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烈的人是看到了那天带走朝辞的人的模样的。
哪怕霍沂歌再是行踪神秘, 想要把他的脸对上身份倒也并不难。只是纵然他们知道了朝辞是被霍氏家主带走的,但是之后的线索……就无从下手了。
那天被堵的地方本就只是不算什么大路,事后去查那段监控, 也被人刻意破坏了。
檀烈手中没有证据,只能用极其有限的线索一点点搜寻。
B市到底不是檀烈的大本营, 两三天下来, 他急得焦头烂额,可每当查清一些眉目后,最后又是一场空。
檀烈的办公桌上散落着无数这些天搜集到的资料,他看着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墨绿色的眼眸旁布满血丝。
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他猛地从办公桌前站起来, 大步向门外走去。
他不能再在这些霍沂歌放出的烟雾弹上浪费时间了。
…………
赵绎这些天没去学校, 都呆在公司里。
和檀烈的家族类似, 赵家也把手下一个分公司交给了赵绎让他练手,是死是活, 都看他自己的本事。
他的精神状态同样不怎么好,自从那日在机场和朝辞不欢而散,他也数日难以入眠, 整日只能靠着工作麻痹自己。
“小赵总,姝华的檀总找您。”他的秘书走进办公室,对他说。
殊华便是檀烈家族手下的一个蓝血品牌, 檀烈来Z国就是为了给殊华打下一定的Z国市场。
檀烈不是带着朝辞去D国了?
这是赵绎听到这句话时内心的第一反应。
他现在并不想见到檀烈, 听到这个名字就极其反感,甚至也不愿意去想朝辞。
但是他沉默一瞬后,还是点头对秘书说:“让他上来。”
檀烈似乎很着急,没过几分钟,赵绎的办公室就被人急匆匆地推开了。
赵绎以为自己这些天的模样已经够吓人了, 但此时看到檀烈的模样时,才发现跟檀烈比倒是差得远。
他此时脸色苍白得可怕。眼下一片青紫乌黑,眸中满是血丝,衣着凌乱,甚至胡茬都涨了不少。
赵绎虽然和檀烈算不上相熟,但也知道他们这些自诩北欧贵族的人向来龟毛得很。从前他在朝辞身边见到檀烈时,这家伙从头发丝到鞋底都得一丝不苟,现在这模样他的确是第一次见。
没由来的,他升起了一丝紧张和慌乱。
“你找我?”赵绎放下手中的资料,抬头向檀烈看去。
“朝辞不见了。”
檀烈没和赵绎废话,直接说道。
赵绎神色一怔,似乎没明白:“什么意思?”
檀烈三两步走到赵绎面前,再一次重复:“他被霍沂歌带走了,我找不到他!”
“霍沂歌?”赵绎念了这个名字,嘴角扯开了一丝弧度,“霍家那个老不死的?他和朝辞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和你一样,也是他在外面的情债?他把你丢下,跟霍沂歌跑了?”
他的语气越发玩味。
赵绎还想说什么,面前猛地挥来一拳。
赵绎下意识伸手挡住,神色也从玩味变得不善:“檀总,说话归说话,在这里动手算什么?”
虽是这样说,但他手上也没见留情,指骨不断施力,檀烈的手腕被他捏得甚至能听见骨头的些许响动。
他空着的另一只手解开了衬衣上方的两粒扣子,又松了松领带:“你要是真想动手,我也可以奉陪。”
听到朝辞不见了,赵绎不是不担心。
但是他到底不了解情况,不明白朝辞现在的情况和霍沂歌的态度有多危险。他下意识便以为是檀烈和霍沂歌争风吃醋弄出来的麻烦。
上次虽然他和朝辞闹得不欢而散,可朝辞到底和旁人不一样。他此时只是不想在檀烈面前显露,并非不担忧。
只是檀烈一点也不想和赵绎扯这些了,他与赵绎对视着,突然道:“你知道朝辞为什么要和我去D国吗?”
朝辞和檀烈去D国,难道不是因为檀烈吗?那天朝辞的态度明明说明了一切。
他下意识这样想着,只是他看着檀烈此时的神情,却又莫名迟疑了。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
“他生病了。”檀烈说,眉宇间满是压抑的沉重和郁气,“重度抑郁症,自毁倾向严重,D国在这方面的治疗水平更高。”
短短二三十个字,却让赵绎浑身都僵住了。
檀烈没有理会赵绎此时的反应,他面无表情地继续说:“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朝辞要瞒着你消失两个月?因为在两个月前,他在你和他之前住的公寓里自杀了。”
他说到这,原本还是平静中带着残忍的神色也染上了一丝颤动,似乎那天满池的血水、毫无生气的青年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
他开始激动,乃至神色狰狞:“你知道他是怎么自杀的吗?他放了满缸的温水,生生用牙齿咬破了手上的静脉,如果我晚去几分钟,世界上就再也不会有朝辞这个人了!”
赵绎错愕无比。光是檀烈说的这寥寥几语,就足以让他心脏疼得麻痹。
“……为什么?”他下意识重复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
朝辞为什么要自杀?他明明看上去很开朗。
十几年来他们形影不离,沉默寡言的是赵绎,而朝辞却自始至终都像小太阳一样。
他很少见到朝辞不高兴,也几乎没见到他脆弱的时候。好像什么事情他都不放在心上,又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好。
他还有什么不满意,为什么要自杀?
赵绎心中无端一股愤怒,为朝辞的不自爱,可更多的却是满心的心疼和慌乱。
“因为他爱你,爱你了整整七年。”檀烈居高临下地看着此时坐在他面前,神色错愕又痛苦的赵绎。
“他喜欢你,你却不喜欢男人。所以他看着别的女孩追你,他甚至还要为你们牵好线。他看着你为那个女孩失魂落魄,陪你去欧洲几十天,到处找你的心上人。他陪你喝了一夜的酒,你解脱了,他却从来没有走出来。”
这些话,朝辞只对檀烈说过。
在那永远无声的暗恋里,朝辞是能对着屏幕,对着毫无交集的檀烈诉说。
“你自以为和他关系最亲密,十几年来形影不离,但其实你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你只是安于他的给予,对他的痛苦视而不见。”
这些话,檀烈藏在心里许久了。
这么多年了,赵绎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未必。就算从前看不出来,等朝辞和他告白后,他总不能继续装聋作哑了吧?
可他依旧一点也不了解朝辞。他只看得见朝辞笑的那一面,却从见不到他背后的挣扎。
檀烈知道自己这是迁怒。因为再好的朋友也没义务去挖掘、承担另一方的痛苦,可这不能减少他对赵绎的厌恶。
檀烈这番话也并没有惹怒赵绎。他低着头,心脏有那么一瞬间疼到抽搐。
是的,哪怕他从前不知道,在朝辞对他告白时,他就该了解,七年,是多么漫长而沉重的时间。
它贯穿了很多很多事情。
在他和南小槿相遇之前,朝辞就爱上他了。
他和南小槿热恋、和南小槿分手、为南小槿失魂落魄……朝辞都爱着他。
当年他和朝辞一起去欧洲,他到处搜寻任何和南小槿有关的消息,甚至和朝辞一起去每一处有可能的家庭中拜访询问……那时候,朝辞该是什么心情?
作为既得利益者,有些事情若非特意提起,永远都不会被人所考虑。
“他在霍沂歌哪儿?”
赵绎站起来,轻声问了一句。
来不及愧疚和心痛,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将朝辞找回来。
“是的。但只知道他被霍沂歌带走了,具体在何处,并没有线索。”檀烈说。
这也是他来找赵绎的原因。
原本这些话,他都答应了朝辞,不会告诉赵绎。
只是如今朝辞的安危排在首位,这些都顾不上了。檀烈的势力在D国,到底鞭长莫及。赵绎虽然还未像霍沂歌那样手掌大权,他只要他愿意,动用赵家的势力,再加上檀烈自己的,能找到朝辞的可能性就大大提升了。
“没多少时间了,我怀疑,朝辞上次的自杀,和霍沂歌也有关系。”檀烈说。
“什么意思?”赵绎竟然觉得此时喉咙干哑得可怕。
檀烈垂眸,眼中压抑着愤怒和心疼:“那天,我救下朝辞,除了手上静脉的上之外,他身上还有……性虐待的痕迹。”
赵绎的目光顿时变得猩红。
“你、是说……”他咬着牙吐出几个字,语气中像是含着鲜血。
檀烈点头。
眼前的猩红好久才散去,赵绎突然想到了什么:“朝辞自杀……是在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