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辞回宫的时候, 突然想到了上个世界。
他逃到德国后, 也是林峥耍了些手段, 他便独自一人一人回了国,在玉翡华府里等着林峥。
朝辞回宫这件事,的确没有声张。马车在入了宫门后, 护送的人就从原先那批人变成了林程和一队禁军, 他们将朝辞带到了临华宫。
临华宫布置得和从前分毫不差,那些被遣散的宫女太监也回来了,包括碧翡, 他们在宫门处排的整整齐齐,给他行礼。
除了碧落, 这临华宫的人一个也没少。
朝辞也并不是蠢人, 这些日子他在宫外,结合这些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 也把楼宸和楼越的意图摸了个大半。
朝辞突然有些恍惚。他想到自己上辈子, 也是这么些宫人一直服侍他。只是有部分宫女年龄到了,便出了宫, 但是大部分人还是守着这临华宫, 隔几年也回来一批新人。
但碧落好像是在他入宫的第三年,突然生了重病走了。那时候朝辞还着实悲痛了一阵, 如今想来, 碧落的“病”倒并没有那么简单。
上一辈子,楼宸跟楼越的之间的交锋并没有消失,而是在朝辞所不知道的地方开始了又以楼越的胜利所告终了。只不过上一世楼越怕他担心, 瞒着他,而这一世的楼越却拿他、拿整个朝家作饵。
想通了这些,朝辞却不觉得有什么心痛。
他对楼越,早已没有了任何期待。
碧翡看到朝辞回来了,倒是十分高兴。行过礼后就像只小鸟一样围着朝辞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这丫头天真又傻气。朝辞假死逃出宫后,其实心中一直对这小丫头有所愧疚,担心楼越会牵连她。所幸如今见她这幅模样,应是没吃过苦。
碧翡也完全没想到这茬,只是为朝辞还活着感到高兴。琼华宫起了大火,火烧完后从里面找到了一具身高、体型与朝辞几乎一模一样的尸体,就此,皇后被烧死在了琼华宫这件事几乎是所有人公认的了。只是陛下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发丧,听闻那具尸体也隔天就被禁军随意运出了宫。这些消息在宫内私下传播着,大家听着都觉得心底发寒,觉得陛下也许真的以为朝家那事彻底恶了皇后,才如此无情。
他们这些人在五天前被人召回了临华宫,只说了朝辞要回来,却没有说这位明明应该已经被烧死在了琼华宫的皇后为什么会回来。大家虽然心中不解,但也没人真的敢问,有几个机灵的就算猜到了什么,也只敢烂在肚子里。
碧翡倒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觉得陛下对主子无情。琼华宫起火那天,陛下来询问她主子是不是在里面,那时候他脸上的绝望与恐惧是骗不了人的。后来陛下没给主子发丧,她也不解气氛过,不过等如今朝辞回来,碧翡倒是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二。
当时死在琼华宫的不是主子。
“奴婢们和内务府那边忙活了好几天,如今临华宫和从前一点差别也没有了。主子从前种的那些药草也一点没变,奴婢们只是打理了下荒草,现在长势也是喜人得很。”碧翡围在朝辞身边,指着旁边的那些药材说道。
朝辞低头看着那些药材,神色不再无动于衷,反而多了些冷意。
这些东西倒是赤裸裸地告诉了他,他是有多蠢笨。
更何况……以后都不用不上了。
“都拔了吧。”朝辞垂着眸,说道。
“啊?”碧翡说得正兴奋,被朝辞这么一说,一下子就愣住了。
“拔、拔了?”碧翡愣愣地重复,随后又结结巴巴地问,“可这些,主子不是一直很宝贝的吗?”
见碧翡还在愣着,没用动手的打算。朝辞索性自己半蹲下来,伸手把那些药材一丛丛都拔了。
“主子你这是做什么?”碧翡着急道,“伤到手了可怎么办?让奴婢来吧。”
她说着也蹲了下来,替朝辞拔着那些药材。
但是朝辞并没有停下来。
碧翡看着着急,看到一旁站着的其他宫人,高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主子把这些都拔了?拿锄头来!还有,把这些盆子里面种的都搬出去,免得碍着了主子的眼!”
有些药物因为生长习性等特殊的需要,必须培育在盆子里。
她这一发话,宫人们也纷纷动了起来。拔草的拔草,拿锄头的拿锄头,搬盆子的搬盆子。
小太监们把那些盆子搬出临华宫,迎面就挺大了一声“陛下驾到”,碰上了刚从勤政殿赶来的楼越。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楼越看着那一盆盆熟悉的药材,冷声问道。
朝辞之前虽然被他关在了琼华宫,临华宫也因此被封闭了起来。但其实在楼越心中,从来没打算更变临华宫的主人,那些平日里负责打扫的宫人也从不敢破坏这里的分毫。
前些天朝辞还没回来。楼越心中又思念又着急,也来过临华宫好几趟。院前这些长得喜人的药物他来来回回看了好些遍,想到从前朝辞待他的种种好,才觉得那些煎熬淡了些。
他特地嘱咐那些宫人好好照料这些花花草草,没想到如今转眼就要被这些太监们搬出去了。
“这、这……”小太监被楼越身上堪称恐怖的气势所骇,一时间磕磕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朝辞听到了庭前传来的声音,起身看着院前那人,声音不大不小:“是我让他拿出去扔掉的。”
他说着,手上还有几根远志,被他随手扔在了地上。
楼越看着地上那些远志,还有朝辞身后那一地被拔得差不多了的药田,抿起了唇。
朝辞回来之前,他想过他那般对待朝辞和朝家,朝辞心中必然有怨。这是他的错,他会好好补偿。哪怕做好了这些心理准备,但是看到朝辞将那远志随手丢掉,好像过去种种也被他彻底摒弃了一样,心中还是有些不好受。
“这些药草打理得不错,怎么突然要扔掉了?”他大步走过来,脸上没有露出过多异样。
“这些东西没什么用,从前臣妾拿这些做些小玩意儿送给陛下,如今想来倒是碍手碍脚,陛下怕是早有不喜,不如都扔了。”朝辞说。
怎么会呢?一点都不碍手碍脚,相反,他喜欢极了。
只是从前碍于面子,他从来没有说过那些类似于喜欢的话,反倒处处表现出嫌弃。
楼越正想说这些,但是看到那块已经被拔得差不多了的药田,又觉得没了说的必要。
罢了,一块药田算什么?只要朝辞能回来,这些都不过是旁枝末节。
楼越这般想着,心里好受了许多。他走到朝辞身边,与从前一样想牵住朝辞的手,却被朝辞躲过了。
他心中一沉,脸上却没有异色。
“那私兵并非是朝家养的,大理寺已经查清了。孤已暗中派人去保护朝铭之,待明日早朝,便为朝家翻案。”楼越说。
听到这里,朝辞的心情才真正好了许多。
朝家能够翻案,也是他回宫的唯一目的。
比起这个,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在楼越再一次要握住朝辞的手腕,朝辞没有躲开。
楼越将他的手腕握在掌中,肌肤依旧温润滑腻,但皮下却没有藏着多少肉,一模便能摸到堪称嶙峋的骨头。
“阿辞瘦了好多。”他忍不住说。
闻言,朝辞眼中却含着一丝讥讽。
如何能不瘦呢?自从他在勤政殿前跪了那一夜,卧床了数天后哪怕能下床走路,也好似落下了病根,每晚小腿就酸疼得入不了眠。之后又在琼华宫受尽蹉跎,好容易出了宫,又发现有了身孕。男子孕育子嗣本就极其艰难,朝辞更是反应剧烈,这些罪都没少吃。
楼越也想到了那个孩子。
他眸色一暗,说:“阿辞这些天受苦了,都是孤的错。”
说着,他又转身吩咐身旁的林程:“去派人请太医过来,为皇后看诊。”
“是。”林程应下。
没过多久,太医便来了。
这是朝辞与楼越已经坐在了殿内。
“微臣参见陛下。”上了年纪的太医颇有些颤颤巍巍地朝楼越行礼道。
他转头又看到坐在一旁的朝辞,一时间禁不知如何称呼。
但念头一转,他便知道是自己想差了。就算朝辞和朝家都背上了谋反的名头,但是陛下从始至终没提过废后,朝辞自然还是皇后。
他正想继续行礼,楼越便不耐道:“免礼。快去给皇后看看。”
太医应下,去给朝辞号脉了。
他诊了一会儿,面上先是一喜:“陛下,娘娘这是喜脉啊,已有三月有余了!”
但楼越脸上却不见高兴,反而瞬间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