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两道推开的金属, 那个朝辞从未接触过、也难以想象的世界,也从大厅的一角,到眼前的全然铺陈。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那些人穿着最名贵的衣着, 秉着最端庄的谈吐, 却带着最原始的欲望。
朝辞显然被眼前这一幕怔住了, 随后他目光四处搜寻,想从人群中找到自己熟悉的人。
他很快就找到了。
哪怕是在这美人如云的地方, 他的小律也格外出众。此时正坐在沙发上,和她身边的青年看起来十分亲密地贴耳谈论着什么。
朝辞浑身冰冷, 但还是快步上前。
他显然与这里格格不入, 一路走来,被许多人投以异样的目光, 但是目光触及到他身旁跟着的陆兰柯, 也都没说什么。
“小律!”朝辞走到贺律身边,用比他寻常高上许多的音量喊了贺律一声。
贺律转头, 见到朝辞,装作十分惊讶的模样:“你怎么来了?!”
“是你朋友带我来的。”
贺律闻言, 也顺势看了他身旁的陆兰柯一眼。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现在就锤爆陆兰柯的狗头。
朝辞看着贺律, 沉默了许久, 才开口:“小律……之前你说分手的事情, 我想再跟你好好谈谈。”
他没有问贺律在这里做什么。
一来或许他也不愿知道这所谓的真相,二来, 在这里质问小律……他做不出这样的事。
然而他为对方百般着想, 对方却不见得领情。
“没什么好谈的,你还看不出来?”贺律看向朝辞,直接揭露了朝辞苦苦掩饰的那一层纱纸, “我喜欢上别人了。你又老又没钱,还想真的绑住我一辈子?”
“识相点就快点走,死缠烂打有意思么?”
每一个字都像是扎在朝辞的心上。
朝辞低着头,在暧昧的灯光下,他的表情也模糊了。
过了许久他才抬头:“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是我也不能让你呆在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朝辞的话被贺律身边的青年打断了。
陆兰柯发消息给贺律后,贺律不但火速找了件女装穿上,还拉了林序逸一同演戏,顺便提前打点了全场所有的人。
都不许露馅。
“这种地方是什么地方?”林序逸轻笑,全然看不出他平时在贺律等人面前那不着四六的模样,“你说话还是当心点比较好。”
“不用跟他废话了,保安呢?”贺律往旁边看了看,“把他带出去。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晚香是不想干了?”
很快便有两个高大冷峻的保安走到了朝辞身边:“这位先生,请离开。”
“小律……”朝辞没走,看着贺律还想说什么。
“快走吧,我们结束了。”贺律满脸厌倦,“下次再来,我不会客气的。”
话落,朝辞便被保安强制呆了出去。
等他走后,贺律直接扯下这个匆忙带上、有点不大适合的假发,砸在了陆兰柯脸上。
“陆四,你他妈有病啊?!”
陆兰柯倒是没生气。
他把挂在自己肩膀上的假发拿下,从容地坐到了贺律对面:“急什么。你这不是演得挺好的么?这样跟他说个明白,不是一劳永逸?”
闻言,还不等贺律说什么,一旁的林序逸导致终于破功,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啊,贺哥!”他笑得不行,“你这拜金失足少女是真的可以,哈哈哈哈——”
“滚,你也想死?”贺律瞪了他一眼。
林序逸顿时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不敢出声了。
…………
那晚过后,短短几日,朝辞便憔悴得不像样。
他工作上的事情依旧繁忙,新房装修那边也离不开人,朝辞心里又装着事,三重负担下来,如何能好?
想了几天,朝辞还是不愿放弃。
小律可以不跟他在一起,但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律往火坑里走。
那些富二代,能是什么善人么?这万一、万一……小律可怎么办?
朝辞再次找起了贺律。
他没有过多的线索,只知道f大,还有之前去的那个地方。
还好贺律这学期不用回宿舍,教学区那边也不用怎么去。而且被朝辞弄得,他连晚香也都没去了。
时间一晃,又是两月。
“昨晚去晚香,我又看见那个大叔了。”
几人在马场上,林序逸骑着马,对身旁的贺律说。
贺律皱眉,烦躁道:“你提他干嘛?”
“贺哥,要不你还是直接把真相告诉他吧。”林序逸忍不住说,“我看他也是个直男,你直接告诉他,他肯定不会再纠缠你了。”
好歹吃了朝辞一年多的饭,现在看到朝辞这模样,他也动了些恻隐之心。
“你这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啊?”贺律瞪了他一眼。
“我觉得序逸说的也没错,你干脆直接告诉他吧。”程奉也忍不住说,“你一直不去晚香、不回宿舍,也不是个事。而且让他这么干找,也没必要。”
“艹!你们今天说好了一起给我找不痛快?!”贺律低骂一声。
“就是觉得没必要。他拼死拼活地找你,你躲着他,绕来绕去。直接说开不就完了?”程奉说。
林序逸也接着:“是啊,贺哥。我昨天见那大叔,人都瘦了一大圈,怪可怜的。”
贺律沉着脸,没再理会他们。直接扬鞭,让马带着他跑向了远处。
林序逸和程奉两人,只能看着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似乎带着发泄的意味,没过多久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哎这。”林序逸有些担心,“这怎么还急上了?”
说着他便想去追上贺律。
“你别去了。”一道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林序逸转头,就见陆兰柯骑着马,缓缓向他们靠近。
“让他自己发泄一下。”陆兰柯说。
…………
要说贺律一点都不喜欢朝辞,显然是不可能。
要是真的不喜欢,也不至于就这样想跟人撇清关系。毕竟按照这些人原来的计划,可是打算将朝辞搞到手后再恶整一顿。
只是这个“搞到手”的周期比所有人预想的都长了,贺律自己的耐心也比预想得长了无数倍。
而真正在一起后,那个又蠢又笨的老男人,也让贺律原本想好了的计划无期限地推迟。
他嫌弃男人做的饭,嫌弃他老套的讨好,嫌弃他文绉绉地读那些书……其实都是在无可避免地被他吸引。
起初他从未害怕过让朝辞知道他真正的性别和身份。甚至恶劣地期待着那个时刻,看着男人愤怒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但是渐渐地,这样的期待,转变成了抗拒。
他知道朝辞是个直男。
如果朝辞发现了他的男的,不说喜欢和爱慕,他只会觉得厌恶和恶心。
这是贺律自己都没有深思过的恐惧,却在一天天地不断加深。
因此,他不愿意让朝辞知道真正的真相,是因为害怕。
他宁愿就这么跟朝辞分开,那至少朝辞还是喜欢“小律”的。
哪怕这份喜欢会随着分别慢慢淡去,他也不会厌恶和憎恨他。
但是他显然低估了朝辞对他的感情,这件事也随之越来越糟糕。
贺律在马场跑了一个下午,跑到自己精疲力竭,身下的马也在抗议。
算了,直接说开吧。
…………
一个周末,朝辞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收到了来自贺律的消息。
[l:我们今天见一面吧,我跟你好好谈谈。]
朝辞浑身一震,神色中满是惊喜。
贺律说中午十一点在景宴等他。
景宴是s市的一家高档餐厅,朝辞还从来没有去过。他这辈子就去过一次高档餐厅,便是他与贺律告白的那天。
朝辞一个上午都没有心思做其他的事情,九点多便坐地铁去了那家餐厅。
他很高兴,有一肚子话想对贺律说。
他们的房子在两天前刚装修好,贺律应该再过半个月便能结束毕业答辩了。原先朝辞便是打算贺律一毕业,自己就告诉他这个惊喜。
如今虽然……计划赶不上变化,但是他也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小律。
他还是期盼着小律能够回心转意。
十点出头,朝辞便到了那家餐厅。
他坐在贺律提前预约好的位置上等了许久,十点五十左右,他看见前方来了一个人。
一个与小律长得很像的人。
无论样貌、还是身形。
但是却是个男人。
难道是小律的弟弟么?从前好像从没听小律说过。
那个青年径直走向朝辞,在朝辞面前坐下。
朝辞见状,有些迟疑地开口询问:“请问你是……小律的弟弟么?”
“不是。”贺律直接说道,“我就是贺律。”
“……什、什么意思?”
朝辞显然是愣住了,一时间不明白贺律说的是什么。
贺律也没给他太多消化的时间,继续说着:“意思就是,我一直都是男的。那天见到你只是因为跟朋友打赌输了。”
朝辞僵了许久,才瞪大眼睛,磕磕巴巴地说:“那你后来、后来为什么……”
为什么要扮成女生骗我?
“觉得有意思而已。”贺律淡淡地说。
朝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人?
骗了他一年多,只是觉得好玩吗?
那这一年多,他……算什么?
他想到自己日日殷勤地给他做菜,磕磕绊绊地读着那些他看了就头晕的书,咬紧牙关赚钱加班,省吃俭用给他买奢侈品……
这些,都算什么?
“我很抱歉,那时候没考虑太多。”贺律说,“你在我身上花了不少钱,作为补偿,钱这方面你可以开个数。”
“……”
见朝辞迟迟没有开口,贺律又说道:“那就一百万,嫌少的话你可以再提。”
他没有说多,因为他知道说多了,按照朝辞的性格,未必愿意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