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身体的异样,其实早在之前的几天,祝屿就有所察觉。
自从那天跟着他回到基地后,安德鲁注入血清的频率从每天一次到了每天三次,甚至在昨天达到了有史以来最高的五次。
祝屿不是没有好奇过他往自己血管里扎的液体是什么,于是便开口问了一次,但安德鲁只是支支吾吾地敷衍过去,并没有告诉她真相,说是自己生病了正常用药而已。
但祝屿又不是傻子,哪里听不出来他语气中的颤抖同那有些心虚地同自己错开的眼神。
只不过,既然安德鲁不想说,她便也没再多问。
谁还没有个秘密了。
之后祝屿便没再提起,埋头在资料室中了。
见她不再追问,安德鲁暗暗松了一口气之余,但心中却又渐渐升起警惕。
被问的那天晚上休息前,他甚至还特意将存放着血清的屋中设置为只能他一人进出,如果有其他人的出现则会发起警报声,连带着将人自动封锁在原地。
因而即使两人曾经“并肩作战”过,并且已经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三四天了,但彼此依旧都对对方心存疑虑,并不给予多少信任,颇有几分表面“师徒”的意思。
两个人无非就是抱着互相利用的心思在周旋罢了。
所以,在那扇紧闭的门被撞开后,带着安德鲁气息的野兽莽撞地出现在祝屿面前时,她并没有太过多的惊讶。
只是微微挑眉,有些新奇地看着这个还有着人脸,下半身却是兽体四角落地的物种。
她缓了几口气后,才从地上爬了起来,靠在不远处的墙体上坐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在实验室里四处破坏的兽化安德鲁。
在她之前同畸形种搏斗的那段时间里,存放着血清屋中的地面正躺着一个被打开的手提箱。
里头的水晶石已经滚落掉在了角落处,看起来似乎一文不值。
至于那一瓶由黑气凝淬成的液体已经不翼而飞,只剩下空荡的锥形瓶被遗忘在了地上。
兽化安德鲁身上的黑色随着他情绪的进一步失控,开始向外蔓延开来,它像是翻涌着深深绝望的大海,周围充满了绝望的冰冷气息。
祝屿看出它似乎想要吞噬掉眼前的宿主,自己取而代之。
肉眼可见的,这个拥有着人脸的兽类安德鲁一点一点被黑色的雾色彻底包裹,慢慢化作了一个黑色的大茧子。
只听那茧中不断传出痛苦的嚎叫声,一声一声,像是求救像是呐喊又像是忏悔。
除此之外,那只茧子便毫无动静,就这么静静地伸出黑丝黏附在天花板上,垂悬着,就像并未存在一般。
祝屿见状吐掉口中用上来的的污血,随后捂着伤口站了起来。
她现在的伤势不允许她再次进行一场激烈的战斗。
好在就算是她玩得有些上头,心中还存有一丝理智尚在,没有作出不要命的行为。
祝屿看了眼安静的黑茧后,抬手用袖子擦去嘴边的血渍,随后拖着受伤的身体,轻手轻脚地朝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中的衣柜里,那套从别人身上扒来的衣服口袋里,存放着这几天她晚上熬夜赶工制作出来的一管恢复药剂。
......
已经死去的畸形种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散发出来血腥味愈发浓烈,很快,就吸引了被孕育在茧中尚未苏醒的野兽。
宛若受到召唤一般,它倏地睁开了自己露着凶光的黄色巨型竖瞳,杀意毫不遮掩的从中溢出。
成千上万的黑丝,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一齐卷向它的体内。
“嘭”地一声,地板发出颤抖,野兽落地,天花板上的灯管摇摇欲坠,猛然间,红外线失灵,整个楼层陷入了黑暗之中。
它震耳的咆哮声在整个地下六层间回荡,让人惊心动魄。
祝屿手中捧着的水随着怒吼声在她的掌心中漾起了一圈又一圈的纹路,她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眼神坚决,随即利落地洗净脸上的污秽后,顺手扯下晾在一旁的毛巾,边擦着脸上的水珠,边往外走拉开了房间的大门。
就在她短短调整自己状态的这么点时间里,外头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地板上浸满了粘稠的液体,她抬起脚,看了眼自己靴下的地板,黑暗中虽然不能看清具体的样子,但脚下的软糯粘腻感却骗不了人。
果不其然,在她脚踩着这股粘腻感往前走了几步后,便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庞大身躯。
凑近看,这才看清,朝天躺在地上的是一头腹部被掏空,肠子拖了一地的巨熊。
它张开的眼睛中瞳孔放大的倍数不太正常,似乎死前看到了什么令人惊讶的画面。
祝屿想通过接触它的尸体来获取记忆,可无论她怎么触碰,脑中都一直毫无反应。
明明她之前能够读懂在湖底和林中那些已亡的兽类的低吟声,可为什么眼前这只却迟迟没有收获。
是了!低吟!
之前那些兽类尸体它们会发出低吟声,眼前这只它安静地没有半点低喃声,难怪自己无法与它建立任何联系。
虽然还有很多目前不太明朗的事情,但祝屿眼下没用功夫来思考这些。
她站起身来,秋水般的瞳仁中忽而闪着幽深如潭的暗芒。
这只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并且按照眼前走道上的画面来看,前面还有其他的生物。
按理来说,还没到血月,这些生物并不会出现在林中,更不可能会出现在这地下实验室中,一定是有东西故意而为之的。
电光石火间,她想到了那个黑茧中出现兽化的安德鲁。
祝屿脚下的步伐变得急切了起来,在途径了地上兽类尸体越来越多时,她再也忍不住地迈开腿跑了起来。
越靠近实验室那头,空气中携带着气味同湿度便越重。
等她看见已经被啃得所剩无几的畸形种尸体后,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畸形种的尸体已经残破地惨不忍睹,还勉强尚且留有皮肉的地方依稀能够看得出吞食者锐利且宽大的口腔。
在她观察的这会功夫,陡然“叮”地一声,打破了所有的宁静。
她侧头望向了电梯处,还未开门,便能看窥见上斑驳的污渍,随着电梯门的打开,里头的血腥味铺面而来。
甚至还有液体蜿蜒而出,在地面上逐渐汇聚成一道长长的血泊。
电梯里的灯还亮着,轿厢里白炽的灯光在一片黑暗中显得格外的亮眼,就像是闪耀着希望之色的灯塔。
但里头已经被喷射状的血液弄脏的四壁,以及拖着嘴中猎物还在挣扎的异兽,则是将这份带着救赎之意的希望彻底画上了句号,转而成了另外一种人间炼狱。
喝下治疗药剂的祝屿此时体中的负面状态得到了些许舒缓,虽然还没有痊愈,但起码已经能跑能走了。
她看着眼前将叼着猎物一步一步靠近自己的灰色巨型狼,一下便明白了。
原来发生兽化的安德鲁在黑茧中彻底蜕变成为了兽类。它口腔的大小同畸形种身上留下的痕迹几乎吻合。
而路上看到的那些尸体,全部都是它坐着电梯跑到外面将其拖进来的。
它的种种行为看起来就像吃饱饭后,开始往自己的领地中储存粮食的饭后消食活动一样。
祝屿做好了与之一战的准备,她迅速地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在对方放下口中的猎物朝着自己奔来的时候,她也随之一动,直面迎了上去。
两者你来我往,拳脚相加,看起来实力相当,谁也没有落了下风。
祝屿毫无近身搏斗的经验,因而攻击的章法十分混乱,好在她反应足够敏锐也足够快速,这才没收什么伤。
而随着她攻击的靠近,灰狼体内沉寂的的黑气开始有了动静,像是感知到了什么有了再次复苏的征兆。
祝屿之所以不想用黑魔法攻击它,一是因为她并没有感受到如同之间畸形种那般的压迫感,二是自己的五感足以判断出它的下一步动作,第三则是她想看看这具身体的肉搏极限到底在哪里。
毕竟不到万万不得已的危急关头之际,她并不在别人面前展露自己的黑魔法。
以前在达亚大陆独自生活的就让她深有体会什么叫作“怀璧其罪”。
而就在两者稍微拉开距离之际,安德鲁脑中植入的芯片再次在黑气的激活下让远在另一个星系的基地接收到了信号。
一块巨大是的透明显示屏幕被分割成了数百个画面,而每个画面前都坐着一位相应的负责人。
右下角原本灰寂的图标忽然亮了起来,这让负责这一块的通讯员不由地惊呼道:“B-U32实验室恢复信号了!”
听到他声音后,不少同事靠近挤在他的屏幕前,有人伸手触碰屏幕将其放大后,发现几乎所有头像都已经变成了黑白色,唯一还亮着的,显然是安德鲁的头像。
只不过他头像现在的颜色出现了异常,还被打上了两个大大的红字。
通讯员推开凑热闹的同事,他眉头紧皱,点开安德鲁的头像,对方一连串的身体数据清晰地展现在他手腕上佩戴的光脑上。
“不好!最后一名研究员已经彻底兽化了!快快快!赶紧给我连上博士!”
过了片刻,忙音那头的人终于接通了。
通讯员也没有废话,直接报告,“博士,B-U32实验室最后的幸存者研究员出现了完全兽化的情况,您看需要派遣飞行器将他接回来治吗?”
光脑那头传来了一道沉定的声响,男人冷漠没有一丝起伏,凌若冰霜的声音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炸了。”
......
祝屿看着眼前忽然爆头的灰狼,一时只觉莫名奇妙,神情有些错愕。
她刚才除了呼吸,没有做什么啊。
祝屿的脸上还留有对方带着温热体温的血液,可脚边横躺着的尸体,已经开始变得冰冷僵硬。
她眨了眨眼,然后抬手擦去脸上的液体,这才回了神。
在她准备离开之际时,耳边却传来了安德鲁熟悉的声音。
“滚开!滚开!别来缠着我!”
祝屿停将踏出的一只脚收了回来,她转身面对了脚边的尸体,端详了一会儿后,最终还是伸出手贴在看它蓬松柔软的背毛上。
一段属于安德鲁的回忆涌入了祝屿的脑中。
不过是短短数十秒,却是让祝屿觉得宛若过了数十年那么久。
安德鲁的记忆中,前半段有的就是孜孜不倦地学习生涯,一直到了他毕业后,加入了自己导师的实验室才发生了变化。
在枯燥的实验室生活中,安德鲁却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那就是加入一项被称为“新世界”计划的人体实验当中。
只要成功了,世界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但由于级别的权限原因,安德鲁并没有深层接触的机会,他对“新世界计划”的了解,仅知道是一项突破现有水平,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一项实验。
随着他在导师实验室中出色的表现,几乎不费吹灰力,安德鲁便成功加入了这一项人体实验中,紧接着他就被委任派到了现在的这个基地中进行项目研究。
结合之前的经历,祝屿便敏锐地察觉出来,他们所谓的人体实验,应该就是畸形种那样,在被感染过的哨兵身上做实验。
具体到底在研究什么,她还无法从获取的信息中推断出来。
而之前祝屿所好奇的一些事,随着安德鲁的记忆的陆续展开,也从中找到了答案。
之所以安德鲁当时会在密林中出现,则是因为其实他们早在之前就知道了畸变洞穴兽的存在,并且也知道水晶石的具体位置,可因为每每派出去的人手都是有去无归,这个行动才被搁浅下来了。
但虽说是搁浅,但却不是说置之不理,只不过是在非血月的时候关注没那么密切罢了。
之所以会选择在血月时才密切关注密林中的动静,则是因为他们知道血月是这片山林每年一次会引起林中所有动物发生暴动的兽潮,因而这片山林也被他们称之为兽林。
发生暴动后的动物,在血月下会出现身体变异的情况,失去理智的野兽在人类有意的诱导下,轻轻松松就能进入密林中替他们勘探里头的情况。
通过这些野兽的视角,基地里的人才知道之前那些同廖有去无回的原因是因为这片密林是一片污染度极高的污染区。
这就能解释的通为什么上层会突然颁发命令让他们到这里去挖储存着污染源浓度惊人的水晶石,原来上层早就知道了这片林子的异样,才会将基地选择在了这里。
污染源虽然知道很危险,但是,这是唯一能够推动他们实验进度的材料,所以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们都要得到那颗晶石。
而至于畸变洞穴兽怕火的弱点,则是他们通过多次的测试实验得出的结果。
安德鲁也是在一次进入林中险些丢了性命的探险中,在逃亡的路上由于呼吸面罩的掉落,吸入了不少被他们称之为污染源的黑气,身体才出现了异样的变化。
但由于他是基地里的老大,没人敢背着他向上头打小报告,而是被破停下了各自手中的进度,一起加入了研发能够抵抗人类体内黑气侵蚀的血清。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这份血清终于在安德鲁崩溃的边缘时成功研制了出来,但这初版的份血清并不是完全能够解毒的,只能起一些压制的作用。
安德鲁那狰狞的面庞,也并非是他所说的那样,而是他在被黑气折磨时让人将他锁起来后,自己给自己整的。
到了记忆的最后,就是这几天他同祝屿相处的画面,以及他把自己锁在屋中,最后一管血清还没打完身体中的感染再也扼住不住,让他发生了兽化的异变。
起初的兽化后的力量并不足以让他冲破层层房门,之所以他的力量会暴涨,则是因为丧失了理智的他在体内黑气的蛊惑之下将自己带进去的手提箱里凝淬出来的液体一饮而尽所引起的。
消化完安德鲁所有的记忆后,祝屿的视线不自觉地移向了自己放在对方皮毛上的手。
在她毫无察觉地情况下有一条黑色的线如同藤蔓一般顺着她的手掌朝着手臂攀爬而上。
祝屿将手从尸体上移开,举到了自己的眼前仔细地端详了起来,哪知在她毫无防备地情况下,这条黑线突然从她的手臂上逃窜而出,汇聚成一道黑影径直钻入了她的太阳穴里。
脑中陡然传来丝缕刺痛之意,祝屿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发出“刺啦”声响的电梯有吸引力注意力,眼见电梯就快要报废,她便没理会那点刺痛,而是转身走进了实验室里。
她该离开了。
只不过在离开前,她还需要做一些准备。
知道这片山林是被称之为兽林的地方后,她要看看距离这里最近的地方在哪,未知的路途上肯定还会遇上危险,最起码在下一次面临这些危险时,她做好了充实的前期工作。
可她却不知道,现在看来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体实验,在往后却是成了噩梦一般的存在。
而那缕没有被自己在意的刺痛感,则是带给她一切变化的最初始的来源。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新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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