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冬青当即背起冯霜跑了出去,平时无所不能的母亲,在肩上时并不沉,甚至过于轻巧。
季冬青鼻头一酸,眼眶里挂着泪,可现在绝不是哭的时候。
因冯霜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手脚自然下垂,让季冬青很难稳住她的身形。
季冬青用灵力包裹着冯霜和自己,勉强保持稳定。
她一路跌跌撞撞,跑向村里唯一的大夫季千家中。
季千为人孤僻,因不喜与人交集,独住在山峰上。
季冬青忙中出错,脚下一滑。
因为怕伤到冯霜,季冬青急忙用灵力将她托起,反倒是自己摔得不轻。
季冬青强忍疼痛爬起,再次跑了起来。
待进了季千家的院子,她连忙叫唤着,“季大夫在家吗?”
紧闭的木门应声而开,季千见有人晕倒,急忙让开了路,他指挥着季冬青将冯霜放下。
“这是怎么了?”季千一边把脉,一边询问道。
“今日有人来闹事,强迫我娘签字,待赶走了那群人,娘就晕倒了。”
季千皱眉,言语中颇为不满,“你娘本就身体虚空,此番大闹定是情绪激动伤了身。”
“身体虚空?”季冬青不解。
“她未曾与你说?”不等季冬青回话,季千又叹了口气道,“也是,你娘素来倔强,又怎么会在你面前表现出来。”
季千缓缓道来,“你娘这病十年前就有了,当时你爹突然撒手人寰,你那些个伯父们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当时就打了要吃绝户的主意,还打算直接溺死你娘给你父亲陪葬。”
“好在沈夫子出手相救,你娘才没丧命,可也因这事落下了病根。这么多年来,你们的生活全靠她一人硬撑,常常疲劳过度,导致身子骨更差了。”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先前瞒着你罢了,我让她少操劳些,用些好的药,她却不依,像头倔驴。”
季冬青闻言愣住了,十年以来她竟一点也没察觉。
“那我娘这该如何调养?”季冬青虚心请教道。
“想要完全补到从前自然是不可能了,但若平日少些操劳,用些滋补的药,也不会危及性命。可若执意像之前那样,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活。”
季千见季冬青态度好,不免多说了几句。
“好了,我开些药,先给她服下,至于其他的补药得托药商去买。”
季千洋洋洒洒写下来药方。
“我知晓了,多谢季大夫。”季冬青接过单子,浅鞠了一躬。
季千也不耽搁,直接拿起现成的草药熬了起来。
季冬青顺势坐在床边,看着母亲粗糙的双手,泪又溢了出来。
她掏出买的手脂,给冯霜擦了起来。
冯霜的手指纤长,可手上厚实的老茧,以及干裂起皮的皮肤,让这双手完全丧失了美感。
季冬青小心翼翼地给冯霜抹上手脂,生怕弄疼了她。
没过多久,药的苦味弥漫了整个屋子,冯霜也缓缓睁开了眼。
季冬青见母亲苏醒,急忙叫道,“季大夫,我娘醒了!”
季千倒是不慌不忙地走了进来,他端着药道,“大惊小怪些什么,冷静点,把你娘扶起来。”
季冬青不敢耽搁,急忙把冯霜扶起。
季千把温度适宜的药递了过去,“全部喝完。”
乌黑的药近距离闻起来更苦了,冯霜面露难色。
“干什么?又不是小姑娘了,还怕苦?”季千没好气道。
冯霜这人就是骨子里的倔,别人一说她不行,她就要立马证明自己。她接过药,一口气喝了下去,苦涩之意在喉间散开。
季千见目的达成,轻笑了一声。
冯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使了激将法,舌尖残留的苦意,让她下意识皱起了脸。
季冬青见状,急忙掏出了怀中的麦芽糖,用力掰下一块,塞到了冯霜唇边。
吃了糖,冯霜面色才恢复了正常,“季老头,你没跟我女儿胡说八道吧?”
季千翻了个白眼,“好像谁愿意管你似的,要不是你女儿急得要哭,怕你死咯,我才赖得救你。”
两个人熟练地打起嘴仗,季冬青这才笃定母亲背着自己看了多年的病。
“你……”
见冯霜情绪又激动起来,季冬青开口道,“母亲,我们回家吧!”
冯霜见女儿眼睛红红的,便歇了与季千争执的心思。
“好,我们回家!”
季冬青搀扶着冯霜起身,离开前不忘给季千道谢,顺道付了诊疗费。
二人到家后,相顾无言。
冯霜装作没事人,季冬青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几番欲言又止后,季冬青张口报喜道,“娘,我考上三眠柳驻村岗了。”
冯霜目光灼灼,语气有些颤抖,“考上了?”
季冬青肯定地点头,“驻村的地点,是我们旁边的王家村,离我们很近,我能经常回来看您。”
冯霜有些急促,她双手磨搓着,面上却露出了欣喜的笑。
她彻底松了口气,转而出声询问道,“什么时候去上任?”
“五日后,如今我考上了编,也该把爹的遗产拿回来了。”
季冬青觉得此事迫在眉睫,一旦拿回遗产,冯霜的药钱便不必担忧了,同时也能让冯霜不再操劳。
“对,就现在,你跟娘一同去,去找族长讨,顺便把村长和驻村员也叫来见证。”冯霜是个风风火火的日子,她明白这事不容耽搁。
“可……”
季冬青话未出口就被冯霜打断,“你娘我可不是纸糊的,况且这事不解决,我也睡不着觉。”
季冬青无奈妥协,“好吧,但您要答应我不能激动,有什么事我顶着。”
“行行行!”女儿的成长她看在眼里,如今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她们分头行事,冯霜叫齐了季父本家的人和族长,季冬青则去请族长和驻村员。
因事关重大,很快大家就齐聚一堂。
“今天叫各位来,就是为了解决我相公遗产的事。”冯霜气定神闲道。
族长首先出声问道,“那你同意招春雷入赘了?”
“不,是我家冬青考上编制了!”冯霜出言反驳。
此语一出,震惊四座。
季家村已有三届无人考上了,季冬青这丫头居然破了这个僵局!
“你空口白牙地说,谁信呐?”说话的是族长夫人,她边嗑着瓜子边质疑道。
“弟媳若想让我们信,那可得拿出点实际的证明。”季振一用手指敲打着桌子,不耐烦道。
季冬青瞧着她的这位好伯父,上前问道,“大伯父想让我如何证明?”
“没有捷报,我可不认。”季振一笑笑,头都没抬一下。
“就是!谁知道是不是想浑水摸鱼呢?这丫头可快及笄了,撒谎也不是没可能。”赵婵急忙应声,仿佛赵倩被吓破胆的根本不是她。
季冬青点点头,“那就是说,只要捷报到,你们就认是吗?”
“那是自然。”族长端得一副公平公正的样子。
“那就请捷报员进来吧!”季冬青去请村长和驻村员的时候,正巧送捷报的人。
捷报员应声而入,径直走到最中央,高声念道,“捷报!季小姐,名冬青,于季家村学堂结业,今题名,取三眠柳驻村岗榜首,遵照定章入职,惟此捷报鸿禧。明赫天尊七年三月吉日报!”
季冬青待话音落,行了个拱手礼,接过了捷报,“多谢!”
捷报员摆手辞别,奔赴下一个通知地。
“如此,是否就能走程序了?”季冬青此言,拉回了尚在震惊中的各位。
“不行!”赵婵想都没想就大叫出声。
“为何?”
“因为……因为……”赵婵说话没过脑子,支支吾吾找不出借口。
倒是季振一接了话茬,“因为你还没及笄,没有继承权。”
季冬青冷笑,她算是摸透了这些人,好在她早就有所准备。
“是吗?可我记得明文规定,可由母亲代为继承。”
“但你母亲却不行啊!”季振一意味深长地看了冯霜一眼。
冯霜想起了往事,气得想与他对骂,可因答应了女儿,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这又是为何?”
“因为你母亲没有恪守本分!在你父亲丧葬期间,就与外男拉拉扯扯,可是差点被浸猪笼,这种名声不好的人,如何能替你作保继承?”说到这,赵婵气焰再次嚣张起来,她扯着嗓子,打算让所有人都知道这龌龊事。
“胡说八道!”冯霜没能忍住,“明明是你们为了谋取财产,栽赃陷害我,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弟媳你这话可就不对了,那奸夫可是被逐了出去,大家念及冬青年纪尚小,这才没降罪你。”季振一此人,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呸!季振一你这个衣冠禽兽,为了谋财不惜害命,还端得一副读书人的样子,我相公在世时你就吸我们家的血,如今还颠倒黑白!”冯霜可不怕季振一,她指着季振一的鼻子破口大骂起来。
季冬青忧心母亲情绪过激,急忙扯住冯霜,用手抚上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季振一不以为意,这里大多人都收了他的钱,没人会替母女俩说话。
一个清朗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碎了季振一自以为的优势。
“我来替她们作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