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子此言一出,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沈夫子莫要说笑。”季振一脸色不大好,带些威胁意味。
沈夫子却不理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来作保。”
他说得字正腔圆,言语铿锵有力,凛然且正气。
“沈夫子可得谨言慎行!”族长也坐不住了,苦口婆心地“劝”道。
沈夫子目光坚定,毫不动摇。
见沈夫子油盐不进,族长夫人和赵婵也坐不住了,她们俩一唱一和地阴阳怪气起来。
“哟,不过是个破教书的,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就是说啊,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落魄户,识得几个大字罢了。”
见二人说得起劲,沈夫子却像个没事人,冷眼看她们唱双簧。
反倒是一旁的村长忍不住了,怕事态恶化,急忙起身怒斥,“住嘴!说些什么大不敬的话呢?”
“呵,村长是想拿着鸡毛当令箭?这季家村还轮不到村长你这个小辈做主吧?”族长夫人仗着年长便目中无人。
村长明显急了,要放在平时他也不想管,这些人不知道沈夫子的背景,可他清楚。虽说沈夫子此人脾气好,可若惹恼了这尊大佛,他们季家村可是要遭殃的。
他红着脸,情绪激扬起来,“放肆!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族长夫人见被小辈下了面,抓起瓜子壳就砸向村长,“二娃子,可别做没良心的事,要不是有我们,你可早饿死了。”
村长猝不及防被扔了一头一脸,索性直接爆出了沈夫子的背景,“沈夫子,全名沈白礼,乃天界沈家第一百九十七代嫡子!”
族长夫人和赵婵被吓得愣在原地,她们竞说了那番大不敬的话!
“村长莫要开玩笑了,我们这种小村,怎可能请到如此大儒?”季振一不信。
天界有卫沈江宋四大世家,尚且在三位天尊开辟三界时就有从龙之功,数万年间均出了贵为天尊的子嗣,可谓尊贵至极。
村长却不理季振一,祠堂陷入了空前的寂静。
沈夫子平日并不起眼,谁都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来头。
季冬青也有些讶异,但也因如此,沈夫子拿出的上千本文试书籍,以及丰富的学识也因合理起来。
“天界沈家沈白礼,可有资格作保?”沈夫子审视了一圈,气定神闲道。
“自然!”一直作壁上观的驻村员李兴华突然狗腿起来,“族长,季冬青这孩子德才兼备,如今又有沈夫子作保,我看就快些走继承的流程吧!”
季振一面色忽变,这李兴华可是收了钱的!
“李兴华!先前你可不是……”
季振一话还没能说完,就被李兴华使了个禁言术。
笑话,那点银子怎么能跟攀上沈家做比较呢?
李兴华提溜着村长和族长,凑到沈白礼身旁,“正好大家伙都在,就一起做个见证吧!”
族长见大势已去,也不愿当出头鸟,急忙掏出了季冬青父亲季守一的遗产表。
沈白礼招手示意季冬青母女来核对。
决明县二楼小院一座,城西铺子三间,城东铺子一间。季家村村中小院一座,旱田五亩,水田三亩。现银共计230两余。
冯霜核对后点了点头。
“地契和房契?”季冬青随即开口讨要。
沈白礼应声侧目,族长深感压力,慌乱地从怀里掏出厚厚的一沓契约。
冯霜顺手接过,清点起来。
“现银呢?”
季冬青此言一出,急得族长直冒汗,他边抬手擦汗边道,“现银是由季振一保管的?”
季冬青冷笑,“这是什么道理?”
条文规定,未能继承的遗产,只能放在族长处。
族长颤颤巍巍地,生怕说错话,“是季振一申请代为管理的。”
季冬青没再纠结,转而问询起租金,“这十年的收租,也该核算吧?”
族长哪敢不从,应声答是,招来族里的账房。
账房算盘打得飞快,顷刻就算清了十年的账。
“二层小院市价月租三两,十年共计三百两。城西一间铺子市价月租一两,城东二两,共六百两。田地按季家村十年收成,水田年纳租六十斤,旱田三十斤,十年共三千三百斤,按五文换算共计十六两五百文。统共九百一十六两五百文。”
这笔巨款让众人为之一颤,族长急忙撇清关系道,“这些年租收都是季老大家打理的!”
季冬青心里有了底,瞥眼却见赵婵如鹌鹑般蜷缩着不发一言。
看来赵婵也是个外强中干的,真正管事的还是季振一。
“劳烦李前辈解了我大伯的禁言术。”
见季冬青也算懂规矩,李兴华抬手解了咒。
“放屁!哪来的九百多两?”季振一再绷不住伪君子的皮。
账房先生拿出核算单道,“在下并无虚言。”
众人噤了声,暗骂季振一这个贪心的,独占了大头。
见无人替他说话,季振一不由指责起来,“在座的诸位,可没有一人是干净的!”
“季家老大,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那不过是你逢年过节送大家的礼。”族长打起了马虎眼。
在座的诸位急忙应和,生怕要退钱。
双方你来我往,谁都不甘示弱。
冯霜懒得瞧着他们狗咬狗的样子,厉声打断,“大哥,这么多年辛苦你替我们管家,租金就取个好兆头八百八十八两,至于两百多两遗产,请悉数奉还!”
季振一绷着脸不说话,打算冷处理。
“请问前辈,侵占公职人员财产该如何处理?”季冬青可不惯着他这幅老赖行径。
“依律需收监,若达千两当斩。”李兴华公事公办道。
季振一慌了神,卖惨道,“我的好侄女,这千两白银你叫伯父如何突然拿出!看在血脉亲情的份上,宽限些时日吧!”
季冬青不吃这一套,冷冷问,“几日?”
“二十日?”
季冬青不语。
“七日?”
“三日!不能再少了!”
季振一生怕季冬青立马报官,试探着季冬青的底线。
“行,请伯父写欠条画押。”季冬青深知不能逼得太紧。
至此,事情告一段落。
“冬青,见到了吗?这所谓的人性。”沈白礼见人群散去,才缓缓开口。
为了利益,他们指责、推诿、辱骂。
季冬青算是开了眼。
“还有些不甘吧?明明你已考上编制,他们却都不认,这就是碎银几两的魅力。”
“冬青,你未来的路还很长,你做不到的事很多,而你只要坚持初心,就足矣。”
沈白礼抚了抚季冬青的头,看向远方。
他脸上虽带着浅笑,却让季冬青感到莫名的哀伤。
季冬青郑重地点了点头。
冯霜还没来得及道谢,沈白礼就拂衣而去。
看着沈白礼的背影,冯霜叮嘱道,“沈夫子帮了咱们,这是情分不是本分,日后你可要记得还恩!”
“娘你放心,我知道的。”
母女俩携手回了家,季冬青忙活着,不让冯霜做一点家务。
收拾完家里后,季冬青将剩下的麦芽糖一分为二,一半连同手脂给了冯霜,一半打算留给郑依棠。
冯霜嘴上责怪着女儿乱花钱,内心却是欣慰的。
翌日,季冬青起了个大早,前往郑依棠家找人,却得知了郑依棠去捞鱼的消息。
问过郑母后,季冬青前往了村里的小溪。
每逢春季化冰,孩童们都会去捞鱼补贴家用。
季冬青找了半天,才瞧见在偏僻处的郑依棠。
郑依棠虽读书不行,捞鱼干活可是个能手。只见她卷着裤脚,在水流的缝隙处扯好了网,同时又用网兜在一旁等候着漏网之鱼。
可这捞鱼也是会出意外的。
去岁季家村就有人在捞鱼时,遇上了水虎鱼,一时不察被咬破了手指,鲜血引来了鱼群,整个人差点被撕咬致死,好在有村民赶到,才将其救下。
季冬青默默站在一旁没有叫人,生怕惊扰到将至的鱼群。
起初十分顺利,郑依棠网了许多鱼。
可正当她高兴之际,却被一条鱼咬伤了脚掌,鲜红的血在水中晕开。
水虎鱼!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季冬青,她连忙以水为笼罩住水虎鱼,用灵力移动水笼,将它扔至岸上。
可麻烦还在后面,成群的水虎鱼已然赶来,季冬青朝着愣住的郑依棠大喊,“快上岸!”
郑依棠舍不下这份收获,拽着渔网向岸边冲去。
鱼群来势汹汹,季冬青当机立断,用灵气形成屏障为郑依棠护体。
可鱼的数量实在太多了,郑依棠上岸的路已经被堵住。
季冬青连忙唤出灵剑,左右开弓击退鱼群。
幸好有惊无险,郑依棠只是脚破了皮,没有大碍。
“冬青,你来啦?我还说等着网了鱼送去你家呢!”与好友相见,郑依棠脸上挂了笑。
“太危险了,若我没来你该如何?”季冬青眉头紧皱,不认可郑依棠的行为。
“好了好了,没有下次。”郑依棠惯会哄人。
季冬青无可奈何地笑笑,掏出麦芽糖递给郑依棠。
郑依棠接过糖,迫不及待吃了一口,整个人都甜滋滋的。
“大考那几日我没寻到你,便想着你最爱糖,给你带了点,你考的顺利吗?”季冬青的语气中,带了些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小心翼翼。
“冬青,我没参加大考。”郑依棠的声音低哑。
闻言,季冬青不禁蹙眉,问道,“为何?”
“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弟弟大考也要不少钱,而且我本身就不太行,就不浪费钱了,我打算听我娘的嫁人了,从小到大我爹娘也没给我少花钱,况且嫁在附近离他们也近些。”
郑依棠扳着手指,分析着情况,不知她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季冬青。
“可是你真的甘心吗?”
季冬青此言一出,郑依棠眼眶便有些红了。
此时一道突兀的声音插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冬青!依棠!夫子要走了,你们快随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