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夏桐一番太极拳挡了回去, 蒋太后只得放弃抱养孙子的念头,其实她年纪大了,也没那个精神成天照顾孩子, 不过来个缓兵之计, 先把孩子拘在宁寿宫里,之后再腾出手对付夏氏就容易多了。
可把夏氏踩下去后,谁是适合抚养皇长子的人选?蒋碧兰成了婕妤,自身都难保,便给她个孩子也无益处;映月……蒋太后总有些不放心她, 何况这庶出女身份在那里,蒋大夫人从前就不曾用心教导她, 到她手里没准倒把皇长子养废了。
至于温德妃与徐贤妃, 那两个亦是倒三不着两的, 又成天去捧夏氏的臭脚, 即便抬举她们,也是扶不起的阿斗, 遑论与夏氏抗衡,
蒋太后反复思量,也没琢磨出个合适的人选。她就好奇夏桐的人缘怎么能好成这样,皇帝爱她不说, 就连宫里的女人也都心服口服——那冯玉贞自诩貌美,对着夏氏却极尽阿谀之能事, 俨然是个跟屁虫;李家如今算熬出头了,那个叫李蜜的却只知闭门造车,倒是出来跟夏桐斗呀!蒋太后看着都替她着急。
本来想装病来拒绝夏桐入住, 结果千思万想, 蒋太后倒真把自己给思虑病了。
夏桐先前说要往宁寿宫去, 自然是吓一吓这位老人家,倒没真想和蒋太后住一块儿——蒋太后固然不待见她,可她也不待见蒋太后呢。
况且,她如今也忙得很,哪里有空和这老巫婆斗法,敦敦的周岁宴眼看就要到了,她务必得布置得尽善尽美,不能让人揪出半点错处来。
“娘娘,您这……”春兰看到摆了一地琳琅满目的东西,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
敦敦盘膝坐在地上,小脸无比纠结。因寝殿内有地龙,又生着火盆,他那件枣红袄格外燠热些,嫩藕似的胳膊使劲从袖管里伸出来,却不知抓哪一样为好。
夏桐在旁边跟个大反派似的,循循善诱,“敦敦,快挑啊,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亏她还特意在那本《二十四孝》上放了一小碟松子糖,这傻小子偏生瞧不见。
春兰:“……娘娘,抓周不是这么抓法……”
哪有人还带提前训练的,这不成作弊了?
夏桐一脸的理直气壮,“我知道,但既是做给外人看,自然体面些为好。”
倘若那天敦敦无意间抓了花朵或是胭脂,势必会引来一顿耻笑——她是不信什么三岁看老,可无奈这里的人信这个呀!
若是女孩子倒罢,可男孩子偏爱些花儿朵儿的,即便不被视为娘娘腔,也难免有风流浪荡之嫌——贾宝玉也不是人人都看得起的。
至于其他,算盘,账簿、银锞子这些,虽然贪财不算坏事,可身为皇长子如此就有些小家子气了,夏桐特意将这些东西放得远远的,以免有误人子弟之嫌。
至于挨敦敦最近的,当然是四书五经笔墨纸砚这些,程耀之前著的治水十方也在其中,夏桐虽略感嫌弃,但要做一个得人尊敬的皇子,一些面子工程还是装点的。
她最希望敦敦抓的便是那本二十四孝,比起满堂喝彩,她惟愿不出错就行了。与其天资早慧惹人忌惮,彰显孝道才是最保险的做法,没准还能扭转蒋太后与她的关系,一举多得。
夏桐铆足了劲儿盯着儿子,看得敦敦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哼哧哼哧往前爬去,正朝着二十四孝的方向。
夏桐心内一喜,正想着待会儿该给他什么奖励,好巩固这一条件反射,谁知敦敦刚取完那碟松子糖,便干脆利落地爬回羊绒毯上,悠闲地吃起来。
根本没多瞧孝经一眼。
夏桐:……忽然感觉好失败!
冯玉贞咯咯笑道:“姐姐,还是我来吧。”
说罢俯身拾起二十四孝,扭着腰肢弱柳扶风般的上前,她身上自然而然地带着股香味,不知是天赋异禀还是日日熏香的缘故,清淡又十分好闻,别说大人了,便是小孩子嗅到那股幽香也觉心旷神怡。
虽说这不失为个好办法,用香味来训练人类幼崽也属常事,可夏桐的心还是稍稍提了起来——若冯玉贞一举成功,岂非更反衬出她这位母亲的无能?
那她丢脸可就丢大了。
幸而敦敦继承了他爹的高冷范儿,任凭冯玉贞这位老阿姨如何诱惑,他总是不为所动,自得其乐玩着夏桐命人新制的布偶。
冯玉贞举得手都僵了,也不见这熊孩子对她假以辞色,只得铩羽而归——她毕竟没有富江那样男女老少通杀的本事。
夏桐见她一脸挫败,安慰道:“没事,他还小呢,哪懂得分辨美丑。”
她心里倒是有几分松快,在冯玉贞衬托下,自己好像也不那么失败了。
冯玉贞却幽幽道:“刘家的男人都不识货……”
夏桐:……
敦敦才多大呀,冯玉贞硬要去讨一个一岁儿童的喜欢,未免太强人所难了些。再说,她不是有刘放么?虽然这对也是孽缘,不晓得能否修成正果。
眼看着时候差不多,夏桐让人将一地的杂物收起,正踌躇要不要去请皇帝来用晚膳,因最近事忙,皇帝来关雎宫也不定时,若贸贸然就将饭菜准备好,冷了便不好吃了。
何况还有冯玉贞在,不留她用饭也说不过去——这人倒像是算准了时辰似的。
正迟疑间,安如海匆匆进来通报,“陛下来了,宸妃娘娘您准备接驾吧。”
夏桐只来得及换了件衣裳,皇帝便已到跟前,她急忙俯身下去,“妾参见陛下。”
刚弯了个腰,皇帝便拉着她起身,“你有孕在身,无须顾虑这些小节。”
一旁的冯玉贞则结结实实行了全礼,无论何时,她的仪态都是无可挑剔的,哪怕在火盆边坐了半日,脸上也一滴油汗都未出,依旧娇媚动人。
夏桐看她打定主意要赖这一顿饭,只好自认倒霉,虽说添双筷子不怎么费事,可有冯玉贞在,一家子势必说不了悄悄话了。
刘璋瞥她一眼,淡淡道:“冯婕妤。”
冯玉贞以为皇帝要亲自留她用膳,激动得每一个毛孔都战栗起来,活像被星探发掘的素人,“妾在。”
然而皇帝的话却冰冷无情激碎她的幻想,“母后传召,你往宁寿宫去一趟罢。”
冯玉贞:……
一时间倒疑心是皇帝赶她走的托辞,可君无戏言,皇帝好好地撒这个谎做什么?若是真的,她不去可就得罪了太后。
只好灰溜溜告退,“诺。”
刘璋这厢才来到夏桐跟前,在她脸上使劲揉搓了几下,“朕瞧瞧,又圆润了不少。”
夏桐抗议:“那是水肿!不久便会消的。”
打死她也不肯承认好不容易减下来的身材再度陷入发福的境地——说来这都是谁害的?明明一副肾气不足的模样,偏偏就能一发入魂,夏桐倒怀疑皇帝才是喝了灵泉水的那个。
说起灵泉水,她本来想用这个当做诱饵来试一试,看能否让敦敦在周岁宴上好好表现,但又担心对敦敦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只得作罢——尽管从王静怡那婶娘家的孩子来看,灵泉水理应是无害的,不过那孩子毕竟也只十岁,想要从长远看,还须多观察几年。
刘璋见她脸上愁眉紧锁,心里便知大概,且因方才接驾匆忙,夏桐没来得及将那几本经书藏好,刘璋从床底下一眼看到那本二十四孝,不禁哂道:“你成天不出门,也不来看朕,原来就为忙这个?”
夏桐听他话里的意思,竟是又跟儿子较上了劲,揉了揉肩膀叹道:“我还不是为了您的名声着想?”
若敦敦抓周抓着什么不该抓的东西,丢脸的不也是皇帝么?子不教父之过,就算敦敦还未开蒙,那也是他生的,皇长子不成器,说出去那些藩王又该蠢蠢欲动了。
刘璋不露声色道:“朕看你倒是小题大做,他是朕的长子,谁敢轻视他?若有人背后传这种流言,只管押进暴室,再拔了那人舌头,这宫里的人才知道教训。”
皇帝平素很有机心,也擅长绵里藏针,可唯独在涉及家人的问题上就过分简单粗暴了,夏桐亦只能扶额——看他这个样子,自己一时还真不敢要求什么,本来因为与日俱增的盛宠,自己便有沦为妖妃之嫌,若还撺掇着皇帝要这要那,杀伐决断排除异己,那皇帝也成了妥妥的暴君了。
加之她嫂子金吉娜产期将至,夏桐也是个双身子,如今还是求稳为妙。
她去看儿子,敦敦见了皇帝倒很欢喜,嘴里还呜呜哇哇念着“父皇”,除了有些吐字不清,态度还是很招人爱的,至少皇帝看着很满意。
就是他手里把玩的东西……夏桐瞧着怎么那么眼熟呢?等她认出那样物事,整个人都快石化了,“这是……乾元殿内的玉玺?”
刘璋面上反倒若无其事,还嫌她大惊小怪,“抓别的,不如抓这个,朕倒要看看谁还敢议论。”
夏桐:……
人家是不敢,可她也不敢呀——乖乖,这块印是能瞎玩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