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成婚

夏桐进门时, 就看到顾明珠趴在桌上睡得酣甜,肩上还披着一件素色锦袍——可见已经有人来看过她了。

虽说天已入夏,这么个睡法难免生病, 夏桐让春兰上前将她唤醒。

顾明珠揉了揉眼,不好意思的道:“微臣失仪, 让娘娘见笑了。”

半梦半醒还能谨守称谓,可见她为人多么自持。

随即看到夏桐那身华丽无匹的服装,顾明珠:……

还好她见多识广, 这些西洋玩意虽然新奇,毕竟吓不住她。

也因同为女子, 夏桐并不介意在她面前出丑, 自顾自地到屏风后更衣, 又道:“顾大夫若无事, 不如用过晚膳再回太医院罢。”

顾明珠当然得推辞,“谢娘娘美意,只是太医院还有些药材需要补给, 微臣一时抽不开身。”

而且,昭仪娘娘的胞妹似乎对其颇为迷恋,顾明珠难免心虚。想了想,还是得解释一二, “微臣并无娶妻之意, 夏姑娘那边, 我自会向她解释清楚。”

至于要不要自曝身份, 这个顾明珠还得考虑考虑。

夏桐却闲闲笑道:“不妨事,舍妹不过稚子脾气, 经本宫开导, 如今已好多了。”轻轻瞥了顾明珠一眼, “何况,顾大人有了常青照拂,自是用不着其他人多费精神。”

对方如此通情达理,不强娶强嫁,顾明珠还是挺感激的,只是这话怎么听着有些邪僻?

夏昭仪按说不知道自己女子身份,无端把她和常青扯一块做什么?顾明珠忖着,自己平时与那人并无太多来往,只是常青时不时注意她——他那双眼睛瞧着倒是挺面熟的。

夏桐在马车上听了一肚子的八卦,苦于不能出口,只能含蓄地暗示明珠,“你身上那件衣裳怎么来的,就没发现?”

顾明珠此时才发觉那件雪青色的缎袍,宽宽围住她身量,使她不至于受到风寒侵袭。

心里也猜到是谁给的,立刻要脱下来——不然还真以为他俩有断袖之癖呢。

夏桐却柔声道:“穿着吧,天黑了又起风,转头你回太医院路上冻病了,谁来照顾本宫和小皇子的身子?”

顾明珠无法,只好收下,反正这会子她也不知常青身在何处,只是心里难免嘀咕:那人为何对自己这般好?她亲爹亲娘都没这么关心过她呢!

袍子上还有股淡淡的幽香,顾明珠轻轻嗅了嗅,只觉那味道分外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似的。但,这绝无可能,那人早就离她而去了。

像只断了线的风筝,永无复返。

夏桐看着顾明珠深一脚浅一脚消失在黑暗里,心里倒有种莫名的哀愁。都说有情人难成眷属,但比起飞蛾扑火般共同赴死的决绝,反倒是这种近在眼前却形同陌路的处境更叫人难受。

他也许是为了她好,可是对顾明珠而言,或许更愿意一同承担,而非独自被蒙在鼓里吧。

夏桐这个局外人也只能扼腕罢了。

*

常青已做好从容赴死的准备,为此连身后事都打点好了,他进宫的日子尚浅,攒下的俸银也不算多,不过夏主子待底下人一向大方,加之他也算得得力,故而来历不明的进项着实不少。

他把这些杂七杂八的银两团成一裹,悉数交到小猴子手里——常青在宫里的熟人不多,知心朋友更没一个,唯独这侯阿宝看着油嘴滑舌,为人却颇讲义气,常青才敬他三分。

他道:“若哪日我出事,也不用费心安葬,草席一副拖去城外就行了。”

既是谋逆重罪,皇帝自不会许他厚葬,反而省心不少。

“至于这些积蓄,你拿三成,”他顿了顿,“另外七成给太医院的顾大夫。”

小猴子只当他生病烧糊涂了,跳起来便要摸他脑门,“你傻了?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话,谁要你死?”

常青看起来却郑重无比,“你不用管,只要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小猴子跟他究竟没有多深厚的交情,但既然收了手续费,他自然得承担起责任来。遂小心将那包银子藏进怀中,一面却悄悄睨了眼常青,“你跟顾大夫很熟么,为甚么这样照顾他?”

两人难不成是那种关系?

常青面容平静,“我只有这么一个远方弟弟,不给他还能给谁?”

小猴子恍然大悟,笑着拍了拍常青的肩,“我懂,契兄弟嘛!”

福建那边男风盛行,又因这等事不可见人,每每以结为契兄契弟相掩饰。

想不到常青看着老老实实,居然会好这口,可入了他们这行当的人,子孙福是别想了,难道还不许找点别的乐子么?

小猴子表示很能理解,豪气干云道:“放心,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那就再好不过了。”常青道,默默转身离去。

除了她,此生他已再无牵挂。

*

然则,意料之中的噩耗并未传来,皇帝如常上朝议事,静德王那头虽时时派人慰问,却是绝口不提要查出真相的话,对外只说是意外一场。

夏昭仪对他的态度亦未有太大变化,除了偶尔会有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跟顾明珠身上——常青知道,这都是由于那位瑜小姐的一番误会。

看起来似乎是虚惊一场,常青,亦觉得自己或许太紧张了些,可能那根绊马索本就布置得浑然天生,也可能皇帝巴不得静德王出事——让凶手多逍遥几天,只好能使静德王担惊受怕。

而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权力博弈中小小的漩涡罢了。

想明白这些,常青也就渐渐放松下来,可他并不敢完全懈怠,于是对顾明珠反而越发冷淡——唯有如此,她才不会被自己所牵累。

顾明珠就觉得这人的态度一时冷一时热,好生怪异。本来因为那双与远哥哥相像的眸子,她对常青很有几分亲近之意,这会子仿佛一盆冷水兜面浇来。

她重又警醒,自己不该在常青身上试图找那人的影子,那只会让自己陷得更深。

常青倒是遂愿了。

夏桐无暇理会这对痴男怨女的感情大戏,最近她要操心的事也不少。自从上回行猎给哥哥送了口信之后,夏长松立刻着急忙慌起来,唯恐蒋太后要将他许配给依琳公主,他倒不介意娶个带孩子的老寡妇,可问题是,他已经有吉娜了呀!

好女不嫁二男,好马不配双鞍,他虽然身为男子,也有自己的一套节烈观呢。

本来打算等入秋后硕果累累之时成婚的,这会子也顾不上好意头了,夏长松急急托人来传话,希望能立刻娶金吉娜过门,越快越好。

刘璋巴不得解决一个大麻烦,御笔一挥便批准了,省得北戎王月月来信,生怕女儿会变成弃妇——做不成皇后已经够悲惨了的,若让女儿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家去,他当爹的都无颜见人。

虽然还未正式成亲,刘璋却金口大开,先赏了夏长松驸马都尉的头衔,至于公主府……鉴于北戎王的嫁妆还未送到,刘璋有心想拖一拖,可又觉得仿佛对不起夏桐似的。

夏桐却对他说:“公主很喜欢住在夏家,也愿意尽到侍奉翁姑之职,依妾看,分府之时暂时不必着急。”

金吉娜能有如此觉悟,刘璋自然高兴,比起在京中白白养个富贵闲人,能将金吉娜彻底汉化当然是最好的。即使不能为己所用,至少不能让她成为受北戎王掣肘的棋子。

他决定等成婚之后再为金吉娜请个女先生,日后两人生了孩子,也不妨送到御书房来给敦敦当伴读——这孩子身上流着一半大周的血,让他努力亲近大周,自然比亲近北戎要好。

夏桐没料到皇帝竟想得这么长远,心里挺无语的,万一金吉娜生个女孩儿或是压根生不出孩子呢?那他的计划不就打了水漂?

这么一想,夏桐才记起自己忘了件大事,赶紧把金吉娜叫到宫中,告诉她再怎么跟驸马情投意合,成婚之前也得发乎情止乎礼,万不能做出有失分寸的举动,更不能让夏长松“欺负”了去。

结果金吉娜一脸惊恐地告诉她,他们已经做过了。

夏桐倒抽一口凉气,“怎么做的?什么时候?”

心里已然把夏长松骂了个狗血淋头,人家小姑娘不懂,他难道也不懂,这样冒冒失失,活该一辈子娶不上媳妇。

金吉娜扭扭捏捏,说就是上回去西山的时候,夏长松悄悄拉了她的手,还在她额头小小的——真的只是小小地亲了一下。

夏桐蹦到嗓子眼的心脏又落回去,“那没事,不会怀孕的。”

金吉娜天真地看着她,“可我看陛下也是这么对你的,后来不就有敦敦了吗?”

夏桐:……

她发现这位北戎公主的生理知识得恶补一下,不然洞房夜恐怕得闹出笑话。正好金吉娜在京中没有娘家,夏桐便将她接到宫中来小住几日——金吉娜虽非汉人,礼数还是得凑足,总不能让她在云阳伯府待到出嫁,那就太难看了。

反正宫中有不少通人事的教引嬷嬷,傻子也能教得开窍。

只是住处是个问题,夏桐作为婆家人总得避点嫌疑,何况关雎宫住着皇长子,儿啼女哭甚是不便。可若让金吉娜住在那些位份低微的嫔妃宫里,又显得对这位北戎公主不够尊重。

思来想去,还是蒋碧兰的麟趾宫最合适。

蒋碧兰一听便炸了,她还记得金吉娜夜里打呼噜的恶习呢,把这么个鼾声如雷的母夜叉接进来,她还怎么睡觉?

这宫里简直没天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