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倩回家没多久,就在傅沉俞身上发现了大大小小,无数的淤青。
她的脸色由红变白,最后震惊地看着傅沉俞,“沉沉,伤口怎么回事?”
傅沉俞鼻尖一酸,眼泪就要往下掉。
宁倩的心都快揪在一起了,巨大的自责感笼罩着她,让她又气又急,眼泪哗啦啦地掉:“沉沉,告诉妈妈,是不是在幼儿园被欺负吗?”
傅沉俞沉默地摇头。
宁倩手忙脚乱地脱了傅沉俞的外衣,发现这衣服不是自己儿子的。
但她顾不上那么多,脱了最里面的保暖毛衣,儿子的锁骨,胸口,都有淤青。
这哪里是小孩子打架能打出来的淤青,有几道分明是掐痕!
宁倩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
傅沉俞反而懂事地开口:“我不疼了。”
宁倩的眼泪止不住的掉,拥着傅沉俞:“怪妈妈,都怪妈妈……”
傅沉俞心中的怨恨在宁倩的眼泪中变得无所适从起来,他才五岁,爱意要远远超过恨意。
他渴求一个人爱他,渴求汹涌的爱意。
在宁倩的询问下,傅沉俞终于给出了答案。
宁倩在知道是保姆陈姨干的事情之后,整个人都因为愤怒而颤抖起来。
可是她颤抖着,又无力的垂下手臂。
她多想拿一把刀把陈梅砍死,可是陈梅是林建一的亲戚。
当初,她跟林建一在一起的时候,林建一主动推荐了他嫂子的表姐照顾傅沉俞,好让宁倩放心和他去桐城。
结果陈梅就是这么照顾傅沉俞的!
宁倩知道林建一的亲戚们都不太看得起自己,背地里曾叫她破鞋,二手货。
可她没想到,陈梅会对一个只有五岁的小孩如此狠毒。
宁倩紧紧地闭上眼睛,脸上是难以言喻的痛苦。
林建一最近正在升职的要紧关头,上面无数领导都盯着他,企图找出他的错误。
为此,宁倩跟林建一的婚礼都没有办,只是领了个证就算在一起了。
她知道自己的出身不好,前夫是杀人犯坐了牢,自己又带着一个儿子,如果现在跟陈梅闹出事情来,势必就会影响林建一的升迁。
宁倩咬咬牙,为了未来美好的生活,血泪只能往肚子里咽。
傅沉俞说完这件事之后,偷偷地抬眼望着宁倩。
他内心希望宁倩可以为他报仇。
他实在是太恨陈姨了,恨到产生了杀人的冲动。
傅沉俞甚至还去翻看过晦涩难懂的法律,知道了未成年人杀人不犯法的事实。
他每天都琢磨怎么杀死陈姨,仇恨的种子深深地埋在心底。
傅沉俞等了很久,没等到宁倩的答案。
他期待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直到成为一潭死水。
宁倩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沉沉……”宁倩抬起手抚摸着傅沉俞的脸:“陈梅是林叔叔的亲戚……”
傅沉俞的心沉入海底,怨恨的种子在他心里渐渐的发芽。
宁倩抹了把眼泪,边哭边给傅沉俞上药,期间傅沉俞一言不发,如同死水一般的眼神盯着地面,仿佛要把地面盯出一个洞来。
上完药,宁倩主动岔开话题,“沉沉,你想去看看爸爸吗。”
傅沉俞眼皮抬了一下,宁倩又说:“明天我们去看看爸爸。”
这是宁倩此次回来的主要目的。
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宁倩还是没有勇气走进桐城监狱中去看傅勇。
一年前那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朋友的指责,邻居的奚落,男人不怀好意的有色眼光,她走到每一个地方,都感觉自己被扒光了衣服,自尊和体面都被踩在脚底。
黑暗的小巷中,屈辱、殴打、惨叫、魔鬼一样的男人无时无刻都在梦里纠缠着她,宁倩快要崩溃了。
如今,她已经要开始新的生活。
林建一的承诺给了她几分勇气,让她能够回到临港市,面对不堪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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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还真有脸回来啊。”
“没见过当小三当的光宗耀祖的……”
“看她穿得那身衣服,好几百吧。”
“呸,我看就是个婊子。”
“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他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院坝里几个嘴碎的婆子又凑到一起,对着回到家中的宁倩指指点点,发表自己的评论。
说道“小三、婊子”的时候,林敏芝连忙捂住季眠的耳朵,以免小孩听到什么不好的东西去。
季眠刚才吃糖吃的费劲儿,半天才咽下去。
他其实听到了院坝的女人讲得闲言碎语,季眠低着头闷闷不乐的走着。
林敏芝看出自己儿子情绪不高,蹲下身问道:“眠眠怎么了?”
季眠开口:“妈妈,她们为什么骂宁阿姨。”
林敏芝微微一愣,没说话,只是摸了摸季眠的脸,问道:“眠眠觉得呢?你觉得宁阿姨有错吗?”
季眠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林敏芝心里一惊,谁知季眠说得不是她想的那意思:“宁阿姨不该丢下傅沉俞。”
林敏芝听完,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季眠受了那些女人的影响,认为宁倩是活该被侮辱的。
“听好了,眠眠。”她轻声细语:“宁阿姨是被坏人欺负了,在这件事上,她没有错。喜欢穿漂亮的裙子没错,长得美丽也没错。错的是对她动了心思的坏人。”
季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林敏芝连忙补充道:“但她把沉沉扔下,就是错了。”
季眠仰着小脸:“妈妈会扔下眠眠吗。”
林敏芝哭笑不得:“怎么会。”
季眠今天格外愿意开口说话,过了会儿又问她:“那傅叔叔有错吗?”
林敏芝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妈妈也不知道。在法律看来,傅叔叔是错的,可是在妈妈看来,傅叔叔没有错。”
季眠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二十年后傅沉俞的未来,让整个警界都闻风丧胆的大反派,恶魔、冷血无情、反人类,是他身上的标签。
过了会儿,二十年后的傅沉俞又在他脑海里渐渐消失,变成了五岁的傅沉俞,在无人的火车站嚎啕大哭,在冰冷的雪地里奄奄一息……
季眠迈着小短腿吃力的走着,他低头看着雪,小声问道:“妈妈,坏人是天生的吗?”
人之初性本善和人之初性本恶两个话题,一直以来没有人能解答出来,季眠的双眼充满着迷茫。
林敏芝把他搂着,抱了起来:“世界上没有天生的坏人。”
季眠瞪大眼睛看着林敏芝,林敏芝点了点他的鼻尖:“眠眠,你要记住,好人永远比坏人多,你以后要做一个善良、正义的好人。别人对你好,你要记住,别人对你坏,你就不理他。”
季眠他扭过头,遥遥地望着傅沉俞家的方向。
林敏芝说的话在他脑海里不停地重复:那是不是说明,傅沉俞也有可能变成好人?
他突然发现,穿越至今,自己思考问题的方向不对,他一直想着远离傅沉俞,可这决定治标不治本。
傅沉俞将来依旧会变成大反派,依旧会害无数人的性命,搞不好依旧能杀了他。
如果傅沉俞将来不变坏,那他是不是也能逃过一劫?
不但自己逃过一劫,连全球警界都能逃过一劫!
季眠想到这里,发现新的麻烦又来了。
他怎么才能让傅沉俞变成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青年?
这可比远离傅沉俞难多了!
“嗷……”季眠哀叹一声,猛地把脑袋扎到林敏芝怀中,以头抢“胸”。
哎,反派大魔王何苦为难炮灰替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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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城监狱就在临港市九号大街,建在一片田野后面。
前面是一条国道,挖了个小水沟,斜坡下面是孤零零的几个坟堆,都是本地人埋的。
宁倩拉着傅沉俞的手走进监狱。
傅沉俞仰着脸看着天空,傅勇进去的那一天,也是这样阴沉沉的。
监狱的墙很高,墙上还有密密麻麻的铁丝网,都通了电,两旁是武装警察,威严肃穆,让人胆战心惊。
宁倩出示证件之后,被一个警察带到了窗户口。
长长的一条窗户,已经有很多家属隔着玻璃给犯人打电话,有神情麻木的,也有抱头痛哭的。
过了会儿,傅勇在窗户的另一边出现,他和宁倩隔着玻璃凝视着很久,谁都没有出声。
傅勇渐渐坐下,对着傅沉俞笑了笑,他伸手想摸摸傅沉俞的脑袋,却被厚厚的玻璃隔开。
宁倩嘴唇颤抖,对着电话开口:“你还好吗。”
傅勇点头,宁倩:“我要结婚了,跟林建一,你认识的。”
傅勇愣了一下,表情没变:“老林啊,是个好男人,他对你好吗?”
宁倩眼中热泪滚烫,始终没落下来:“对我挺好的。”
过了会儿,傅勇说:“我对不起你。”
宁倩听到这句话之后就闭上眼,捂着脸痛哭着,牙齿紧紧咬着下唇,没发出一丝声音,只有肩膀抽搐的吓人。
傅勇在里面说了什么,跟认识的狱警打招呼,狱警从抽屉里翻出了一个珍珠发卡,递给宁倩,傅勇说:“那天要送给你的。”
那天,就是宁倩遭遇不幸的夜晚。
傅勇生意上有个饭局,喝多了,就没开车去接宁倩,让她自己回家。
这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决定。
宁倩哭得崩溃,傅勇的眼眶也红了一圈,他压抑着声音:“我该来接你的。”
他不停的重复:“我该来接你的,我该来接你的……”
探监的半个小时很快就到了,傅勇对她说,沉沉一直想要一台电脑。
宁倩把珍珠发卡别在头发上,牵着傅沉俞的手,低头:“沉沉,想和爸爸说什么?”
傅沉俞小手攥紧了话筒,脑海中闪过林敏芝的话语——“在我看来为自己女人出头的男人都是英雄。”
一瞬间,同龄人的辱骂,邻居的嘲讽,都飞速的远去,林敏芝的话牢牢地刻在小孩的脑海中。
傅沉俞稚嫩的声音坚定道:“爸爸,你不是杀人犯,你是英雄。”
傅勇愣在原地,半晌,他的眼泪才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