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碧兰扭捏数日后, 到底按捺不住,试探着去问了蒋太后的意思。
她豁出去救人,还连累自己, 太后和皇帝不该有所表示吗?这未免说不过去。
蒋太后淡淡道:“你想要什么?”
蒋碧兰羞答答的道:“妾不求金银赏赐, 只是那块凤印, 从前一向由臣妾保管,如今没了它,妾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蒋太后不禁好笑, 从前那样不加掩饰的侄女居然也学会演戏了,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尽管她演得无比拙劣, 蒋太后还是给了面子,“你脚上的伤还没好全,何必急于整顿宫务,依哀家看, 还是先休养一段时日为宜。”
蒋碧兰好生失望,不由得撇了撇嘴——不想给就直说嘛, 何必找诸多借口?
她只是行动不便,又非不能写字, 那块金印还能长脚跑了不成?
蒋太后觑她一眼, 却是改口道:“也罢, 哀家年迈,也懒怠理事, 那凤印拿着总归不相宜,不如……”
蒋碧兰面露喜色。
谁知蒋太后话锋一转,“不如就交给映月打理吧。”
蒋碧兰原本准备好谢恩的话被迫吞回肚中, 怔怔道:“映月?”
蒋太后颔首, “你俩同出蒋家, 又是姊妹,自然体同一心。在你养伤期间,让映月代为照拂整顿宫纪,自是比旁人更合适。”
蒋碧兰虽有些不情愿庶妹获得如此殊荣,可蒋映月这半年来在她跟前做小伏低,处处本分,蒋碧兰原本对她晋封淑妃所起的不满也渐渐淡了。
何况太后也说了,只是代管,等她伤好痊愈,蒋映月自然会乖乖将凤印送回来。
蒋碧兰有这个自信。
*
披香殿内,蒋映月看着太后身边的宫人亲自送来那块印,不禁愕然,“姑姑,您这是什么意思?”
常嬷嬷含笑道:“太后吩咐了,如今贵妃娘娘凤体抱恙,由您代执宫务,太后方能放心。”
蒋映月嗫喏道:“这……不合适,我怎能占姐姐的东西?倘姐姐知道,她一定会怪我的。”
常嬷嬷嗔道:“娘娘好糊涂,亲姊妹之间何必分个彼此?一样是太后的娘家人,难道太后会光看重贵妃而不看重你么?”
轻轻睨了蒋映月一眼,“当然,您若一定不肯,老奴也会如实向太后回禀,只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娘娘您可得仔细想清楚。”
眼看她就要抽身离去,蒋映月恍若鬼使神差一般,伸手道:“姑姑留步。”
常嬷嬷笑着将那块印放到她手中。
蒋映月只觉手心沉甸甸的,她深吸一口气道:“请姑姑转告太后,妾定不辱命。”
宫里的风向悄然变动,温德妃徐贤妃得知太后将凤印交给蒋映月,一改从前对这位淑妃娘娘的轻蔑,急匆匆的到她宫中道喜。
蒋碧兰的宫殿反倒门庭冷落鞍马稀。
夏桐不得不感慨太后跟皇帝真是一家人,皇帝想法设法将宫中嫔妃拆开,避免她们结成稳固的联盟,太后则是借着一个侄女来敲打另一个侄女——本意自然是希望两人都能成才,可夏桐却莫名觉得有点像养蛊。
夏桐问春兰,“淑妃待温氏和徐氏态度如何?”
春兰打听得清楚,“自然是不计前嫌,还留二人喝茶呢!”
蒋映月心思深细,纵使内心有何不快,外表大概也表现不出来。
春兰道:“主子要不要也去道贺?”
夏桐摇头,“不用,送份礼物就够了。”
反正她有身孕这个光明正大的借口,半点麻烦都不想招惹。无论蒋碧兰还是蒋映月,都非好相处的人物。
何况,倘她也跟着奉承蒋映月,恐怕蒋碧兰会恨上加恨——双胞胎都免不了嫉妒攀比,何况是同父不同母的。
她还是站在一边看好戏就行了。
晚上刘璋过来时,也说起那块印的事,“朕本来想让你帮忙协理六宫,可太后发了话,朕也只好暂时答允。”
夏桐忙道:“妾并无染指宫权之念,陛下不必为妾忧心。”
别说她如今尚是婕妤,就算晋封了也只是位列九嫔,上头还有温德妃徐贤妃在呢。温氏徐氏都没说话,哪里轮得上她做主?只怕倒成了千夫所指。
夏桐抚着肚子,笑吟吟的道:“妾如今只想安心将孩子生下来,别的什么都不想管。”
她也不是当管家婆的材料——何况,等蒋碧兰伤好之后就得将宫权交回去,白白费这几个月的辛苦做什么?
旁人爱怎么操心那是她们的事,夏桐只想天天咸鱼躺就好。
刘璋:……
总感觉自己养了个清心寡欲的女和尚——除了不吃素,和庙里的住持沙弥简直没啥两样。
大概这丫头天生具有佛性吧。
刘璋摇摇头,将脑中的胡思乱想甩开,说起北戎王子辞行的事。
夏桐诧道:“真的要走?他怎么舍得?”
难道是被冯玉贞伤透了心?可这也太夸张了吧,仅仅发现心目中的女神是个凡人,也会拉屎拉尿,连这点打击都受不住,他还怎么回北戎继承大统?
刘璋自然不会细问是否这个原因,反正合约已经到手,如今皇帝浑身上下都舒畅极了,“他既要走,朕自然会好好为他践行。”
顺便送点不值钱的小礼物款待一下远方的贵宾——譬如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精心雕琢的树根等等,大周朝多得是,加工一下便是顶好的艺术品呢。
夏桐心道皇帝真是千年难寻的人精子,跟他做生意算北戎王倒大霉。
不过她反正不懂这些,便只跟皇帝聊八卦,“那金吉娜公主,她也回去?”
虽说那姑娘活活泼泼的挺讨人喜欢,可她一口一口来当皇后的,还不如就此走人。
刘璋摇头,“朕的意思,是为她在京中择一门佳婿。”
夏桐懂了,皇帝自己肯定是不愿娶金吉娜的,就看哪个倒霉鬼愿意接手了。
夏桐充分发挥贤内助的义务,福至心灵道:“依妾看,陛下不如在宫中举办一次腊八宴,请各府夫人进宫,问一问她们的意思。”
寻常人说亲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金吉娜来了大周当然也不例外,只要两边达成一致,这婚事自然就有着落了。
皇帝却是一眼看出她的私心,“你又想见你母亲?”
夏桐嘿嘿笑着,“不止是妾,其他入宫的嫔妃又何尝不思念家中亲眷?陛下此番若能让她们团聚,想必各府内眷亦会对陛下不胜感激。”
刘璋握着她的手叹道:“桐桐,朕看你真是大智如愚。”
仅仅这么一件小事,便能帮他收拢人心,谁说这女子没有管家之才?
夏桐其实只是推己及人罢了,但看皇帝大加赞赏,她也只好勉为其难收下——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令她始料未及的是,消息一出,便有不少宫中姊妹来向她道谢,且多数是进宫许久的老人。
看来真是憋的很了。
夏桐便道:“虽然不能正式回家省亲,可这回见上一面,总能稍稍弥补思念之苦。众位不必谢我,要谢,就谢陛下去吧。”
众妃皆知,皇帝日理万机,哪想得到这些?多半还是夏婕妤提的醒。心里原本怨她独占陛下,这会子敌意倒消减许多。
李蜜看在眼中,不由得暗暗吃惊,细想起来,这夏桐的运气也太好了,入宫不久便得蒙圣宠,再过两月便有了孩子,如今更连宫中人心都被她俘虏去——难道此女是紫微星降世,注定要做皇后的?
李蜜心中颇不是滋味,尽管有了蒋映月这个靠山,可她依旧没什么前途。
虽说蒋映月眼下风光,还负责承办腊八宴,可分派给她的不过是些小事——之前是种花,现在则是熬粥。
李蜜在白气氤氲的厨房中来回忙碌,深感自己离夏桐的距离越来越远了,人家是主子,自己倒像个厨娘。
还是没工钱的厨娘,倒霉催的!
夏桐尝了尝今年的腊八粥,觉得滋味很不错,一看便知是李蜜的手艺。
正好金吉娜过来,夏桐便让人盛了碗给她,知她不爱米粥,又另外多加了些玉米、红枣、莲子、花生、桂圆等等。
金吉娜的舌头跟猫儿一般怕烫,才吸溜两口便忙放下碗筷,要人拿凉水漱口。
夏桐不免好笑,“风风火火的,像有人跟你抢似的,你这个性子谁敢娶你?”
金吉娜苦着脸道:“我也没逼他们娶啊,要我自己选,宁愿留在北戎一辈子不嫁人呢,奈何父王不准。”
她已经听说皇帝要在京中各世家为她招婿的事,眼珠骨碌碌一转,靠到夏桐身上道:“娘娘,我能不能嫁到你家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