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火浣之地8

“二虎?!”

“是二虎!”

“天呢, 是二虎?!”

“着火了!快灭火啊!”

着火的人从棺材里扑出来,因为遇到空气的缘故, 火焰“呼——”的一声,冲天而起,竟然燃烧的更加猛烈了。

瞬间将二虎整个人包裹在巨大的火焰之中。

“啊啊啊啊——”

二虎的声音仿佛恶鬼在咆哮,从棺材中爬出来,“啪嚓——”一声巨响,直接带到了身边一片蜡烛。

供品滚得满地都是,火苗四散, 落在窗帘上, “呼——”火焰更加猛烈, 不停的向外扩散着。

“着火了!”

“着火了,快救火啊!”

“水!救火啊!”

宾客们吓得四散逃跑, 大喊着纷纷跑出祠堂。

二虎踉跄前行,冲向羽燃。

羽燃腿脚不利索,坐在轮椅之上, 根本无法逃跑, “嘭”的被宾客一撞, 轮椅登时翻倒在地,把羽燃甩了出去。

“嗬……”羽燃抽了一口冷气,重重摔在地上。

冒着火焰的二虎不停的扭动着,狰狞的冲过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 火浣一步抢过来, 一把抱住羽燃, 抄起地上的年轻人,快速往后退去。

“你……你……”

二虎大吼着,“嘭!”扭曲的摔在地上,不停的扭动着,仿佛一只被炙烤的活鱼。

“你——你!”

二虎的手指向羽燃,燃烧的双眼充满了愤恨:“你……是你……”

他的声音沙哑,也同样在燃烧,不停的嘶吼着:“是你……”

“水来了!”

“水来了!快救火!”

“哗啦——”

羽伯带着一些宾客,抬了水过来,猛地扑向着火的二虎,还有被燃烧的七零八落的祠堂。

呲——

二虎的身上冒出一股焦黑的浓烟,话没有说完,“咚!”直愣愣的倒在地上,瞬间一动不动。

呲啦——

火焰慢慢熄灭,祠堂里“滴滴答答”的都是水迹,几乎变成了水帘洞,到处一片狼狈,所幸祠堂大体还保存完好。

羽伯定眼一看,赶紧大喊着:“医生!医生!快来看看!”

整个参加祭祀活动的人群里都没有医生,水镇只有一个卫生站,这么晚了估计也下班了。

吴医生从后面挤过来,大喊着:“让一让!我是医生!我是医生!”

他说着,挤过去,蹲下来查看二虎。

“嘶……”吴医生倒抽了一口冷气,根本不用再看第二眼,战战兢兢的说:“死……死了。”

已经死得不能再透了。

宾客们吓得惊呼起来:“死了……”

“天呢,死了……”

“真的死了,怎么办死人了!”

万俟林木冷淡的看着躺在上的二虎,如果不是刚才他冒出来的时候众人认出是二虎,恐怕这时候已经是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

二虎的尸体烧的乱七八糟,焦黑一片,根本分不出什么来。

刚才还燃烧着愤恨的眼珠,此时已经烧的不成模样,与焦黑的眼眶混为一体,分不出“你我”。

但令人惊异的是,即使二虎烧的人不人鬼不鬼,但他的皮……

竟然是完整的。

完好的。

甚至像……

艺术品一样。

充斥着缎子的光泽,映照着苍白的月色,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火浣布!!”人群惊叫出声。

“火浣布!”

“这不是羽家的火浣布吗!”

“竟然是人皮啊!人皮!”

众人都受了惊吓,又见到了失传已久的火浣布,吓得更是哆哆嗦嗦,根本不敢多看一眼。

万俟林木却“嗯?”了一声:“棺材里是不是有个洞?”

他这一句话算是点醒了“梦中人”,二虎他不是羽家的人,怎么突然从羽家的棺材里爬出来了?

万俟林木这么一说,众人才看过去,棺材黑漆漆的,显然也被烧了,但是木头很坚固,而且是实心的,这种木头就算是燃烧上三天三夜,也不会烧尽,经过水浇,又恢复了平静。

黑漆漆的棺木中,有一个黑洞,像是一张野兽的大嘴,吞噬着无边的黑暗。

深不见底……

众人经过二虎的事情,胆子都小,根本不敢走过去看。

羽伯吓得不轻:“这……这怎么会有个洞?这棺材……不是、不是衣冠冢么?”

二虎并非是藏在棺材里,确切的说,应该是从棺材的黑洞里爬了出来。

其他人不敢过去,万俟林木的胆子却很大,他慢慢往前走,被罗参拉了一把。

罗参担心他的安全问题,说:“我来。”

他说着走过去,将手机的电筒打亮,首先往棺材里照去。

手机的电筒光虽然不算太亮,但是一般情况下也够用了,但显然眼下不是一般情况。

手电光照进黑洞中,黑压压的四周只是被照亮了一小部分,根本无法找到底端。

野兽的血盆大口仿佛慢慢开启了一小部分,绝大部分却仍然藏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这……”

“这到底有多深?!”

“棺材底下竟然是个地道?”

“羽家还有地道?”

“可二虎是怎么爬进去的?”

二虎在多番纠缠羽燃之后,突然消失了,当时罗参和万俟林木还曾经去寻找过二虎,不过很不巧,当时二虎突然不见,羽伯在大门口忙碌,并没有看到二虎离开。

想必那时候二虎还在羽家,而且和这个地道脱不开干系。

但二虎之后又遇到了什么事情,竟然浑身着火,变成了一张火浣布?

而且这个场面和投影太像了,就仿佛是一次重现,只不过主人公变了模样而已。

羽伯是羽家的老人了,显然也不知道这是在怎么回事,慌张的说:“少、少爷,这里怎么会有个地洞啊,这……唉!”

宾客们一方面害怕,一方面又好奇,躲在老远的地方,不肯散去,围观着祠堂。

羽燃的轮椅撞在地上,因为是木质的,不经摔,已经裂了,火浣力气大,冷着一张脸抱着羽燃。

羽燃眼神微微一动,比羽伯要镇定的多:“羽伯,先把宾客们全都送回去,这事不宜外扬。”

羽伯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对,我这就把大家送出去。”

他说着,赶紧往外跑:“各位,各位宾客,今日就且回去吧,回去吧。”

“真是不好意思,大家都回去吧。”

“我送送各位。”

羽家就两个下人打理,火浣还要抱着羽燃,羽伯颤巍巍的送各位宾客出门。

宾客们虽然十分好奇,但是这种事情好奇死得快,二虎的死状实在太过惨烈,所以也不好多问,战战兢兢的都离开了羽家。

万俟林木他们是住在羽家的,自然不可能离开,这大晚上的离开也没有地方住。

羽伯就送他们回了客房:“真是不好意思,各位贵客受惊了,今日先休息吧。”

羽伯看起来很忙,毕竟还要处理二虎的事情,送了他们之后,赶紧愁眉苦脸的往后山祠堂而去,嘴里叨念着:“这都什么事儿啊!”

万俟林木趴在窗子边,看着羽伯离开的背影:“这个羽家,秘密还挺真是多啊。”

罗参拿了件衣服,给他披在肩上:“把窗子关了吧,天气凉。”

万俟林木也觉得挺凉的,本想缩回来,但是一动,腰疼的厉害,不由“嘶……”了一声。

罗参他“挤眉弄眼”,表情十分丰富,平日里万俟林木总是冷淡着一张脸,只是对钱才感兴趣,对其他事物都很冷淡,如今万俟林木的表情竟然丰富了起来,岂不是很有趣?

而且这丰富的表情,还全是因为罗参本人。

罗参微微一笑,万俟林木冷冷的说:“还笑,都是因为你。”

罗参说:“就当是木木对我的表扬了。”

万俟林木“嘭!”狠狠将窗子撞上,走回房间里,趴在床上,对罗参招了招手,地主爷一样:“过来,给我捶捶。”

罗参像是个“小丫鬟”,勤勤恳恳的走过来,毕恭毕敬:“是,老公大人。”

万俟林木:“……”千万不要高估罗三爷的下限,因为罗三爷根本没有下限这种东西,脸皮要多厚,有多厚。

万俟林木享受着特级服务,舒服的迷迷糊糊:“你说那条地洞是干什么用的?总不会是防空洞吧?”

罗参保持着动作:“羽家是个老宅,如果说是防空洞,其实也说得过去,但这个地洞的年代,应该比防空洞要早得多。”

万俟林木眯着眼睛,转头去看罗参:“你怎么知道?”

罗参微微一笑:“还有罗三爷不知道的事情?”

万俟林木:“……”差点忘了,罗参可是道上鼎鼎大名的总瓢把子,总是要有一些能耐的。

万俟林木说:“不会是……盗洞吧?”

罗参摇头说:“洞口整齐,盗洞应该不会如此精细,除非是官盗。”

盗洞这种的东西,一般都比较“实际”,保证不塌,能够出入就可以了,谁会花这么大心思在一个盗洞上?

但是官盗就不同了,古代有很多官盗,越是混乱的年代,官盗就越是“发达”,汉朝流行厚葬,墓葬风格奢靡,可不只是一些小小的盗墓贼盯上这些厚葬的墓葬,就连历代的皇上们、将军们,也盯上了这些价值不菲的厚葬。

官盗挖一个墓葬,往往能够顶军队三年的口粮,很多朝代都设立自己的淘沙机构。

当然了,除了供给军队,供给打仗之外,也有很多皇帝,喜欢从古墓中掏一些好玩意儿。

因此有些官盗,在盗洞上需要做足功夫,来防止上级检查,这种时候盗洞的规模就有些非比寻常了。

罗参说:“无论是官盗,还是通道,我刚才在棺材里闻到了腐烂的味道。”

万俟林木挑眉说:“还真是墓葬?”

罗参点头:“十有八九。”

万俟林木摸着下巴:“你说二虎到底是怎么回事?黄昏的时候突然消失,祭祖的时候突然着火,而且这个通道,看起来羽伯都不清楚。”

罗参淡淡的说:“不管二虎是为了什么,这件事情显然是有所预谋的,我看过棺材上的痕迹,封钉应该有些年代,封钉的启痕是新的,显然有人故意打开了封钉,目的很可能就是让二虎众目睽睽之下,出现在宾客面前。”

万俟林木说:“也就是说……有人想要在众人面前,曝光羽家的这条地道?”

罗参点头:“很有可能。”

“费这么大苦心,”万俟林木说:“我越来越好奇,这地道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罗参见万俟林木十分享受,就满面微笑的压低了一下头,在万俟林木耳边低声说:“木木,我看你恢复的也差不多了,不如我们……”

万俟林木一听,立刻冷漠的拒绝:“不。”

罗参:“……”

罗参循序诱导:“木木,咱们交往这么长时间了,你难道不会……食髓知味?”

万俟林木嫌弃的看了一眼罗参,知味倒是挺知味的,但是这食髓也太累了,和万俟林木想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

罗参一眼就看穿了万俟林木的意思,笑容温柔极了:“我保证,这次绝对不累。”

“真的?”万俟林木狐疑的看着罗参。

罗参回以一个最温柔的微笑,信誓旦旦的说:“千真万确,我以无启族的名誉保证。”

事实证明……

无启族的名誉早就丢干净了!

第二天,天色大亮。

大金一早得到了重要的消息,赶紧往罗参这边赶过去,赶到罗参房间,敲了敲里面没人。

大金立刻醒悟,看来师父在万俟林木房中,羽家的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安排了两个房间,其实挺浪费的。

大金立刻折返,又往万俟林木的客房去。

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师父。

这天色还早,虽然已经天亮了,但是昨天闹了那么大的事情,羽家还冷冷清清,根本没有一丝人气儿。

就在这冷清的清晨之中,无启族的族长,大金的师父,道上赫赫有名的罗三爷,正坐在客房门口的台阶上,“可怜兮兮”的抱着自己的膝盖。

大金一愣,狐疑的走过去:“师父?”

罗参切换自如,刚才还可怜兮兮,转眼变得风轻云淡,立刻从台阶上站起来,不着痕迹的掸了掸土:“这么早就起了?”

大金点点头,说:“师父,你这是……?”

罗参脸不红心不跳,很自然的说:“早起晨练。”

大金心中佩服,师父已经这么厉害了,竟然还要保持晨练,即使在外面也没有偷懒。

其实大金根本不知道,他这个师父就是欺负他是个老实人,说什么信什么,而且不疑有他。

罗三爷根本不是什么早起晨练,而是后半夜就在门外度过,被赶出了房门。

罗参昨日信誓旦旦的告诉万俟林木,绝对不累,万俟林木信了他的邪,累的手指都抬不起来,但还是拼足了最后一丝力气,将信誓旦旦的罗参赶了出去。

罗参其实是反省了一晚上……

罗参咳嗽了一声:“这么早找我来,有什么事么?”

大金立刻说:“哦,差点忘了,师父,我查到了周长老的动向。”

周长老……

大金说:“族内的人来报,他们在水镇发现了周长老的踪迹。”

罗参眯了眯眼睛:“他又来了水镇。”

之前罗参就查到,周长老三番两次的来到水镇,接近羽家,这次又在水镇发现了周长老的踪迹,显然这个羽家不简单,起码有周长老感兴趣的东西。

周长老感兴趣的东西,无非也就是长生和镜棺碎片。

罗参挑唇一笑:“看来……这次咱们是来对了地方。”

罗参高深莫测的笑容还没有弥漫开,就听到“吱呀——”一声,窗户打开了。

嗖——

一块橘子皮从窗户里面扔出来,正好丢在罗参脚边。

万俟林木趴在窗户边,十分理直气壮的说:“我饿了,弄点吃的来。”

万俟林木还穿着浴袍,显然刚去洗了澡,带子松松散散的,也没有扣子,露出来的耳根都是红印,简直一片暧昧。

大金不知情况,回头看了一眼,赶紧捂住自己的眼睛:“我……师父,我先回去了。”

罗参一看,头疼不已,赶紧把万俟林木“塞”回窗子里,“嘭!”关上窗子,以免万俟林木走光,嘴里说:“这么冷赶紧把衣服穿好。”

万俟林木被推回窗子里,瞥见罗参那醋意满满的表情,闻着一股醋精的味道,隔着紧闭的窗户飘进客房里,不由挑了挑唇角,往嘴里塞了一块剥好的橘子,笑着说:“好酸呢。”

罗参去厨房端早点,因为昨天的事情,羽伯忙的不可开交,也没时间打理早点,早点是准备好了,只是没有端过去。

罗参自己端了早点,回到客房的院落,就听到不远处沸腾的声音。

“我们是来找羽家讨个说法的!”

“没错,给个说法!”

“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万俟林木也被声音吵了出来,靠着门框,掰着橘子吃的津津有味,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好像是二虎的家人找来了。”

肯定要找来,毕竟已经出了人命。

但是远远不止如此。

外面很吵闹,除了二虎的家人,还来了很多镇子上的人,全都堆在羽家不走。

当然这些人不是为了二虎,而死为了羽家的那条地道。

也不知道昨天晚上遇到了什么事情,只是经历了一个晚上,羽家的地道被传得神乎其神。

万俟林木说:“这些人说羽家的地道里,堆放着金山银山,埋藏着一个巨大的宝藏。”

水镇的人都是穷怕了,突听有座金山埋在地下,自然有很多人想要上门分一杯羹,尤其是二虎的家人。

二虎是个流氓,坑蒙拐骗,跟着人进城也没学好,回来还把家人给带坏了,他上面有个哥哥,就叫做大虎。

大虎今天就是来找羽家赔偿的。

“如果你们不赔偿,我就报警了!”

“还有,你们羽家的那个宝藏,必须也分我一半,否则这事情过不去!”

大虎嚷嚷着:“谁知道那宝藏是你们羽家的?没准是你们羽家想要占为己有!”

“我就说嘛,羽家什么狗屁的祖训,不能搬离老宅,原来是老宅底下压着金山啊,怪不得这么落魄了都不搬呢!”

羽家的确有这样的祖训,万俟林木也听罗参说过,当时万俟林木觉得很奇怪,难道是羽民比较喜欢落叶归根?可他们已经不是真正的羽民了,竟然还有这样奇怪的祖训。

结合宝藏一说,还挺合情合理的。

羽燃换了新的轮椅,冷漠高大的火浣推着羽燃。

羽燃朗声说:“各位,我羽家并没有什么宝藏。”

大虎立刻说:“你放屁!我弟弟死的不明不白!现在好啊,你们连赔偿都不给?”

“大家伙儿看看啊,我也不是为了钱!”

“我就是为了我弟弟!那羽家的地道里到底是什么肮脏东西也不知道,竟然害死了我弟弟,还让我弟弟死的那么离奇,我不管,今天我必须下这个地道!”

万俟林木叼着罗参拿来的桂花米糕:“正好了,我也想看看这个地道里是什么。”

罗参把周长老到了水镇的事情告诉了万俟林木,万俟林木听了有些惊讶:“不会真是因为这个地道吧?看来有点意思。”

羽燃被他们吵得头疼不已,“咳咳”的咳嗽起来,火浣赶紧扶住羽燃。

羽燃低头一看,捂住嘴巴的手帕上,竟然有一点点浅红色的液体,是咳血了,但是并不严重。

羽燃眯了眯眼睛,赶紧把手帕掖起来。

羽伯焦急的说:“少爷,怎么办啊,咱们顶不住了,这些乡里乡亲这么一闹,好多合作商都知道了咱们家闹鬼的事情,一大早上的,我已经接到了两个退订单的电话。”

羽燃脸色有些难看,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各位,我羽家从没做过任何亏心事,地道的事情,我事先也不知情,更不知道为什么二虎会偷偷溜进我羽家,还进入了地道,如果大家不信,大可以自己去地道里看看。”

羽燃这是松口了,大虎一听,脸上露出喜悦贪婪的表情,根本没有一点点死了亲弟弟的伤心难过。

人群一听,也沸腾了起来,低声议论着:“听说是金山银山!”

“我听说是很多古董!”

“咱们是不是多少能分一点儿?”

万俟林木立刻来了兴趣:“咱们也去……嘶!”

他刚想要跟上去,结果抻的一个激灵,恶狠狠的咬了一口桂花米糕,好像在咬罪魁祸首一样。

罗参微笑:“木木,还疼呢?我抱着你?”

万俟林木想了想,虽然自己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但是公主抱不太舒服。

“背着。”万俟林木冷漠无情的说。

罗参一笑,甘之如饴:“好,背着你。”

众人来到祠堂,白先生和吴医生已经在祠堂里了,比其他人来的都早。

并非是来看地道的,而是来看二虎的那张皮。

尸体烧的惨不忍睹,那张皮却异常的“光鲜亮丽”。

白先生对火浣布的传闻,也略微有些耳闻,因此十分好奇,但是他本人不通医术,正巧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吴医生。

吴医生是个医生,虽然像是狗皮膏药一样。

吴医生蹲在地上,微微蹙眉,他不笑的时候竟然有一种正义的严肃感。

白先生站在一边,看着他验尸,也不知道怎么了,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无启。

那个自从雪山就消失的人,不见踪影,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

那个令白先生痛恨,却又自卑的人……

白先生盯着吴医生的背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把他们重合在了一起,不由心头狠狠一跳,自己这是疯了么?

白先生赶紧回神,冷漠的说:“看了这么半天,看出个所以然了没有?”

正巧众人走进祠堂,羽伯赶紧来问:“吴医生,这……这二虎到底是怎么死的?”

吴医生说:“烧死的无疑。”

大虎冷笑一声:“废话,长眼睛都能看出来,我弟弟是被烧死的!还以为你有什么不同?狗屁医生!”

白先生一听,莫名火大,登时有些护短,刚要开口。

但吴医生是个没脾气的,人高马大,脾气却很包子,笑呵呵地说:“这位先生说的没错,但……死者的确是烧死的,这没什么可质疑,关键就在这死者身上,好像涂了一层涂料。”

“涂料?”

羽燃转动轮椅,示意火浣推自己过去:“是什么涂料?”

吴医生摇头说:“这我也没有见过,而且手头的资源有限,我也没办法做检测,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涂料让死者的保存完整,而且还有防火的功效,涂料和火反应之后,会在皮上留下光鲜亮丽的纹理,形成了这种……火浣布。”

众人立刻又窃窃私语起来,“这么玄乎?”“不知道是真的假的。”“管他真的假的,宝藏才是关键。”

“没错,宝藏!”

大虎说:“羽家不会想用一个半吊子医生糊弄我们吧,别说那么多废话了,赶紧打开棺材,让我们下地道看看。”

羽燃脸色冷淡,对羽伯点点头。

羽伯就代为转达:“各位,如果想要开棺下地道,我们羽家不会过多阻拦,但是丑话说在前面,这条地道我们羽家也不知道,下面有什么危险,谁也不清楚,如果想要下去的请自便,但一切后果需要自行承担。”

“这么多屁话!”

大虎一挥手:“别废话了,我先下去!”

他说着,就要往棺材的黑洞里钻,一条腿踏进了棺材里,登时却驻了足。

眼睛一转,有些变化。

万俟林木这样的表情看的多了,却是自己永远也没有的情绪——恐惧。

虽然宝藏的诱惑力很大,但是恐惧还是阻挠着大虎。

大虎又把那条腿迈出来,抽出了棺材。

大虎理直气壮的说:“这里是你们羽家,地道也在你们羽家,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做过什么手脚,想让我们全都折在地道里?”

羽燃险些给气笑了,淡淡的说:“要下地道的是你,不下地道的也是你,黑的白的,正的反的都被你说尽了,那你说要怎么办?”

大虎不理会羽燃的挖苦,指着羽燃、火浣和羽伯:“你们三个是羽家的人,有一个先下地道,我们再跟上去。”

羽燃冷声说:“不行。我说过,地道里是什么,连我也不知道,而且二虎昨晚才火焚在地道里,我不会让羽家的人冒险。”

大虎说:“谁知道是不是你们羽家做了什么手脚?今日你们要是不打头阵下去,这事儿就不算完!”

万俟林木坐在祠堂里,抓了供桌上的瓜子,津津有味的吃喝,看着大虎胡搅蛮缠,感叹着说:“果然,人不要脸,才会天下无敌。”

羽家就三个人,还是老幼病残,哪里说的过大虎,镇子上的人听说了宝藏的事情,也想一探究竟,所以没人替羽家说话。

火浣这个时候站出来,从怀里拿出笔和纸来,写了一行字。

——少爷,让我下去。

羽燃立刻拒绝:“不行,这下面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你不能去冒这个险。”

大虎一看,撺掇着说:“对嘛,这才像话,早点下去就完了,这是你们羽家的地道,还能是龙潭虎穴不成?”

火浣又在纸上写了一排字。

——少爷,放心,没事的。

羽燃还是非常担心,他身边只有火浣和羽伯两个人。

羽伯年纪大了,难免有些照顾不来,平日里都是火浣跟着羽燃,照顾羽燃的起居,可以说除了晚上睡觉,火浣是一刻都不离开羽燃的。

在羽燃眼里,他就是最亲近的人,二虎刚刚死在地道里,他怎么可能放心火浣下去。

大虎说:“别废话了,快点吧,你要是不放心,绑一根绳子总行了吧?”

众人找了一根很粗的绳子,捆在火浣的腰上。

毕竟这条地道太深了,昨天晚上罗参用手机去照,都没有照到底部,看起来深不见底。

而且罗参说过了,很有可能,这不是地道,而是墓葬。

再加上羽燃身上染了尸气,阴气缭绕,体质一直不好,更说明这地道底下,很有可能就是墓葬。

之前罗参说过,这一片羽宅或许以前是坟地,所以羽燃身上的尸气才这么重。

但是眼下看来,并非以前是坟地,而是……

一直是坟地。

整个羽家,或许就将在一个巨大的墓葬之上。

阴宅和阳宅是不一样的,大墓坐落的地方,虽然风水好,但那是对于死人来说,风水才好,如果大墓之上坐落活人的阳宅,那是要短寿的。

火浣不会说话,罗参拿了一个哨子给他:“短哨三声代表安全,我们会继续放绳子,长哨代表不安全,我们会往回拉绳子。”

火浣点点头,接过哨子,回头又看了一眼羽燃,“唰唰唰”写了几个字。

——少爷,放心。

火浣做完准备,再三确定绳子,就迈开腿,跨进棺材里。

漆黑的棺材对于火浣这种高大的身材来说,显得有些逼仄,他弯腰矮身走进棺材中,钻进黑洞。

“火浣,小心一点。”羽燃忍不住出声提醒,双手紧紧抓住轮椅的扶手,指节发白,看起来非常紧张。

万俟林木说:“火浣不是道上的人,他这么下去,没事吧?”

罗参摇头说:“放心,不会有问题的,绳子的长度我看过了。”

罗参知道火浣不是道上的人,所以早有准备,绳子的长度不会太长,能确保火浣的安全,就算把绳子全都放干净,火浣也不会有危险。

当然,罗参不可能让绳子放干净,只是做个样子,等火浣出来,他们才好“光明正大”的下去看看。

嗖——!

是哨子的声音。

嗖嗖嗖——

三声短哨连在一起。

安全!

羽燃坐在轮椅上,狠狠松了口气,刚才太紧张了,所以没有注意,现在感觉自己的后背竟然湿了,冷汗涔涔的往下流。

这么冷的天,竟然还流了一些冷汗,祠堂被烧得残破不堪,风一吹全都灌进来,羽燃不由抖了抖。

万俟林木见他发抖,羽伯又盯着洞口,没工夫照料羽燃,就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餐巾纸,轻轻丢过去。

羽燃瞩目着洞口,突然有什么东西丢过来,吓了他一跳,低头一看,原来是餐巾纸。

轻轻丢在羽燃的腿上。

羽燃抬起头来,有些惊讶的看着万俟林木。

他本以为万俟林木是个很冷漠的人,哪知道冷漠的皮囊之下,竟然还有这样关心人的心肠?

万俟林木其实就是这么一个人,或许很多人都觉得他的性格不讨喜,但他其实并非最冷漠的人,有些人喜欢把冷漠表现在外面,有些人喜欢把冷漠表现在内心,只是表达的方式不一样而已。

万俟林木眼睛和嗅觉不同寻常,常年透彻本质,透彻人心的“特异功能”,让万俟林木养成了冷漠的性子,但实际上,他反而是那个最心软的人。

罗参见他关心羽燃,不由吃了一口陈年老醋。

嗖嗖嗖——

哨子声还在继续,只是越来越深,越来越沉闷。

罗参眼看着绳子放了一半多,是时候该收回来了。

就在这时候……

嗖——!!!

是哨子声。

突然变成了长哨。

不止如此,一直松弛的绳子,突然“啪!”一声绷紧,似乎有什么东西坠着里面的火浣,将人快速的往里托拽。

“啊!”

拉住绳子的大虎和村民们一惊,没有防备,绳子脱手而出。

嗖嗖——

绳子快速的往里卷,万俟林木低呼一声“糟糕”,罗参已经快速上前,黑影一闪,“啪!”,一根鱼线卷住绳子的尾端。

就在绳子马上要钻进洞口之时,罗参的鱼线一把卷住绳子,狠狠往上一拽。

绳子猛地被拽出一段,万俟林木一见,赶紧冲上去,一把拉住绳子,还在自己的手腕上绕了两圈。

“火浣!火浣!!”

羽燃紧张的滚着轮椅来到棺材洞口,朝里面大喊。

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抢绳子,火浣不会说话,根本无法回答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

力道似乎在和他们拔河,与此同时,就听到“嗖!”一声,洞口中牵引着绳子的力气突然一泄。

嗖——!!

绳子猛地被拽了出来。

黑暗中,绳子卷住棺材,那另外一头却没有火浣。

空荡荡的……

“火浣!”羽燃扒着棺材口,使劲朝里面大喊:“火浣!火浣你听得到吗!?火浣!!”

火浣……

火浣——

火浣——

逼仄的黑洞中,只有一声声回音。

罗参拉住绳子的尾端:“断口光滑,是切开的。”

羽燃说:“火浣自己切开的?”

万俟林木说:“可他没有带尖锐的东西下去。”

平日里镇定自若的羽燃,此时已经慌张无比,颤抖的说:“你……你说下面还有人?”

罗参眯了眯眼睛,低声对万俟林木说:“应该不是人,没有呼吸,刚才地道里只有火浣一个人的呼吸。”

万俟林木低声说:“粽子?”

罗参没说话,也不肯定是不是粽子。

一瞬间人心惶惶,刚才信誓旦旦要下地道的大虎,已经吓得脸无人色,得得发抖。

罗参干脆利索的说:“我下去看看。”

万俟林木拉住他:“一起。”

罗参点点头,拉住万俟林木的手,转头对大金说:“下面不知道有多深,大金,准备水和食物,一会儿跟上来汇合。”

大金立刻点头:“好。”

他毫不拖泥带水,立刻招手,带着金缕大步走出祠堂,去准备物资。

羽燃是个瘸子,羽伯年纪又太大了,根本没办法跟下去,而且他们争分夺秒,也无法带二人下去。

白先生不放心万俟林木,自然也要跟下去,吴医生立刻说:“我!我也下去!”

白先生冷漠的说:“你跟下去干什么,危险不知道?你是傻子么?”

吴医生听了却全然不生气,笑呵呵的说:“危险我才要跟着,我不放心你啊!况且我是医生。”

白先生一听,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有一刻心软。

罗参拉着万俟林木,打开手机照明,猫腰走进棺材的黑洞里。

黑压压的甬道,很窄小,毕竟在棺材里,罗参身材高大,必须弯腰前行。

沙沙沙——

沙沙……

甬道很长,一直往地下延伸。

大约三十米左右,变得开阔起来,已经走出了甬道。

面前是一个丁字口,向左右两边延伸,是一条墓道!

天圆地方,穹顶上雕刻着巨大的飞鸟。

仔细一看,这神鸟好像是一个男人,只不过戴着鸟嘴的面具,胳膊变成了翅膀,其他地方都像是一个成年男子。

男子展翅飞翔在高空之中,壁画的背景好像在下雨,雨水却很奇特。

——羽毛雨。

罗参仰头看着穹顶的壁画,沉声说:“钩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