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辞和赵洛静上了楼, 两人谁都没再管贺律。
赵洛静住的地方很小，让朝辞想到了自己之前那个一千五的小出租房。
朝辞工作的地方是在s市比较中心的位置了，他哪怕租房也不能租得太远, 否则每日通勤都成了麻烦。因此他租的那个地方, 一月一千五却只有十几平米, 小得可怜，比赵洛静居住的这个地方还要小。
但是赵洛静居住的地方不算中心, 所以这里的租房价格倒是没那么高。朝辞之前听赵洛静说过，这个二十多平米的出租房, 一个月只要九百。
其实赵洛静的工资不算低。s市是一线大城市, 哪怕学生找暑假工，一个月工资也有四千。赵洛静在奶茶店工作, 月薪大约是五千五左右, 再加上她时常接一些翻译的外快，一月通常能有七千以上的收入。
但是她在生活上却同样十分节俭, 租九百块的小房间，平日里也鲜少买衣服首饰化妆品, 连口腹之欲也不怎么旺盛。在s市这个物价惊人的地方，她一月只需要花三千不到, 余下的钱都存下来了。
从前刚从晚香出来的赵洛静只是习惯性节俭, 看着卡里慢慢积攒的数额会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钱不算是什么, 但是钱也可以让她什么都不是。妄想不属于自己的钱财会万劫不复，但是赚取自己该有的钱却能让自己越来越有底气。
在晚香的半年, 她的确获得了一次彻底的新生。
但是遇到朝辞后, 她近乎本能性的节俭又多了一层更加重要的原因。她要嫁给朝辞了，但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父母不会出一分钱，只会想要从朝辞这里榨出十几万的彩礼——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一笔数额很大的钱了——以此达成他们养女儿的最终目的。
但是她不能就让自己这样什么都没有的嫁给朝辞。朝辞已经有车有房, 或许已经不需要她在添置什么，而仅凭她一两年的工作，她也无法做到买车买房。但至少，他们的婚宴费用，她不能让朝辞一方承担。
这样打算着的赵洛静，平时节省时也更加有动力了。
赵洛静的想法朝辞并不知道，他隐约知道赵洛静的收入虽然不算高，但是也不算很低。她一个女孩子，应该没有太大花钱的地方，可现在租的地方却狭小老旧，换做其他刚出来工作的女孩，断不会这么委屈自己。
走进来便是卧室，朝辞一个大男人还有些尴尬。能看得出阳台的地方摆着些厨具，应该就是将那里当做了厨房。好在房内还有独卫，对女孩子来说，少去了许多不便。且地方虽然狭小，但是收拾得却很整洁。
卧室中只有一张桌子，赵洛静搬了一张椅子出来让朝辞做，自己也坐下了，对朝辞说：“我这里很小，让朝辞哥跟我一起受委屈了。”
“没事。”朝辞摆手，“比这地方更小的我都住过，在大城市打拼，都有难处。”
赵洛静勉强笑了笑，也没在这个话题中继续纠结。
她现在全幅心神都在尴尬被贺律揭穿的事情中，能勉强思考其他的事情已经是不易。
她有些紧张，起身给朝辞和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她捧着热水，热腾腾的温度像是给了她些许微弱的勇气，她深吸一口气，像朝辞说了那些事情。
她出生农村，来到s市读大学，被繁华和攀比迷了眼。不正规的借贷后陷入无底洞，不得已之下辍学，买入晚香，半年后好尽所有离开那里。
说起来也就寥寥几字，赵洛静却经历了天翻地覆的人生。
她讲了约莫有十几分钟，朝辞没有打断她。
赵洛静将这些过往都讲完后，红着眼对朝辞说：“对不起，朝辞哥。我隐瞒了这些……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这么好，你花在我身上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她知道，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自己的妻子曾经是个妓女，更别说朝辞从头到尾都被她蒙在鼓里，
此时她心痛如绞。从晚香出来后，她对爱情没了妄想也没了期待，她知道这是一种多么虚无的东西。她不妄想得到，只希望找人平静得过一生。
但是现在她才发现，她对朝辞，绝不只是想勉强过一辈子的将就。
是完全不一样的……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她低下头，难以遏制的泪水决堤而出。
但过了没多久，头上却传来了一阵轻柔又温暖的触感。
她抬头，看见朝辞揉了揉她的发间。
“别想太多了，我爸妈还等着今年中秋把你带回去给他们看看呢。”朝辞说。
赵洛静愕然地看向朝辞，嘴唇颤抖：“你不、不……”不介意吗？
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
“你是个好女孩，你当然有开启新生活的权利。”
他说。
朝辞长相并不出众，但是五官端正，皮肤白皙，看起来也有几分小帅。可在赵洛静面前，只能显得平凡无奇。
但是此时，他略弯着眼眸，棕色的瞳孔里折射着灯光的微芒。
这个男人一点都不平凡。
世间没有他这样的人。
赵洛静内心充盈着她难以辨别又过于美好的情绪，忍不住鼻头一酸，泪水又溢满了眼睛。
“别哭别哭，怎么又哭了。”朝辞无奈，拿出纸巾为赵洛静擦干净。
他转移话题，想让赵洛静高兴一点：“你刚刚说你辍学了？”
“嗯。”赵洛静点头。
“你办的是休学手续还是退学手续？”朝辞问道。
“是休学。”赵洛静回答。
哪怕当时借的钱已经利滚利到了上百万，她抱着决绝的心思准备去晚香，没想过自己还能回到学校。但是她怀着那万万中无一的希冀，还是选择了办休学手续。
给自己留下最后一丝希望，哪怕它渺茫得难以想象。但是如果它真的到来时，自己彻底斩断了后路，岂不后悔？
“既然是休学，你为什么不回去上学？”朝辞疑惑地问。
“我父母原先就不想让我读大学，我求了许久他们才勉强答应。后来他们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我突然辍学。我从那里出来后，他们不再愿意供我读书了，只想我在s市这里找个人嫁了。”
“我每年学费要八千，住宿费要两千，再加上这里物价太高，我学校课业又紧……我没时间去做兼职。哪怕有了助学贷款，我也难以支撑。”赵洛静苦笑着说。
助学贷款的最高上限是每年八千，交完学费便没了。她在学校里，最多只能做做接的外快，而且学校里的空余时间都没有下班的时间多，她一个月赚的钱连生活费都不够。
再加上从晚香出来，和从前宛若隔世的赵洛静，其实不太敢奢望回到曾经的象牙塔了。她父母逼着她嫁人，她也觉得……就这样也好。
“这怎么行。”朝辞皱眉。
赵洛静的那个学校也算很不错了，虽然跟贺律的f大是没得比的，但也是一本。可想而知农村出生的赵洛静为此付出了多大努力，怎么能就这么放弃？
再加上读大学本身就意味着一个转折点，对赵洛静而言，它或许意味着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
“你回去读书吧，钱的事我来解决。”朝辞决定道。
赵洛静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以？”
“没什么不可以的，你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别人想上都上不了，你不能这么放弃。”朝辞说。
朝辞没有和她分手已是万幸，怎么还能让朝辞替她出学费？
赵洛静不住拒绝，但架不住朝辞坚持，或许也因为她内心的隐蔽奢求……最终她答应了。
她要申请助学贷款，争取奖学金，平时抽时间兼职……这样朝辞应该也不会为她花太多钱。等她毕业，一定会换给朝辞的。
像是看穿了赵洛静的想法，朝辞又说道：“你可别去兼职。大学一门心思想着兼职的话，学习成绩很难好的。你就在大学里多交交朋友，多跟老师交流，这样对前程在最好。”
这种事情朝辞自己再清楚不过。他在大学就想着兼职，成绩一直在中游徘徊。他的学校虽然在s市只能算一般，但是学校里顶尖的那一撮学霸混得却是比他好多了。考研上top2的学校读研，甚至免学费去国外，再或者就是一毕业就被招进大公司。
大学是另一个起点。
…………
只有在快要失去某个事物的时候才会认知其的重要性和对自己的真正价值，这个道理，放在任何人或物上都是成立的。
那天晚上，贺律站在和破旧的楼层下面，看着朝辞扶着那个女人走上台阶，关上了门。
随后，四楼的窗户亮起了灯。
他就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它。
他明明什么也听不见，但是却像一个变态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别人的窗户，在脑中想象那个女人会跟朝辞说的话。
那个贱人肯定会跟朝辞装可怜，诉苦衷。
但是朝辞不会信的，他想。
朝辞连自己都不原谅，未曾有一个好脸色，凭什么会原谅这个贱人？！
他这般笃定着。
此时夜已深，这里又是一片老旧的住宅区，四下静谧无声。
等他隐约听到楼道间传来脚步声，他不只是出于什么心理，却是快速地回到了自己的车内，将车开进了另一个较为隐蔽的角落。
他看见那扇门打开了，从里面出来的身形赫然是朝辞。
朝辞先走出来，随后那个女人也跟着他走出来了。
两人之间好像没有过激的情绪，那女人看起来好像还很高心，这跟当初他在餐厅里将真相都告诉朝辞时那冰冷的气氛截然不同。
贺律不由皱紧了眉，心中有些不安。
两人说了几句话，应该是在道别，随后那女人竟然抱住了朝辞！
贺律脸色猛地沉了下来，神色变得骇人无比。
在他一瞬不瞬的目光中，朝辞回抱住了赵洛静。
他们没有分手……朝辞原谅了这个女人。
怎么可能？！
贺律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力道之大甚至几乎要将之捏碎。
朝辞为什么还愿意和一个千人骑万人压的婊子在一起？！
朝辞自然不会告诉他答案，他坐上车，和赵洛静挥手后离去。
只留下角落中的那辆车。
主人坐在驾驶位上，眸色幽暗得像是要和夜幕融为一体。
朝辞能接受那贱人，为什么不能接受他？
以前他放弃了朝辞，却从来没有想过，朝辞会爱上其他人。
这样一个平凡、毫不出彩、甚至在旁人看来算是窝囊的男人，怎么会有人真心喜欢？他就该会在原地等着他才对。
哪怕终有一天朝辞要结婚，也不是现在，而是在一个贺律还没有考虑过的未来中。
他如何想得到，短短几个月，朝辞不但彻底摆脱了他们那段感情，还爱上了别人。
在这时，他哪怕发现不了所谓的爱情，也能察觉到内心巨大的不甘、嫉妒……还有疼痛。
至少他知道了朝辞对于他而言，是一个很重要的、不能缺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