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庶人

刘璋刚准备跟爱妃好好亲热一番就被人打断, 心情当然不会好,“到底怎么回事,说句话还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

安如海尽管伺候皇帝多年, 被这位爷一瞪腿肚子还是难免发软, 急忙道:“就是麟趾宫的蒋婕妤, 她……”

说到这儿却说不下去了, 可在场人都巴巴望着, 他只能硬着头皮道:“不知怎的,南苑那位琪官也在里头。”

囫囵不知其意的两截话, 凑起来倒也能拼个大概。

夏桐看皇帝一脸吃了苍蝇的模样,就知道他实在不愿管这档子闲事, 可既然都被安如海撞破了, 他也不能不管。

夏桐干脆利索地为皇帝披上大氅, 一面吩咐安如海, “快些备轿,外边风大,别让陛下冻着了。”

刘璋睨她一眼,“你倒替朕答应得快。”

夏桐讪讪道,“陛下爱民如子, 蒋婕妤虽然先前有错,可也是陛下您的子民, 陛下又怎会眼睁睁看她受委屈呢?”

不管是两人私相授受也好, 蒋碧兰欲情偶炽想偷汉子也罢, 为了皇家体面, 都只能归结到那戏子一人头上。蒋碧兰若知趣, 就该老实扮演一个受到欺侮的良家妇女形象——总不见得她真要委身于优伶吧?

眼看夏桐三言两语将这事定了性, 安如海暗暗点头, 还是宸妃娘娘懂大局识大体,在这关头都不肯落井下石,还帮着自己从前的敌人说话呢——这份心胸,怕是连太后她老人家都赶不上。

刘璋叹息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却也只得认命地披衣起身,一面问着夏桐:“你去不去?”

夏桐心道她跟去算怎么回事,难不成她故意引皇帝去捉奸?蒋太后不恨死她才怪呢,因而只笑眯眯的道:“妾有身孕,就不随陛下奔波了。”

“就知道你是个爱躲懒的。”刘璋捏了捏她的脸,语气里不无怨言。

尽管如此,他还是给夏桐掖了掖被角,“好好休息,不必等朕。”

夏桐很享受这个男人口是心非的体贴,若非安如海在场,她甚至想抱一抱他——当然以她现下的吨位,皇帝是抱不动了。

目送二人消失在静寂的春夜里,夏桐转眼便精神抖擞地从床上坐起,让春兰将侯阿宝叫进来问话。出了这样大的热闹,她哪还睡得着觉?

小猴子起先还扭扭捏捏,谨守他御前太监的本分,直至春兰往他嘴里塞了两块酥软可口的白玉霜方糕,又喂他喝了盏香喷喷热腾腾的红枣牛乳蜂蜜茶,小猴子的嘴便合不拢了。

反正关雎宫的口风最紧,便告诉她们也没什么,小猴子遂快人快语地说起,今儿本来是他跟师傅负责巡夜,经过麟趾宫外时,不巧隔着围墙听见有男人说话的声音,还以为是蒋婕妤又在那里训斥侍卫——自从被蜂蜇伤之后,这位娘娘的脾气愈发暴躁了。

可小猴子转念一想不对呀,就算蒋婕妤发火,谁又敢同蒋家的大小姐顶嘴,除非哪个侍卫不要命了,加之那日南苑大摆宴席,他也偷偷摸去听了两出戏,对那琪官的声音约略有所了解——他那一把好嗓子也实在叫人难忘。

师徒俩一想这可不得了,于是连忙闯了进去,让侍卫们先将麟趾宫的主子丫头一齐扣住,他们则回来报信。

小猴子笑嘻嘻的道:“那琪官不知到哪灌了黄汤,满脸红喷喷,乍一看倒像个姑娘家,除了没胸……”

春兰忙瞪他一眼,这混小子愈发放肆了,当着娘娘的面也这般无礼。

小猴子急忙改口,“除了满嘴酒气,”一面可怜兮兮望着春兰,“小人都差点被熏晕了呢!”

春兰啐了口,将这小子撇开,真是的,在她面前扮什么可怜?尽管宫里常有人闹些假凤虚凰故事,可她立志服侍娘娘终身,何况,这小猴子生得虽然不错,春兰却只将他当弟弟看——他也确实比她小呢!

小猴子只好失望地侧过身子,继续对夏桐说道:“奴婢进去时,两人衣裳倒还穿得整齐,除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别的倒是看不出来。”

至于两人尚未来得及成事,还是已经事成又匆匆穿起了衣裳,这个就不得而知了。更多详情,小猴子也不敢对夏桐尽述,怕臊着她。

其实像夏桐这种听多了荤段子的根本不晓得什么叫害臊,但既然她是一宫主位,自然得维持主位的体面,姑且不去深究了。

夏桐沉吟片刻,问道:“蒋婕妤脸上的伤好了吗?”

她看那日的模样,倒跟捅了马蜂窝似的,虽然冯玉贞事后不情不愿地卖了几支药给她,但按说不会好得这样快。

小猴子摇头,“还裹着纱布呢。”

那就对了,就算蒋碧兰看得上一位戏子,那戏子也未必看得上她,听冯玉贞的意思,这琪官最好掠美,就算蒋碧兰从前是个大美人,可如今毕竟也毁了容了——当然,若琪官并非贪图美色,而是看重蒋家的权势,想要征服这样一位贵妇来为自己的前程铺路,那便又是两说。

不管怎的,蒋碧兰这回也算蒙受了不白之冤,那琪官多半只是想寻趁哪个丫头,不料误打误撞摸进了主子的闺房里,这下却闹得不好收拾了。

横竖这事不与她相干,夏桐理清头绪,沉稳地睡了一觉,谁知次早起来,就听到蒋碧兰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的消息。

她刚给皇帝盛了碗粥,不禁愣道:“怎这样严重?”

刘璋也很无语,他都打算轻拿轻放了,谁知那琪官身上掉出一条帕子,还是蒋碧兰闺中所绣之物,尽管蒋碧兰辩称早就遗失了,可人证物证俱在,这事岂能没个说法?

只是进冷宫,皇帝对这位表妹已经很仁慈了。

夏桐:……

真是阎王要你三更死,岂敢留人倒五更?蒋碧兰今年大概是水逆,处处倒霉,不过,也算是她自己心术不正的报应了。

就连蒋太后也难得保持了沉默,她就算想闹,也得有那个底气,侄女做出这样的丑事,让她面上都无光。皇帝法外开恩,并不揭穿她的劣迹,只是以不敬之罪发落,这对蒋家人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蒋太后于是也顺势称起了病,她很明白,自己是该歇歇了。

蒋碧兰东山再起的美梦,至此终于全部覆灭,众人眼看这位曾经的贵妃娘娘落得如此下场,心中不无唏嘘之感,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在这宫中,有谁是能长盛不衰的呢?

……还真有,至少关雎宫至今未曾露出败相。

夏桐在宫中过了两载,看人看事都淡定多了,不至于因为这么点事就兔死狐悲——何况,她跟蒋碧兰根本就是不一样的两种人,蒋碧兰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她根本不懂,在宫中无欲则刚才是真理。

夏桐睨着眼前人,“你如今可算高兴了?”

冯玉贞难得敞开胃口吃了两个大肉包子——要知她平日最怕胡吃海塞,生怕毁了那副曼妙身材。

但夏桐宫里的厨子的确不错,冯玉贞虽不想经历怀孕之苦,却忍不住想享受一番孕妇应有的伙食待遇。

惬意地喝了一盏普洱茶,她才悠闲道:“那些人自作自受,我为何要同情他们?”

从前她和娘在戏班子里,没少受那帮人欺负,那个叫琪官的更是从小就不学好,若非他向班主告密,冯玉贞母女俩也不至于被赶出来流离失所,虽说后来在右相府享了几年清福,这仇冯玉贞可一点没忘。正好蒋太后想请个乐班弹唱,冯玉贞顺势找到从前的旧人,这些傻子还以为跟她能享荣华富贵呢,真是白生了一副青春相貌,半点头脑也没有!

起初冯玉贞只是想借蜜蜂毁了那帮人吃饭的营生,谁知那琪官贼心不灭,惦记宫女不说,连娘娘都馋上了,这回总算夜路走多见到鬼,送进暴室打了个臭死,那戏班子也被远远赶走,从此再无人知晓她和她娘的旧事。

难怪冯玉贞一脸大仇得报的如释重负。

夏桐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冯玉贞的心胸,或者说心计,“那帕子也是你藏到他身上的?”

“什么帕子,我哪弄得到蒋庶人的手帕?”冯玉贞连连摆手,“他们不就是暗通款曲吗?”

她倒没觉得这事另有蹊跷,虽说琪官会看上蒋碧兰确实有些不可思议,可在冯玉贞眼中,除她之外,世上其他女人的相貌都在一个档次,这琪官也只是口味清奇些罢了——没准他见多了天姿国色,就喜欢脸上长疮的女人呢?

夏桐:……

*

宁寿宫。

蒋太后看着跪坐在地上的人影,狠狠将一盏茶水砸到她身上,“碧兰是你的亲姐姐,你怎能这样对她?”

蒋映月任凭滴滴沥沥的残茶浸透衣衫,却连躲都不躲,只垂首道:“妾只是为家族着想,姐姐的性子,若再放任不管,必定会酿成大祸,倒不如干脆圈住,她收了心,才不会为蒋家带来麻烦。”

蒋太后冷笑,“如此说来,这倒是一桩义举?”

“妾不敢,”蒋映月默默盯着地上湿渍,“只是,太后,您希望看到姐姐哪日因鲁莽而送掉性命,还是宁愿她安安稳稳了此残生?于妾而言,只要长姐活着,妾便别无他求。”

蒋太后便不言语,这件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个圈套,碧兰还在养伤,哪有心思跟外头的戏子勾搭成奸?也正因如此,皇帝对外一言不发,对内也只是废黜了碧兰的位分,还留她在麟趾宫好好养病,不然,此事哪有这般容易过去?

可对蒋家来说,便等于失去了宫中一个有力后援。

蒋太后复冷笑道:“你赶走碧兰,不会以为蒋家从此要仰你鼻息了罢?哀家告诉你,你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