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林木?
师水水隔着帐篷, 听到外面的对话,不由皱了皱眉,心里千回百转。
爸爸为什么要找人去查万俟林木?
听着保镖的口吻,怎么感觉像是爸爸让人跟踪了万俟林木?
还有之前, 爸爸说过不让自己跟万俟林木走得太近……
师水水肚子里有一堆的问题, 脑袋里打结, 一团乱麻。
就在这个时候, 师先生淡淡的说了一句“不要打草惊蛇”之后, 很快传来保镖离开的脚步声, 紧跟着师先生往帐篷走了过来。
沙沙……
脚步声很平稳, 不知为什么, 只是听到师先生的脚步声, 就能感觉到他那种云淡风轻的气质。
师水水脑袋里很乱, 下意识的“嘭!”躺下来,紧紧闭上眼睛, 装作熟睡的模样。
哗啦——
帐篷帘子被打了起来, 师先生从外面走进来,“看”了一眼躺在帐篷里的师水水,然后慢慢坐下来。
师水水起初紧紧闭着眼睛,转念一想,爸爸是个盲人, 他的眼睛根本看不见,所以自己不闭眼也没有问题。
师水水慢慢睁开眼睛, 小心翼翼的偷看了一眼师先生,师先生坐在帐篷里, 正在喝茶, 动作非常优雅, 手里轻微晃着紫砂的小茶壶,那种感觉就好像正儿八经的老八旗子弟一样,透露着一股安逸和贵气。
爸爸没有发现……
师水水心中这么想着,偷偷打量着师先生的表情,妄图从师先生的表情中发现什么端倪。
师先生抿了一口茶,将紫砂壶放在一边儿,轻轻搁下,随即轻笑一声,声音幽幽的说:“装睡要装到什么时候?”
“嗬——”师水水倒抽一口冷气,被发现了!
帐篷里没有第三个人,而且在睡觉的人也只有师水水一个人,师水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师先生,似乎在问他怎么知道自己装睡。
师先生看不见师水水,但似乎会读心一样,将师水水满肚子的疑问“看”了个透彻,温柔的嗓音微笑说:“我虽然是个盲人,但耳朵没有聋,你的呼吸这么紊乱,自己听不到么?”
师先生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听力非常好,他恐怕在帐篷外面的时候,就听到师水水已经醒了。
师水水干脆爬起来,坐在师先生面前,抿了抿嘴唇,有些迟疑的说:“爸爸……你为什么要跟踪万俟林木啊?”
师先生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知道师水水满肚子都是疑问,干脆给师水水留一个空当,让他一次性全都问清楚。
果然,师水水又说:“我看万俟林木好像也不认识您,爸爸你为什么要让人跟踪万俟林木?你们是……有什么交集吗?”
师水水其实原句想问的是——你们是有什么仇么?
师水水第三次发问,说:“爸爸难道认识万俟林木?”
师先生等他一口气问完了,这才淡淡的说:“不认识。”
不认识,那就不可能有仇……
虽然师先生用简单的“三个字”回答了师水水的疑问,然而师水水并没有拨云见日的感觉,反而觉得迷雾更多了,云里雾里,暗无天日!
师水水迷惑的看着师先生,师先生似乎懂得他的迷惑,说:“我不认识万俟林木,但并不妨碍,我要利用万俟林木。”
“利、利用?!”师水水一惊。
师先生很淡然的说:“没错,我和万俟林木不是一路人,所以你以后尽量也离万俟林木远一点。”
师水水更是迷茫了,爸爸和万俟林木不是一路人?这一路上,师水水多少也了解了一些万俟林木,虽然有的时候嘴巴坏了一点,但是心肠还是好的,他身边的罗三爷是个厉害的角色。
不,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厉害的角色。
而万俟林木和这些厉害的角色相处起来,竟然没有犯冲,所以万俟林木本身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爸爸却说和万俟林木不是一路人。
那么……
师先生是哪一路人?
师先生在昏暗的帐篷中“凝望”着师水水,他的面容藏在兜帽下面,一双眼睛却“熠熠生辉”,不容置疑的“凝望”着师水水,说:“记住爸爸的话,就足够了……”
万俟林木的车子已经开到了雪山附近,这地方果然比其他地方都冷,幸好他们有准备,都带了厚衣服。
前面白茫茫的一片,正在飘雪,零零星星的雪花从天而降,悠悠飘落,给雪山下的村落镀上一层圣洁的白色……
何仙姑说:“雪山因为总是雪崩,附近只有这么一个村落,村子也不大,村子里基本住的都是猎户。”
何酴醿冻得脸颊发红,说:“咱们真是走运了,这个村子里竟然还有招待所!”
别看村子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正好有一家招待所,可以让他们入住。
雪地里开车,又打滑又难走,万俟林木将车速降低,冲着招待所开过去,把车子停在招待所的门口。
招待所的生意冷冷清清,门外戳着一块破黑板,上面写着住宿——90元。
因为飘雪的缘故,破黑板已经被白雪掩埋了一半,兀立在风雪之中。
吱呀——
罗参推开们,让万俟林木走进去,招待所里暖和了不少,柜台后面趴着一个人,正在打盹儿,听到开门声懒洋洋的抬起头来,撩了大门一眼。
眼看着是一伙穿着不俗的人走进来,带着一个小女娃,这小女娃肯定就是何仙姑了,不止带着小女娃,还带了宠物,这宠物不用说,就是万俟林木的小儿子小白猫了。
招待所的老板眼睛贼尖,上前笑着说:“老板,住店么?一看你们就是来旅游的吧?”
又是带着孩子,又是带着宠物,肯定是来旅行的……
万俟林木顺着他的话说:“对啊,我们是来旅游的,住店,有房间么。”
“有有有,要多少空房,有多少空房!”老板态度十分殷勤,看得出来,这个地方十天半个月也不会开张。
万俟林木他们是来找雪山圣地的,正好冲着本地人打听一下,万俟林木就试探的说:“老板,你们这儿生意不好么?”
“嗨!”老板叹气一声:“淡季,淡季。”
他虽这么说,但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淡季只是搪塞而已。
老板利索的给他们开房间,没有门卡那种高档的门锁,全都是钥匙,给大家分发了钥匙。
万俟林木又说:“我们想要爬雪山,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向导,老板您是本地人,给我们介绍介绍。”
“爬雪山?!”老板几乎是高亢的喊了一嗓子,随即压低声音说:“我劝你们还是不要爬雪山的好,这雪山经常雪崩,危险的很,咱们这里的猎户都不愿意进山去,都去谋别的出路了。”
老板叹了口气,又说:“唉,咱们也有缘,我就跟你们直说了吧……”
其实刚才老板就有“难言之隐”,不过刚才还没开房收钱,所以老板不方便说,如今房钱都交了,老板也就说了。
“咱们这地方,以前也是旅游的好地方儿,那游客是络绎不绝的,后来总是闹雪崩,因此好些人都不敢来了,咱们的猎户自个儿也不敢上山去了,但这还不碍事,后来!后来你们知道怎么了?”
老板压低了声音,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的说:“后来,那山上闹鬼!”
“闹鬼?”万俟林木显然不信。
老板神神秘秘的说:“真的!一开始我们也不信,但后来真是不得不信,邪乎的事情太多了。”
因为招待所生意不景气,一年到头见不到人,好不容易见到几个外乡人,老板也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说:“太邪乎了,不知道是不是雪崩惊动了山神,山上开始闹鬼了,村子里有好几个猎户,魔怔了一样,大半夜的,独身一个人进入雪山。”
这些猎户都是本地人,熟悉雪山,只要不发生雪崩,猎户都会去雪山里狩猎,只是这些年雪崩频繁,所以猎户去的也少了。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接二连三的猎户大半夜偷偷跑去雪山,然后就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起初我们只知道猎户失踪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大半夜跑去雪山的,就村口那户人家,那猎户家里的婆娘,说猎户大半夜起来,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婆娘还以为他男人半夜去偷人,因此就跟在后面,才看到猎户半夜进了雪山,啥也没带,猎枪、干粮,啥都没带!”
这些猎户失踪了很久,几天之后……
“哎呦喂!”老板拍了一下柜台,感叹的说:“你们猜怎么样?就发现了猎户的尸体!”
老板自问自答,声音压得更低:“还有更邪乎的,那些猎户的尸体是从雪山上滚下来,摔得全是伤。”
万俟林木说:“摔死的?”
雪山里失足摔死,应该没什么邪乎的吧?
老板说:“不是摔死的,虽然摔伤很多,但不至于摔死,而是被吸干了精气!”
狐狸精?万俟林木脑子里只剩下这么一个想法。
老板说:“是真的,千真万确,他们的脸全都变成了铁青色,哎呦喂瘦的跟干尸一样,太可怕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村子里都在说,山上怕是闹鬼,有狐狸精,吸男人的精气呢!”
罗参眯了眯眼睛,听完老板这么说,他倒是没有想到狐狸精,而是想到了另外一样东西。
他侧头看了一眼万俟林木,万俟林木点点头,似乎和他想到了一处。
——无止矿。
他们之前见过无止矿,无止矿就是有这样的“特效”,应该是某种辐射,可以抑制无情花蛊的生长,但是同时也会将人体吸干,最后变成干尸,脸色呈现矿石的颜色。
根据丁惊香所说,香族圣地里的香鼎,就是用无止矿铸成的,老板这么无心的一说,倒是让万俟林木更加肯定,雪山里的确埋葬着无止矿做成的香鼎。
“最邪乎的事情是,”老板又说:“死了一个猎户之后,接二连三的猎户还是前仆后继的进入雪山,大黑天的,像是中邪了一样往雪山跑,最后被发现的时候,都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万俟林木来了“兴趣”,说:“老板,现在真的没有猎户可以进山了么?”
“哎呦小伙子!”老板说:“你们怎么这么不听劝呢!真的没有了,千真万确,没有了……哎!”
他这么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有一个人没准儿能带你们进山,但他不是猎户,晦气的很,是个背尸人。”
“背尸人?”万俟林木说。
老板嫌弃的摆手,说:“就是背尸体的,咱们这里接二连三的猎户全都死在雪山,虽然是从雪山滚下来的,但是还在雪山口里面,这么邪性的雪山,村子里的男人都不愿意进去把尸体背出来,所以就有了背尸人。”
据老板说,背尸人也是他们村儿的,是一家猎户的养子,自从发生了邪性的事情之后,这个背尸人就发达了,每次背尸体能赚不少钱!
老板口气有点酸的说:“哎呦,赚死人钱呢,太黑心了,你们不知道,这个背尸人啊要价很高,但是咱们这里都讲究落叶归根的,那些猎户死在山里头,怪可怜的,家里人怎么可能安的下心,肯定要出这个钱的,比咱开招待所,要赚很多啊!”
老板说了一大串儿,终于又说到了重点,指着门外一个方向,说:“背尸人就住在那边,他本来是咱们村子里一个猎户老张头捡来的孩子……”
老板指了指脑袋,说:“这里傻,是个傻子,性情又古怪得很,反正不好相处,老张头他家的婆娘后来生了一个儿子,所以背尸人长大一些就搬出来住了,住那里,你们可以去碰碰运气,如果有人现在还敢进雪山,恐怕就是背尸人了。”
大家也不废话,立刻从招待所出来,顺着老板指的方向走过去,因为村子本身不大,也不会迷失方向。
他们刚走几步,没离开招待所太远,就听到前面骚乱一片,人山人海的围着,简直围城了一座铁桶,应该都是围观的村民。
万俟林木抻头往前看了几眼,看不太清楚,因为人群太多,罗参反而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一抬头就看的清清楚楚,还笑着说:“要我抱你看么?”
万俟林木:“……”
“爹啊!爹!爹你的死得好惨啊!”哭声从人群中传了出来,围观的村民更是骚乱不止。
前面小声的说到着:“哎呦,老张头死了!”
“太惨了,也被狐狸精给吸干了吧!”
老张头,可不就是刚才招待所老板所说的那个猎户么?
万俟林木抻着脖子往前看,就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背上背着一具尸体,尸体干瘦干瘦,果然跟干尸似的,但是脸色铁青,透露着一股金属光泽,万俟林木眯了眯眼睛,说:“果然是无止矿。”
嘭——
背尸的高大男人将老张头的尸体放在地上,旁边立刻扑上来一个男人哭天抢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着:“爹!爹你死的好惨啊,爹你怎么了!你别抛下儿子啊!”
那哭喊的男人应该就是老张头的亲生儿子,而那个背着尸体的高大男人,不用说了,一定是老张头的养子。
老张头早年没有儿子,从雪山里捡了一个孩子养着,村子里的人都传说那个孩子是狼孩儿,不然那么小一个婴儿,怎么会在雪山里,所以大家都惯孩子叫阿狼。
捡了孩子没多久,老张头就有了一个亲生儿子,可想而知,老张头对大儿子阿狼就不怎么上心了,后来阿狼就搬出了老张头家里,在旁边自己盖了一个房子,还做起了背尸人。
背尸不体面,但是很赚钱,阿狼不知道背过多少尸体,今天却要背着自己养父的尸体从雪山出来。
怪不得村们会如此围观,人生好像充满了戏剧,是一出笑泪参半的黑色幽默。
老张头的儿子哭的要死要活,反观亲自将老张头的尸体背出来的阿狼,则是没有什么反应,麻木的站在旁边。
万俟林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阿狼的背影,看不到他的样貌和表情。
从后背看起来,阿狼身材高大,应该有一米八五向上,并不是白斩鸡的类型,肌肉流畅却不纠结,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料的典范,换句话说,天生的衣服架子。
这冰天雪地的,还飘着小雪,阿良竟然只穿了一件棉马甲,露着两条肌肉流畅的胳膊,天然的小麦色皮肤充斥着男性荷尔蒙的气息,腰间围着一条黑皮带,衬托着宽大的肩膀和精瘦的腰身。
阿狼就这样静静的站着。
老张头的儿子哭喊了一阵,意识到了阿狼,指着阿狼大骂说:“你这个白眼狼啊!你真的是狼啊!狼狈子!我爹养你这么多年,给你吃,给你喝,拉扯你长大,把你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他如今死了,你这个狠心的人竟然不掉一滴眼泪,你到底是什么心肠啊!”
老张头的儿子哭哭啼啼,旁边村民们也指指点点。
“是啊,咋不掉眼泪呢?”
“他爹都死了,虽然是干儿子,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你不知道?这个阿狼流的是狼血啊,平时就古古怪怪的!”
“说不定山里的事情,就是他干的!”
“他干的?为了什么啊?图个什么?”
“为了什么?背尸赚钱啊!雪山出了这么大的事,人心惶惶的,只有他赚的盆满钵满,一个人发大财!”
“要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
旁边的村民唠叨着,老张头的儿子哭喊着,一时间竟然形成了震耳欲聋的“交响乐”,那阿狼始终默默的站着,终于,发出了一个声音。
“啧。”
没错,是“啧”,他咋了一下舌头,吐露出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老张头的儿子,还有那些嚼舌头根子的村们全都噤了声,空气中只剩下“呜呜呜”的风声,好像哭丧。
阿狼的声音很有磁性,带着一股低沉,声音平板,听到他的声音,就会联想到一块厚重的钢板。
万俟林木还是看不到阿狼的面容和表情,只听到阿狼的声音说:“哭哭啼啼烦死了。”
老张头的儿子怔愣的看着阿狼,随即反应过来,暴怒的说:“你……你说什么?!”
阿狼的声音没有一点悲切,反而染上一丝丝狰狞的笑意,说:“这么舍不得你爹?干脆杀了你,送你和你爹去团聚。”
“你……”老张头的儿子大喊着:“乡亲们你们都听听!都听听,他说的是人话吗!?是人话吗!白眼狼!简直就是白眼狼!”
村民们也被阿狼的话吓怕了。
阿狼稍微侧了一下头,看着老张头的儿子,他一侧头,万俟林木虽然还是看不见他的容貌,但是能看到他高挺的鹰鼻。
阿狼又开口了,冲着老张头的儿子说:“背尸的钱。”
“你管我要钱!?”老张头的儿子说:“这……这也是你爹!你竟然管我要钱?!爹!爹你看到了,你养的这个白眼狼儿子啊,您放心好了,儿子绝对不会把您留下来的钱分给他一毛!一毛都不给!”
阿狼冷冷一笑,说:“老头的钱我一分不要,背尸的钱必须给。”
老张头的儿子听到他不要遗产,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提起口气,非常不舍,动作扣扣索索的从兜里掏出五张叠的很窄的大红票子。
啪!
阿狼没说话,直接一把抢走那五张大红票子,没有再看老张头的儿子一眼,也没有看地上的身体,转身大步离开,往自己的木屋而去。
万俟林木在旁边围观了一会儿,眼看着他走进木屋,摸着下巴说:“我看这个阿狼,脑子没问题啊?”
旁边好事的村们听到了,立刻小声的说:“你们是外乡人吧?千万别招惹那个白眼狼,他是狼孩儿,身体里流的都是狼血,和咱们不一样,古怪得很,有的时候比谁都精明,有的时候却掰不过来。”
的确是挺古怪的。
万俟林木招招手,说:“走,咱们去会会这个阿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