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林木跌入了无尽的昏暗之中, 缭绕的香气让他睁不开眼睛, 昏昏沉沉的陷入了睡眠。
隐约之间, 万俟林木感觉自己的嘴唇被什么一点一点的触碰, 还带着温度, 起初是蜻蜓点水, 后来则是狂风暴雨一般……
万俟林木登时后背发麻, 这里可是墓葬,难道是粽子?
“唔!”
万俟林木牟足了劲儿,用尽全力猛地睁开眼睛, “啪!”一拳打出去, 拳头瞬间被一只宽大的手掌纳住。
随即一个熟悉的声音微笑着说:“木木, 刚起来就这么暴力?”
万俟林木定眼一看, 原来是罗参!
四周还是墓葬, 黑灯瞎火的, 地上滚着一个散发着惨白光线的手电筒,照得罗参脸色狰狞,又青又白。
罗参就这样, 在“鬼片特效”的衬托下,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一瞬间万俟林木还以为做梦呢, 要不是嘴皮上刺辣辣的疼,都快被罗参给啃破了,万俟林木肯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万俟林木左右看了看, 说:“小哑……不对, 丁雪阳呢!?”
罗参抬了抬下巴, 说:“带着欧师爷走了。”
万俟林木缓了缓神,突然觉得罗参有点太平静了,狐疑的上下打量着罗参,说:“我们刚才都昏过去了,你怎么没事儿?”
罗参笑了笑,说:“因为我有防备啊。”
“防备?”万俟林木更是狐疑,说:“你早就知道下小哑巴就是丁雪阳了?”
罗参说:“也不是太早,有所怀疑,所以留了一个心眼。”
刚才香味突然席卷的时候,所有人都晕过去了,不过罗参并没有晕过去,他只是屏气凝神,装作晕倒在地上而已,等丁雪阳带着欧师爷一走,立刻就坐了起来。
万俟林木说:“你怎么怀疑他的?”
罗参笑着说:“你知道的,丁雪阳的那一套,都是白木喜欢的,我可不喜欢。”
的确如此,丁雪阳的那一套都是针对白木的,白木喜欢温柔无害型的,丁雪阳每次都装成这种类型,不论是丁老师还是小哑巴,都是那种天然无害,需要别人保护的小白花类型,而白木显然天生对这种类型没什么办法,一次两次全都掉进圈套里。
不过这种类型可不是罗参的菜,罗参其实很早之前就有点怀疑小哑巴,但没什么证据,也只是凭借直觉。
毕竟当时万俟林木说,丁雪阳的占有欲和控制欲这么强,肯定会混在队伍里,潜伏在白木身边才对,丁雪阳一直没有出现,这让罗参非常奇怪。
而队里和白木关系最好的,就要数三番两次被白木搭救的小哑巴了,所以罗参也只是“正常”怀疑,起初根本没有证据。
“后来……”罗参说:“在墓室里的时候,我可以说是确定了,那两个打手都受伤了,但是小哑巴完全没有受伤,殉葬墓室里那么多粽子,难道凭运气就可以全身而退么?”
万俟林木点点头,的确如此,小哑巴的“运气”也太好了。
罗参又说:“其实还有第一点,你们可能都没有注意。”
万俟林木说:“什么?”
“他没有出汗。”罗参轻飘飘的说了五个字。
“出汗!?”万俟林木有点迷茫,说:“这和出汗有什么关系?”
罗参笑着说:“丁雪阳易容成小哑巴,那可是高端的易容,不是随便画两下就可以的,为了瞒过大家的眼睛,他的身材长相,甚至是骨骼都有所变化,这样子的精密易容,最怕的就是出汗,出汗是伪装的第一大忌,这一路上咱们的运动量不算小,小哑巴却从来没有出汗。”
万俟林木说:“原来如此。”
现在想一想,当初还在船上的时候,小花花突然跑掉,跑进了欧师爷的房间,很有可能是因为小花花第一时间认出了小哑巴就是丁雪阳,所以才会跑过去亲近小哑巴的。
罗参说:“地图本来在丁雪阳的手里,但是他画了这么一个大圈子,把地图送到卢老板手里,又易容混入卢老板的队伍里,让卢老板带路来剑冢,藏得如此之深,肯定有什么秘密,我就想,不如来个将计就计……”
所以罗参发现小哑巴就是丁雪阳的时候,根本没有声张,想要按兵不动,看看丁雪阳到底要捣什么鬼。
万俟林木说:“还等什么,快把大家叫醒,咱们赶紧跟上去。”
万俟林木和罗参分头叫醒众人,万俟林木转头一看,睡得最香的,不用猜了,一定是余仇无疑。
余仇躺在地上,把身体蜷缩在一起,陷入了深度的睡眠之中,睡得直打小呼噜。
万俟林木伸手晃了晃余仇的肩膀,说:“小余?余仇,醒醒了,嘿!别睡了,醒……”
醒醒……
万俟林木的手碰到余仇的肩膀,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周边的环境突然产生了变化,快速扭曲起来,空间好像都在旋转,万俟林木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唰——”一下将他吸了进去。
四周的景象瞬间变化,不再是滕玉公主的主墓室,金碧辉煌的墓室消失不见,棺材也不翼而飞,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山洞。
开凿得很不走心,到处都是灰黑色的岩石。
山洞里放着滕玉公主主墓室的“同款”铸剑炉,密密麻麻,摆的到处都是,很多铸剑奴隶,穿着古代人的衣服,不停的劳作着。
“啊——”
“别打了别打了!”
“放开他!放开他!放开我儿子!我来祭剑!我来祭剑——”
“不要——不!!”
万俟林木听到了嘶声力竭的嚎哭声,灰黑色的山洞仿佛一个人间炼狱,有很多手持利刃的士兵在四周巡逻,握着鞭子驱赶奴隶,不只是让他们做苦力,而且还把一些选出来的奴隶往铸剑炉的烈火里驱赶。
啪——
啪!
是鞭子破空的声音,撕裂皮肤,奴隶们皮开肉绽,士兵不停的抽打着,逼迫着那些奴隶跳进铸剑炉的熊熊烈火之中……
“别打了别打了,我跳!我跳!”
“我的孩子——放开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还小,我来祭剑,不要杀他……”
壮丁、老人、婴孩,被一个个推入铸剑炉中,熊熊的烈火不断将惨叫和嚎哭声吞噬,然而新的一波惨叫和嚎哭,又像是浪头一样不断的打上来,不断的淹没前面的惨叫和嚎哭,无穷无尽,没有尽头……
万俟林木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切,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就在这样的炼狱之中,一座白骨的剑塔上,摆放着一把合着剑鞘的黑色宝剑。
黑色的宝剑散发着逼人的寒气,套着剑鞘,摆在白骨剑塔上,还在不停的发出金鸣,似乎想要破鞘而去。
一个士兵说:“湛卢不愧是百兵之首!果然煞气十足,不知这剑鞘能不能束缚住湛卢。”
湛卢?
万俟林木看向那黑色的宝剑。
原来这把黑色宝剑,就是欧师爷口中的第一神兵湛卢剑。
当年铸剑大师欧冶子锻造湛卢,湛卢一度成为杀器,沉浮在历史之中,岳飞死后,湛卢宝剑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据欧师爷说,湛卢宝剑被金人所得,金人也想锻造出如同湛卢一样的神兵利器,配备给他们的士兵,作为作战兵器。
万俟林木所看到的这一切,好像和欧师爷所说的不谋而合……
嗡——
黑色的湛卢不停的震颤着,发出金鸣声。
突然,一个低哑的声音回荡在灰黑色的山洞中。
“你想死吗?”
这个声音很耳熟。
万俟林木猛地想起来,就是这个声音,卢老板的声音!
而且卢老板说过相同的话,一模一样!
当时大家被巨型鹤追赶,余仇开车,因为受到了惊吓,突然陷入睡眠,车子撞向大树,如果不是卢老板强打方向盘,他们现在可以能已经出车祸进医院了……
卢老板生气极了,揪着余仇的衣领子,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想死吗?
灰黑的洞窟中,又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如果能还给你自由,死算什么?”
谁在说话?
万俟林木快速环顾四周,不是那些士兵,也不是那些被迫跳入铸剑炉中的祭剑者。
嗡——
白骨剑塔上的湛卢还在不断的鸣响着。
第二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他说:“看着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这第二个声音也非常耳熟,万俟林木震惊的发现,这第二个声音软软的,带着一丝慵懒,竟然是余仇的声音。
卢老板在和余仇对话?
余仇的声音轻飘飘的,又说:“我想让你离开这里……不惜一切。”
不惜一切……
这四个字一落,就听到“咔嚓!!!!”的巨响。
整个山洞都剧烈的摇晃了起来,士兵们露出惊惧的表情,大喊着:“剑鞘……剑鞘裂开了!”
啪嚓——
碎裂声席卷而来,湛卢的剑鞘突然碎裂,碎片崩裂,向四周迸溅,万俟林木连忙抬起胳膊,护住自己的眼睛。
“木木?”
“木木!”
“嗬!”万俟林木听到耳边的呢喃声,猛地睁开了眼睛,对上了罗参关切的目光。
罗参说:“木木,没事吧?”
万俟林木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眼皮有点沉重,刚才竟然睡着了?
他明明是去叫醒余仇的,怎么突然就睡着了?
其他人都已经醒过来了,包括余仇,余仇也睁开了眼睛,说:“你刚才竟然进入了我的梦境。”
“我?”万俟林木指了指自己,原来刚才那些奇怪的画面,是余仇的梦境。
犰狳睡眠的时候可以感知未来,这本是很“私密”的事情,而万俟林木竟然能进入余仇的梦境,窥伺梦境中的未来?
罗参说:“可能是因为木木你有怀莫的缘故。”
差点忘了,万俟林木之所以没有恐惧感,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心,万俟林木的心脏是怀莫,说起来怀莫的效果也是做梦,和余仇有些“异曲同工”,所以刚才万俟林木接触到余仇的一刹那,竟然吸进了余仇的梦境中。
万俟林木奇怪的说:“但是……我刚才为什么会在你的梦里,听到你和卢老板在对话?”
余仇也有些不解,万俟林木说:“你们之前认识么?”
余仇是一个床上用品店的老板,开在古玩城里,平时就是卖卖道上用的工具,小本生意,而卢老板看起来财大气粗,非常神秘,两个人的交集,应该还是从绑架开始的……
余仇摇头说:“不认识。”
万俟林木说:“那就很奇怪了……”
他说着,卢老板已经站起来,说:“走吧,不要跟丢了。”
丁雪阳已经胁迫着欧师爷离开了,他们要赶紧追上去,否则很有可能跟丢。
众人赶紧离开了主墓室。
万俟林木说:“丁雪阳往哪里走了,我们怎么追上去?”
罗参淡淡的一笑,说:“放心,我留下了记号。”
万俟林木奇怪的说:“你在丁雪阳身上留下了记号?”
丁雪阳这么聪明,如果自己身上有东西,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罗参摇头,说:“不,我在欧师爷身上留下了记号。”
万俟林木:“……”最毒罗三爷啊!
罗参带路,顺着记号一直往前走,很快壁画就消失了,天圆地方的墓室也消失了,转而变成了岩石的甬道,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根本不像是墓葬,反而像是矿洞。
罗参用手电照着四周,说:“这里应该是金人根据滕玉公主墓新开出来的空间。”
粗糙了很多,没有过多的加工,毕竟建造这里的目的是铸剑,就等于一个仓库,也不需要太多的装修。
万俟林木说:“金人为什么要把铸剑的剑冢,开凿在滕玉公主墓里?”
罗参淡淡的说:“如果我猜的没错,因为这个墓葬很凶,煞气很重。”
“剑乃百兵之首,君子佩剑,但是剑同时也是凶煞之器,生而为杀,阴邪无比,铸剑讲究的不只是火候和材料,还要有阴气……”罗参说:“你们还记得之前的殉葬墓室么?吴王驱赶百姓为滕玉公主活活殉葬,殉葬墓室里的百姓被关在这里,经历的不只是生离死别,还有绝望,这样的怨气凝结成了阴气,最适合被剑吞食。”
而且这个墓葬里还有火种,看这个情况,金人本身没有火种,是发现了滕玉公主墓葬里陪葬的火种,所以才打起了铸剑的念头。
罗参又说:“再加上这个墓葬隐蔽,而且铸剑需要用到大量的水,墓葬外面就是湖水,也非常方便。”
万俟林木说:“这么说来,剑冢建立在这里,简直百利无害。”
众人说着,岩壁的隧道开阔起来,地上都是被破解的乱七八糟的机关,大多是一次性的没什么可怕,应该是丁雪阳和欧师爷的杰作,前面进入了一个大洞窟。
洞窟……
万俟林木仰头看着四周,巨大的洞窟,灰黑色的洞窟,这……
“和刚才的梦境一模一样……”万俟林木喃喃的说。
余仇的梦果然可以窥伺未来。
万俟林木向四周看去,不由皱了皱眉,但又不太一样。
梦境中洞窟里有很多士兵,那些士兵都是活的,用鞭子和利器驱赶着奴隶祭剑,而这里……
也有士兵,但根本没有活的士兵。
“这……”余仇捂着自己的鼻子,说:“好难闻,这里是被洗劫了么?”
地上横七竖八,都是尸体,已经全部腐烂变成了白骨,有的则是脱水变成了干尸,他们穿着士兵的衣服,衣服已经斑斑驳驳,但万俟林木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衣服和梦境中士兵穿的衣服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梦境中活着的士兵,全都躺在地上,尸骸堆积成山,没有上千,也有成百。
这里……
曾经遭受过一场大屠杀。
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罗参蹲下来检查了一下,声音低沉,回荡在洞窟中,带着一股森然,说:“全部都是一剑割喉,干脆利落。”
看的出来,罗参对于这种剑法是相当欣赏的,甚至带着一丝丝赞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万俟林木环顾了一下四周,洞窟非常巨大,士兵的尸体一直绵延向前。
他很快在黑暗中找到了那座白骨剑塔,只不过白骨剑塔和梦境中的造型也不太相似,剑塔被改造过,变成了一具白骨塔。
“白骨塔!”万俟林木说。
白骨塔他们都见过,之前在很多墓葬中都看见过,无二为了复活自己,在荒漠的墓葬中也建立过白骨塔,只要祭祀足够的血液,再加上帝俊火种,白骨塔就能复活亡灵,重塑金身!
白骨塔上尸体堆积如山,都是士兵的尸体,扎在森然的白骨上,有的被穿透了手臂,有的被穿透了胸腔,有的干脆被穿透了脑袋挂在白骨塔上,摇摇欲坠。
白骨塔的后方就是铸剑炉,密密麻麻的铸剑炉,其中有一个铸剑炉非常巨大,被其他的铸剑炉包围着。
铸剑炉周围散落的全都是剑,堆在地上,好像在搞批发,应该是这些铸剑炉铸造出来的。
“你们快看!”万俟林木指着巨大的铸剑炉。
铸剑炉里竟然燃烧着火焰,熊熊的烈火焚烧不熄,带着冲天的势头,是帝俊火种!
他们见识过太多的帝俊火种,不需要说,绝对就是帝俊火种无疑,除了帝俊火种,没有其他火焰能拥有这样巨大的阳气。
然而万俟林木让大家看的,并非是帝俊火种。
“有人在那里。”万俟林木又说。
巨大的铸剑炉,有一个人影站在铸剑炉上,人影单薄,身材高挑,仿佛被微风轻轻一吹,就会掉进铸剑炉中,被熊熊的帝俊火种焚烧殆尽。
“丁雪阳!”白木怒喝出声。
是丁雪阳!
站在铸剑炉上的人是丁雪阳。
丁雪阳手里拿着一个陶土罐子,想要从铸剑炉中取走帝俊火种。
“唔唔唔!!!”
欧师爷被绑着,嘴巴也被堵着,根本说不了话,倒在铸剑炉旁边,使劲晃着,嘴里发出“唔唔唔”的声音,似乎想让大家来搭救他。
白木看到丁雪阳,眼睛冷酷的能喷出火来,说:“为什么骗我?”
丁雪阳幽幽一笑,在巨大的火焰映衬下,他的脸颊变成了殷红色,判若桃花,带着一股妩媚的温柔。
他笑着说:“白木,我都是为你好。”
白木突然“呵呵……”的沙哑笑起来,说:“果然,你真的嘴巴里没有一句实话。”
丁雪阳站在高处,俯瞰着白木,重复说:“相信我,我都是为你好……我的香丹虽然在你体内,但是只能维持你一时的生命,根本无法延续你伤痕累累的生命。”
白木的唇角跳了一下,说:“既然你这么在乎我,一切都是为了我,当初为何又要囚禁于我?”
丁雪阳仿佛爱惨了白木,但是他又一次一次的伤害白木,白木的元神受损,丁雪阳就是罪魁祸首!
丁雪阳深深的凝视着白木,清秀的脸庞微微抽搐了一下,说:“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爱你啊!我在乎你!我想让你永远陪在我的身边!我想让你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你看谁一眼,我就挖了他的眼睛!你摸谁一下,我就砍了他的双手!你喜欢谁在乎谁,我就撬了他的心肝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白木定定的看着丁雪阳,眼神越来越冷漠,说:“你这样的在乎,我要不起。”
“呜呜呜——”小花花突然大哭了起来,似乎是因为听到两个爸爸吵架,所以哭的非常伤心。
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头顶上的小黄花也蔫了下来,不停的抽噎打嗝,还用两只小肉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使劲摇头,一脸不听不听的样子。
小花花看起来可怜极了,憋着小嘴巴,特别委屈。
小青看到小花花这委屈的小模样,抬起手来,轻轻的蹭了蹭小花花头顶上的小黄花,似乎在安慰小花花。
唰——
就在白木和丁雪阳对峙的时候,一抹冷风突然从万俟林木的脖颈间掠过去。
万俟林木侧头一看,卢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来到了万俟林木身边,一把钳住万俟林木的肩膀,另外一只手横着,掌心里似乎握着什么,但却是透明无形的。
那样透明的东西抵着万俟林木的脖颈,压出一条深深的痕迹。
是一把透明的剑……
在殉葬墓室里,万俟林木就发现了,卢老板似乎拥有一把透明的“兵器”,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他救下余仇的时候就用了这把剑。
万俟林木感受到的冷气,就是从那把透明的剑身上流露出来的,寒气逼人,刺人骨髓。
“你干什么!?”众人看到卢老板突然的反应,全都吃了一惊。
因为没有防备,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白木和丁雪阳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卢老板,万俟林木一下就被卢老板劫持成功。
卢老板狠狠抵住万俟林木的脖颈,说:“都后退。”
罗参眼睛一眯,脸色仿佛凝聚着暴雨,嗓音低沉,已经没有了平日的温柔,甚至连虚伪的温柔也没有,说:“放开他。”
卢老板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面容藏在黑色的斗篷和黑色的口罩之下,幽幽的说:“不用再吵了。”
他说着,发出“呵呵……”的低笑声,笑声不大,却幽幽的回荡在空旷的洞窟中,一声一声的回荡着。
“你们……今天都要死在这里,一个也逃不掉。”
随着卢老板的话音,散落在地上的古剑,发出“咔嚓嚓”的声音,仿佛被什么吸引了一样,“哗啦!”全都飘了起来,就好像被什么牵引着。
“唰!”剑尖对准众人,每一个人身边至少包围了五六把古剑,包括站在铸剑炉上的丁雪阳,周边也被五六把古剑围住,一不小心就会挑破他的喉咙。
万俟林木被卢老板勒住脖颈,不过一点儿作为人质的恐惧心里也没有,谁让白先生把自己设计的这么天不怕地不怕呢。
万俟林木垂眼看了一下,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卢老板淡淡的说:“要怪,就怪你们自己非要掺合进来,我本打算带几个该死的土夫子进这个墓葬,没想到你们偏要跟着。”
“我早就发现了……”卢老板说着,看了一眼站在铸剑炉上的丁雪阳,说:“你千方百计把地图卖出去,又制造出宝藏的消息,就是想要别人替你找到剑冢,然后再伪装起来,掩人耳目的跟着队伍。正巧……我也需要一些人,确切的说,是一些鲜活的血液……”
“也不错……”卢老板话锋一转,说:“翼望山妖邪的血液,无启族长的血液,还有沉香白木王,和香人族长的血液,看来我是赚了。”
万俟林木眼眸一动,说:“哦?为什么没有点名余仇?”
他的话音一落,万俟林木和罗参对视了一眼,“唰!”罗参掌心一分,黑色的鱼线瞬间缠在余仇的脖颈上,向后一拽。
“嗬——”
余仇被他一勒,有些反应不过来。
卢老板的脸色瞬间楼下来,目光变得狠戾森然,说:“放开他!”
罗参轻笑一声,说:“我刚才,好像也说过同样的话。”
卢老板身上充斥着一股暴怒的气息,森然的冷气弥漫而来,不只是从那把透明的剑上,还从卢老板的身上逼出,万俟林木被他冷的一个哆嗦。
万俟林木镇定自若的说:“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根本不是什么卢老板,你是……湛卢剑吧?”
卢老板眯了眯眼睛,没有否认,很自然的承认,说:“没错。”
万俟林木又说:“你千辛万苦的进入这个墓葬,是因为你想利用白骨塔,重塑自己的真身吧?我猜你一直蒙着脸,是因为你根本……没有脸。”
万俟林木的话音一落,卢老板拽下了自己的黑色口罩,同时脱下了自己的黑色兜帽。
“嗬——”余仇和绑在地上的欧师爷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是真的!
万俟林木就说的没错,卢老板黑色的口罩和黑色的兜帽下,根本没有脸,确切的说,是什么都没有。
他只有一双黑色的眼睛,除此之外全都是透明的,隐藏在黑暗之中。
滕玉公主墓藏中的洗剑池,潭水照出的卢老板,就是真正的卢老板,他本就只有一双眼睛,其余什么也没有。
万俟林木点点头说:“你的灵力受损,让我再猜猜,一定是被金人困在这里做研究的时候,受的伤吧?你丢失了真身,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逃跑,然后在这里大开杀戒,把所有的金人士兵全都杀了,还弄了一个白骨塔,想要复活自己的真身,对么?你将计就计,买下丁雪阳的地图,也是想要骗一些土夫子进剑冢,获取他们新鲜的血液,对么?我说的,都对吧?”
“呵呵……”
卢老板,不,湛卢发出沙哑的笑声。
“你很聪明,但你仔细看看,这些士兵死了有多久?如果我真的想要重塑真身,为什么要等到他们的尸体都腐烂了,血液都耗干了,才开始重塑真身?”
万俟林木一时间也有些想不通,其实想不通的地方有很多,他只是诈一诈湛卢而已。
湛卢淡淡的说:“如果我想要恢复真身,现在的我,已经是一把真正的湛卢了。”
罗参眼眸一动,只说了两个字:“余仇。”
说实在的,余仇本人都很迷茫,一脸不解的看着众人,他现在很不能理解眼下的情况,白木和丁雪阳对峙,卢老板又突然反水,现在罗三爷挟持着自己,而被挟持的余仇还不清楚情况。
余仇说:“我?我又怎么了?”
湛卢的眼眸看向余仇,眼神慢慢柔和下来,说:“没错,就是因为余仇,如果你敢伤害他一根汗毛,我绝对让万俟林木生不如死!”
罗参微微一笑,说:“这句话我可以原样送给你,如果你敢伤害万俟林木一根汗毛,我同样让余仇生不如死。”
万俟林木拍了拍手,完全没有被绑架的紧迫感,说:“好了好了,既然大家都这么生不如死,不如你把事情说一说,我们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湛卢的眼神很凌厉,扫了一眼万俟林木,似乎觉得他在耍花样,众人僵持了大约两分钟,但是大家都有人质在手,不分伯仲,丁雪阳又被古剑抵着脖颈,完全不能搞小动作。
湛卢终于开口了,说:“我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我在乎的……是他。”
是他。
湛卢的目光抛向一脸迷茫的余仇。
很多很多年前,铸剑大师欧冶子锻造湛卢,一时间掀起了不少腥风血雨,无论是江湖、部族,还是各国诸侯,都认定湛卢为第一宝剑,能得到湛卢,不仅是莫大的荣耀,也是身份的象征。
随着历史的洗礼,湛卢一路辗转,流窜在各种英雄豪杰帝王霸主的手中,而湛卢的最后一次出现,则是在抗金英雄岳飞的手中。
岳飞被杀之后,湛卢一度失踪,果然如同欧师爷所说,辗转流落到了金人手中。
金人觉得,岳飞之所以这么勇猛,都是因为湛卢的缘故。
湛卢生而为杀,乃是天下第一的凶煞之气,只要握着湛卢剑,都能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金人觉得,如果能掌握这种力量,那么就能催动士兵的潜力,从而得到天下,一扫南下。
只不过想要锻造出湛卢这样的宝剑,实在太难太难了。
湛卢淡淡的说:“如你们所想,我的确是欧冶子用帝俊火种锻造出来的……”
金人抓了很多欧氏的传人,逼迫那些传人说出锻造的秘方,于是金人开始大肆寻找帝俊火种。
没想到真的让他们找到了,就在这里,滕玉公主墓。
滕玉公主下葬的时候,有帝俊火种陪葬,因为吴王知道,被驱赶进来的殉葬者怨气很强,肯定会影响墓葬的风水,所以特意放了帝俊火种这样的宝贝镇邪。
但是吴王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他女儿的墓葬却为后世做了嫁衣。
金人发现了滕玉公主的墓葬,打开墓葬,取出了帝俊火种,发现这里的风水和阴气特别适合锻造,再加上隐蔽又临水,帝俊火种根本不需要取出墓葬,直接又开凿出了一个剑冢,就在这里就地锻造。
湛卢说:“一开始,他们的锻造并不成功,得到了帝俊火种又怎么样,天下第一的宝剑难道可以人手一把么?他们锻造出来的,不过是一些废铜烂铁罢了……”
后来金人开始抓奴隶、俘虏,还有一些老弱百姓进入墓葬——祭剑。
万俟林木听着,忽然发现了一个秘密,原来自己在余仇的梦境里看到的不是未来,而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梦境中洞窟里的惨叫,是祭剑的声音,那些金人用孩子要挟母亲,逼迫母亲跳入铸剑炉,用鞭子驱赶壮丁,不跳进炉子,就要被活活打死。
他们还用帝俊火种做各种实验,巨型鹤就是通过火种的锻造而生出的怪物。
这一切,湛卢都看在眼里。
湛卢跟随了那么多霸主,吸取了天地灵气,早就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灵体,他天天听到哀嚎的声音,天天被哭泣的泪水滋养着。
“生而为杀,我生来就是为了厮杀,但只能在战场上厮杀,我从不杀害妇孺……”
湛卢看到这一切,非常气愤,剑灵有了反应,不断的金鸣,震颤着整个洞窟。
金人发现了湛卢的反应,害怕湛卢的威力,所以……
湛卢淡淡的说:“他们给我找了一个剑鞘。”
“剑鞘?”
万俟林木喃喃的低声自语了一句,的确,当时在梦境中看到的湛卢宝剑,是锁在剑鞘里的。
湛卢说:“剑鞘做的很巧妙,剑鞘来了,我被锁在里面,没办法再反抗,就这样,日复一日的看着那些老弱哭泣,日复一日的听着那些妇孺惨叫,无能为力……”
套入剑鞘的湛卢,再也不是宝剑,而是一个囚徒!
是什么样的剑鞘,竟然能束缚住千年的湛卢宝剑?
万俟林木心中有一个疑问,他刚想提出这个疑问,湛卢已经帮他解决了。
湛卢的声音沙哑到了极点,他的目光紧紧盯着余仇,一双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那么明亮,说:“是一把……犰狳皮甲,制成的剑鞘。”
犰狳……
皮甲……
余仇的脸色瞬间苍白,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他不知道为什么,脑袋里一片混乱,交织成麻,拧在一起,怎么也理不开,好像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但那破土的代价,是痛苦。
湛卢沙哑的声音继续说:“他们抓住了一只灵兽犰狳,剥掉了犰狳的皮甲,用他的皮甲做成了剑鞘,将我束缚起来……”
“我……?”余仇颤巍巍的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不可置信,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是脑子里更加混乱了,痛苦的海浪拍打着余仇的记忆。
湛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平静的说:“犰狳见人则眠,梦境预示着未来,而你的梦境时灵时不灵,有的时候也看不到梦境,不觉得很奇怪么?因为你……”
根本不算是犰狳。
而是犰狳皮甲,做成的剑鞘……
余仇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嘴唇微微颤抖起来。
湛卢又说:“我的锋芒完全被这只剑鞘隐藏起来,无能为力……这只剑鞘,本是金人找来的‘刽子手’,但他……傻的出奇。”
剑鞘与湛卢日日相处,竟然痴迷上了锋利冷酷的古剑,成为了湛卢的小忠犬。
剑鞘能和湛卢在一起,每天都非常满足,无论周边的环境有多么阴暗,多么潮湿,多么像人间地狱,小剑鞘都非常满足。
然而湛卢却不高兴,他不说话、不笑、不哭、不眨眼。
死气沉沉……
——你想死吗?
湛卢说。
——看着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剑鞘说。
——我想让你离开这里……不惜一切。
——即使是,粉身碎骨。
剑鞘说完这句话,坚硬无比的犰狳皮甲,突然发出“咔嚓——”的脆响声,一片片撕裂了自己的“皮肉”,绽放出湛卢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