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州第一次见到曲乐沅,是在常中中学。那时候他们还在上中学,他被人堵在巷子里,打架对来说是家常便饭,他早就习惯了。
找他麻烦的是学校里的几个混混,常中并不算什么特别好的学校,里面鱼龙混杂,有很多是初中辍学就在外面混的,这些人和外面的社会上的混子也认识。
他妈在外面欠了很多钱,有很多就是附近的邻居,和那些社会上的混混也有一些牵扯,所以这群人经常过来找他麻烦。
类似于“赔钱货”“贱种”“狗娘养的”这些词汇,他早就听的麻木了,所以也没有什么感觉。
他在学校里光鲜亮丽,表面上是品学兼优的学霸,实际上活的就像一滩烂泥,每天出了校门,就开始不断地在暗夜无边的贫民窟里挣扎,过的宛如腐蛆。
被打的时候他也懒得挣扎,因为他没有钱,如果还手了,这群人只会没完没了的继续纠缠他。
这一回也不例外,肩膀和胸腔处都传来麻木的疼痛,他闷哼了一声,背后靠着阴暗潮湿的墙面,用胳膊挡着脸,尽量不让脸受伤。
不然第二天去学校又不好交代。
“回去让你妈还钱,再不还钱我们就去把你家里砸了,没钱就让她出去卖……”
几个小混混点了烟,烟头烫在了他的手腕上,他额头上冒出来一层冷汗,手腕上传来皮肤被灼烧的疼痛,疼得他有些眩晕,拼命咬着牙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嘴巴里都咬出来了血腥味。
“这里面是不是有人啊……”
“就是平常学校里面的那些小混混。”
“你少管闲事,赶紧走吧。”
“但是我看到里面好像有人被堵在里面,你在这等着我,我去叫保安叔叔过来。”
巷子外面两道少年音,小混混们互相看了一眼,低声骂了一句,“哪个傻逼?真晦气。”
他们学校里的保安出了名的喜欢多管闲事,他们又是惯犯了,如果被看见,肯定会被拉到校长办公室里一顿批评。
几个混混骂骂咧咧的走了,烟头松开掉落在了地上,顾寒州被扔在了地上,半天都没有起来,他捂着胳膊上的伤口,被疼得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没一会那两个少年就带着保安过来了,保安大叔还在训斥街边看不见身影的混混,巷子门口站着两名少年。
“云文,你去看看那个同学怎么回事,我奶奶给我打电话了,可能有点事,我先走了。”
顾寒州听出来这是之前说去喊保安的那道少年音,他疼得在地面上缓了好一会,巷子里传来脚步声,他自己撑着墙一点点站了起来。
在那名少年要过来扶他的时候,他默默避开了,低声说了句“谢谢”,感觉到胳膊似乎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流下来,他撑着身子出了巷子里。
一路上回到了家,家里一股浓重的酒气,地上很多砸碎的东西和呕吐物混合在一起,屋里没开灯,阴影笼罩下来,充满压抑的气息,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打开了灯,忍着身上的疼把家里收拾了,然后自己一个人包扎了伤口,啃了两块干面包,把书包里的作业拿出来,开始写作业。
最开始他没有把那个帮了他的少年当回事,或许是他们之间有特别的缘分,他在第二天的时候,又遇到了那名少年。
少年似乎是被班主任安排来他们班送报纸,他是听声音认出来的人。
“同学,能不能麻烦你把报纸交给你们班英语课代表?”
他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时扭过了头,先是对上了一双干净圆睁的杏眼,少年生的白白净净,模样还没长开,唇红齿白的,跟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带着些许不好意思。
“同学?”
少年看他没有反应,又喊了他一声。
他回过神来,“嗯”了一声,把报纸接了过来,拿着报纸进了教室里。
接下来他总是能遇到少年。
少年叫曲乐沅,比他低一届,是初二的,他放学的时候经常看到少年一个人
回家,偶尔在路上碰到,看到少年买早餐,别人都不排队,只有他每次都乖乖的在那里排队买豆浆。
他不是有意关注的,但是看到了总会下意识的多看两眼,又因为他遇见的次数多,他久而久之的观察成了习惯。
很久之后他才明白,观察就是喜欢的开始。
常中体育老师只有两个,很多时候是两个班一起上体育课,他也和曲乐沅一起上过几次体育课。
他发现少年在跑完步自由活动的时候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在那里看书,但是好像还挺开心的,看起来和很多同学都是表面关系很好,实际上很疏离。
同学在体育课摔倒了,少年会主动帮忙把同学送到医务室,操场后面有几只小野猫,少年经常过去拿小零食去喂小猫,体育课的时候偶尔偷懒,懒得写作业了,会抄同学的作业。
他们两个经常遇见,在学校组织的活动里也碰到过很多次,少年似乎有点脸盲,不太关注别人,对于他一直叫“学长”,没有叫过他的名字。
一直到他初中毕业,那时候对于感情还很朦胧,对于少年,只是知道自己有些在意和好感,以至于在得奖的时候,少年没来得及取走奖章和合照,那一张合照被他留了下来。
到了高二的时候,他又发现少年和他考上了同一所高中,只是对于他似乎也没有印象,他好几次碰到少年,少年压根没认出来他。
或者是认出来了,关系不怎么样,不至于到打招呼的程度。
真正的相识是在他高三的时候,少年被小混混围堵,他动了私心,拉着少年跑了出去。
“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我叫顾寒州。”
“曲乐沅……我先去上课了啊。”
从那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最开始只是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后来越来越贪心,总是忍不住的想要得到更多。
他和少年成了朋友,在他受伤难过的深夜,少年将他带回了家,小心翼翼地帮他处理伤口,眉目里都是关心。
在数不清的日子,少年愿意跟着他出去,看什么都是新奇,认真的听他说的每一句话,唇角翘起来的时候,眉目都蕴着温柔。
少年也并不嫌弃他家里穷,愿意坐他的后座跟他一起回家,吃他做的家常菜、接受他送的廉价礼物,会善解人意的想要帮助他。
他打着朋友的名义,一点点的想要占有更多,借歌声隐晦暗示、用向日葵表达爱意,想要一点点的融入少年的生活。
然而最后的下场是他自己越陷越深,以至于越来越痛苦。
他本身就是一滩烂泥,就算少年喜欢他,他们真的能在一起吗?
他能给少年什么呢……他明明什么也没有。
他不配拥有。
年少时痛苦的生长环境让他早熟,他无数次陷入挣扎,想要得到……却又明白自己不应该去争取。
最后他迈出去了勇敢的一步,也没能争取到。
向日葵代表沉默的爱,那些难以说出口的年少爱慕之情,全部死在遥远的仲夏夜梦里。
他一直都明白,人的一生会遇见很多人,就像少年说的那样,“我们以后都会有各自的人生”,但是明白归明白,道理人人都懂,有几个能做到无动于衷呢?
那些痛苦、难言、无力,让他日复一日的难以释怀,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成为了锥心之痛。
他拥有的都是侥幸,他失去的都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