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启族是正义之师。
无启族的族长, 更是担负天下苍生。
罗参“第一眼”见到那个妖邪的时候, 被挖了眼睛。
之后的日子, 又被囚困在翼望山无边的墓葬之中。
那个妖邪,阴狠毒辣,没有人性, 充斥着暴戾和乖张,蛮不讲理。
然而日子一天一天这样过下去。
罗参发现……
其实妖邪也有脆弱的一面, 他虽然蛮不讲理, 但并不胡乱杀人, 甚至没吃过任何一个“供品”, 连杀生也不会。
和村民们的传言不尽相同。
无启族的第四代族长, 就这样, 慢慢的再一次喜欢上了万俟林木……
他看不见,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看不见, 却感受得一清二楚。
那个唤作林木的妖邪,既坚强,又脆弱,既强大, 又软弱,好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总是在没人的地方,反反复复的叨念着……
——无启, 无启……
——为什么要骗我。
——一百二十年, 为什么要我等你……
被求困在翼望山上的日子, 单调又无趣, 却让罗参深陷其中,而且越陷越深。
直到……
罗参的大限日。
身为无启族的嫡传血脉,罗参的确可以永生不朽,却要回到无启族的土壤中,才能获得不朽的新生。
然而当时罗参有些犹豫了,不如趁现在,在这里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不用再忘记,不用再惹人伤心。
不用再被迫说谎,不用做一个说谎的骗子。
这样……多好。
罗参选择无声无息的死去,然而这一切却被那个单纯的妖邪知晓了。
“木木,真想……再看看你。”
罗参最后对万俟林木说的,恐怕就是这样一句话。
他混混沌沌,没有力气,似乎马上就要陷入深沉的睡梦之中,耳边是万俟林木急促的声音:“谁允许你死的!?”
“我不让你死!”
“凭什么,你的命是本座的,本座应允你了吗?!”
万俟林木疯狂的抱起罗参,罗参身材高大,太过沉重,白衣的年轻人踉跄了好几步,却执着的抱起罗参。
年轻人浑身缠缚着粗重的铁索。
哗啦——
哗啦……
铁索发出沉重的响声,随着年轻人一步步前行,不停的牵引,限制着年轻人的步伐。
不能离开翼望山。
不能离开这个囚笼。
在养尸成功之前,离开翼望山,等待万俟林木的,只有灰飞烟灭。
罗参迷迷糊糊之际,却听万俟林木轻声的说:“我带你回家。”
啪嚓——!!!
黑色的锁链纷飞,铁索震裂。
翼望山无尽的墓葬震颤着,土崩瓦解,四散崩塌!
无边的黑暗,吞噬了罗参的意识,之后的事情他没有任何印象。
但是罗参知道,自己并没有死去,而是又一次,在无尽的黄土之中复活了。
他爬出黄土,迎接日光,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想不起来。
却有一句话回荡在耳边……
——去找他。
——去找他,告诉他,没有骗人。
——一切都不是谎言,去找他!
罗参的记忆犹如潮水,惊涛骇浪一般,一浪接一浪的扑过来,击打着最柔软的心尖。
他只记得自己大限将至,还有翼望山坍塌的声音,其余的并没有印象,但是也不难猜测出来。
万俟林木离开了翼望山,而且他的真身受损,养尸的镜棺四散崩塌,这一切的一切,全都说明……
万俟林木为了他,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离开了翼望山,把他送回了无启的故乡。
亲手……
埋葬了罗参的尸体。
让罗参得到不休的永生,而自己,彻底消弭在三界之中……
如果不是因为万俟景侯偶然遇到了万俟林木的元婴,见到万俟林木拥有自己和温白羽的血统,把他捡回去养大,说不定当时那小小的元婴,已经被一场大雨,或者一场大风,吃的灰飞烟灭,再也寻不到任何踪迹……
罗参昏迷着,微微蹙着眉,口舌之中有一种腥甜的味道,不断的蔓延着,他的眉头越皱越深。
咳!
伴随着一声咳嗽,猛地睁开了双眼!
“罗参!罗参?”
耳边是万俟林木兴奋的声音:“罗参,你醒了?”
罗参睁开眼睛,四周是无尽的火红色花海,万俟林木的手腕还在他的唇边。
掌心已经被刀子划烂,伤口凝固的乱七八糟,形成一个个狰狞的血痂,手腕的地方又划了好几刀,血水顺着万俟林木白皙的手腕滴滴答答的流淌而下。
罗参的口中一片腥甜,那是血的味道,是万俟林木的血的味道。
万俟林木一直在喂他解毒的凤凰血。
“罗参,你真的醒了?”万俟林木露出一个笑容,庆幸的笑容在年轻人冷漠的脸面上绽开,比身边的火浣花还要明艳的多。
“木木……”
罗参慢慢伸出手去,轻轻的抚摸着万俟林木的脸颊,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胸腹中就算被火浣花灼烧的再疼,似乎也没有了感觉,一切都无法抵挡罗参的欣喜。
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木木……我记起来了。”
他说着,突然翻身而起,万俟林木还没有任何反应,就被罗参一把抱住。
众目睽睽之下,罗参一句话没有,竟然直接吻了下来。
其他人还在惊喜罗三爷醒了过来,没来得及说话,所有的声音全都卡在了嗓子里,尴尬的赶紧转过头去。
金缕一脸好奇的看着罗参和万俟林木亲密,因为好学,似乎想要学习,看的无比认真。
尤其金缕平日里都是个霸道总裁的冷酷模样,这么直勾勾的看着,眼神还冷冷淡淡的,也是挺奇怪的。
大金赶紧拽了一把金缕:“别看了,回避。”
金缕一脸不解,说话还是不利索:“他们……在、什么?”
大金也不好解释,毕竟金缕他还是个宝宝!
大金支支吾吾的,灵机一动,真是为自己的机智点赞:“他们在……表达高兴!”
真是太聪明了!
金缕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不等大金反应,已经低下头去,亲在了大金的嘴唇上。
蜻蜓点水。
似有若无。
大金一愣,登时呆若木鸡,震惊的仰头看着金缕:“你……你……”
金缕一脸坦然,君子坦荡荡,还是那副冷漠无情的霸总模样,淡淡的说:“哦,我、也……高兴。”
大金:“……”自作孽,不可活!
万俟林木没想到罗参一醒过来就这么劲爆,不过万俟林木向来是一个“来者不拒”的人。
罗参紧紧拥着万俟林木,声音沙哑低沉,用最温柔的嗓音说:“木木,我没有骗你,你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无论我忘记多少次,都会重新爱上你……”
万俟林木一脸冷漠的迷茫,眼皮狂跳,罗参中了火浣花的毒,怎么醒过来之后变得这么粘人?说情话的段位又变高了?
万俟林木稍微离开了一些罗参,用手背试了试他的额头:“没发烧啊。”
罗参差点给他气笑了,又亲了一下万俟林木,这次是额头,轻轻的,带着无限的宠溺:“相信我。”
他说着,正巧看到了万俟林木手腕上戴的“砗磲石”手链,手链中间挂着一个漂流瓶,装着一对眼珠子。
罗参看到那对眼珠子,毫无疑问,那就是自己的眼睛。
当时他第二次上山,却忘记了万俟林木,让万俟林木苦等一百二十年,还大骂他是妖邪,万俟林木一气之下,亲手挖了罗参的眼珠子。
罗参苦笑一声,心想木木这个气劲儿也不小啊。
罗参握着万俟林木的手腕,给他包扎伤口,笑着说:“这东西,你戴着,比我戴着好看。”
万俟林木奇怪的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漂流瓶,什么东西?
罗参也没有解释什么,给他包扎了伤口,正巧羽燃也醒了过来。
火浣花对于普通人来说,只是致幻,并没有生病危险,羽燃慢慢醒过来。
羽伯赶紧去扶:“少爷,少爷您感觉怎么样啊!”
羽燃有些头晕目眩,稍微醒过来一些,立刻紧张的说:“火浣!我刚才看到火浣了!”
“火浣!他从……从城门上跳了下来!”
“他……他摔死了……”
从城门上跳下来?
万俟林木说:“从城门上跳下来的,不适钩喙么?”
“钩喙?”羽燃喃喃的说。
万俟林木说:“咱们来的时候,那些壁画上,画的不就是钩喙自杀的情景么?”
大金说:“你刚才中了火浣花的毒,会不会因为看过那些壁画,所以才会有所联想。”
羽燃被他们这么一说,也有些发懵,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儿,可能是受壁画影响。
羽燃说:“那……火浣在哪里?他也从翻版上掉下来了?”
罗参给万俟林木细细的包扎伤口,恢复记忆的罗三爷似乎与之前没什么不同。
要说有什么不同……
好像更加云淡风轻了,温柔中透露着一股淡漠,却对万俟林木更加视若珍宝。
罗参给万俟林木包扎完伤口,还给他打了一个非常完美的结扣。
万俟林木:“……”罗三爷是个完美主义的强迫症。
罗参做完这些,才淡淡的说:“火浣有没有掉下来,我不能肯定,但是有一个问题是肯定的。”
众人看向罗参,说:“罗三爷,是什么,你快说啊!”
罗参淡然的说:“墓道的斜坡你们也见过,机括启动之后翻板非常陡,如果火浣掉了下来,那么他的笔记本是怎么遗失在墓道中,却没有掉下来呢?”
他这样一说,众人登时寂静无声了。
刚才羽燃发现笔记本,因为关心则乱,所以没时间想太多。
如今罗三爷这么一点破,这好像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但因为灯下黑,谁也没有来得及思索。
“你是说,有人故意把火浣的笔记本放在机关上,故意引咱们中计。”万俟林木眯眼说。
“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