大敌,必须先铲除为要,若能连消带打除去冯淑妃就更好了——这位不但漂亮,父亲还是丞相,自然不可小觑。
蒋太后睡了几天的安稳觉,五日后再度发作起来,头疼得厉害,这回连符水都不怎么管用了。
宁寿宫上下慌成一团,自从有了符水这味神药,蒋太后连太医都信不过,宫人们只得乱糟糟请来几位得道高僧,结果满宫里一合八字,原来是和属羊的犯冲——本来羊年出生的女孩就有命苦之说,如今蒋太后上吐下泻,苦楚不已,似乎正应了不祥之兆。
嫔妃之中,属羊的唯有玉芙宫冯氏和关雎宫夏氏。
夏桐跟冯玉贞面面相觑,很不解这么一口大锅是怎么扣上头顶的。
刘璋去关雎宫探视母后,夏桐遥遥跟在后边,蒋太后从帘子里一瞧见便哭天抢地起来:“……让她走!哀家不想见她!这是个灾星,会带来报应的!”
夏桐在心中默默念叨: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难道真是她克的蒋太后?
再能干的儿子也对付不了一个撒泼打滚的母亲,刘璋只能尴尬的道:“不然,这段日子你回避几天吧!”
依蒋太后的意思,恨不得将她和冯玉贞赶到五台山剃度出家,可惜皇帝被美色冲昏了头,执意挽留——要留当然不能只留一个,结果是两个都留下了。
太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力图眼不见为净。
夏桐答应得很爽快,若非碍着孝道,她才懒得去侍疾呢,以为谁愿意扮孝子贤孙不成?蒋太后此举,倒是间接让她得到解脱。
只是名声上到底不怎么好听,夏桐心里有气,非但自己不去,也不许敦敦去宁寿宫了。不祥之人所生的孩子,当然也是不祥。
蒋太后不怎么重视公主,对皇孙却是无比疼爱。见夏桐使出这样凌厉的反击,气得一口气差点背过来,因病着不好起身,只得差人来问。
夏桐对着来人却是巧笑倩兮,“敦敦这几天伤风,老人家本就体弱,再一过上病气怕是不好,还是先歇息几天吧。”
常嬷嬷看着一旁津津有味吃着糕饼的小皇子,只觉自己处境实在尴尬,唯有向夏桐陪笑道:“太后娘娘一向是疼爱主子的,如今不过是听了些风言风语才心生罅隙,娘娘最是聪明的人,何不让小皇子过去帮忙开解,等澄清了误会,自然便化干戈为玉帛了。”
夏桐老实不客气地让人送客。
虽然常嬷嬷一片好意,可夏桐对宁寿宫实在没什么耐性了,就算真是叶廷芳出的主意又如何,蒋太后摆明了借这个外来户来辖制她,她凭什么要化干戈来玉帛?
走着瞧吧,叶廷芳倘真是心机深沉之辈,手段必定不止这些,蒋太后日日与一头豺狼待在一起,日后有她苦头吃的!
蒋映月冷眼看着宫中这团乱象,并不轻易站队,反正太后如今已有了新人辅佐,用不着她帮忙出头,至于关雎宫那头……她看夏桐也挺会自得其乐的,就算蒋太后不要她服侍,那位还巴不得呢!
可惜,这一招还是粗浅了些,并不曾把夏桐和冯玉贞逼出宫去——不然,这宫里可属她一家独大了。
蒋映月静静地出了会神,就见侍女过来通报,“叶姑娘来了。”
虽然已经封作女官,众人却还是心照不宣地称她姑娘,似乎默认了她在这个位置上待不长的——皇帝摆明了对她青眼有加,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和其他妃嫔一般,当个一宫主位了。
当然,这和披香殿并没什么关系。
蒋映月意兴阑珊,却还是决定见客,“请她进来。”
她并不介意宫里多个娘娘,若真如此倒好了,只不过,旁人不清楚内里,她对皇帝的脾气却摸得透熟——他看叶氏的目光中有欣赏,有警惕,唯独没有情爱。
叶氏是不可能爬上龙床的,若这条路走不通,她会怎么做?
蒋映月担心叶廷芳会让太后认她做义女,或者让蒋文举来认领,都一样——凭太后对她的垂青,这是很有可能的,叶廷芳本身就是孤女,等她入了蒋家宗谱,便可名正言顺成为蒋家的助力,也能名正言顺享有蒋家的资源。
但,蒋映月绝不容许。蒋家的女儿,只要有她一个就够了。
心念电转间,叶廷芳已入殿来,“贵妃娘娘万安。”
她行礼时的姿态如行云流水无可挑剔,蒋映月却还是敏锐地感到一丝藐视,这是认定了她是个无足轻重的贵妃?
蒋映月含笑将她搀起,“妹妹无须客套,咱们都是一样的人。”
一个庶出,一个幼失怙恃,确实可算同病相怜。
赐座之后,蒋映月便望着她叹道:“妹妹若有何难处,只管来同我说明,我虽不一定帮得上忙……相互扶持,总好过独木难支。”
半吐半露间,将这些年的辛苦一语道尽。
叶廷芳眼中泪光莹然,“妾知道娘娘的苦楚,此番过来,就是来替娘娘您排忧解难的。”
蒋映月:……
自己不过假意卖一卖惨,这人还真就顺杆爬了?本以为叶氏生得这副冰清玉洁姿容,多少能老实几天,谁知这么快就露出狐狸尾巴了,倒要看看她打的是何主意。
蒋映月便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含笑让人奉上茶点来,“不着急,咱们边吃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