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走在一个陌生的街道上。
听说这边有一家年糕店, 他们只在元宵前后开门做生意，他家的年糕很好吃。
他准备买点年糕囤起来，再出差去外国。
和以往比起来, 街道上冷清多了，街上男人女人都穿着皮靴子，皮靴内有一层薄薄铁皮，据说这种长靴可以抵挡小型犬的突然发疯咬人, 现在网络上都卖疯了。
大街上的超市、美发店、食铺、文具店等都正常开门, 这个时间大家都在上班上学, 所以路上多是中老年和还没到上学年纪的孩子。
“国内亲爱的朋友们，如你们所见，我现在在夏国的……嗯，一个普通的三线城市。今天天气很好，有太阳, 非常温暖，大家可以看到很多出门散步的老人。”
一个外国人一边对着直播小苍蝇招手, 一边和他国内的朋友分享阳光和快乐。虽然大概率他的朋友们会想要打死他。
“大家是不是特别奇怪, 这个时候他们居然还敢出门？因为就在昨天，我们这个地区已经完成了彻底的流浪动物清理、家养宠物测试和人员测试，目前非常安全。我希望大家能抛弃掉以往的偏见, 从夏国的成功里学习到对抗这次危机的经验和方法。”
然后，这个外国人突然蹦到夏夜的面前：“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方便做个简短采访吗？外表和声音都已经打码。”
“好。”直播镜头里一团马赛克的夏夜说。
“你看起来像是学生, 今天没有上学吗？”
“请假了，这里有一家只在过年前后开门的年糕店，据说非常好吃，我想去买一点年糕。”
“啊, 是美乐年糕铺吗？”这个外国人仿佛找到了兄弟，“你的眼光很不错，那家的年糕的确很好吃，我就是为了它留在夏国的。……抱歉，说远了，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欣赏美食的人？
夏夜看着他的视线也和善了，他点点头：“可以。”
“为什么夏国政府能在苗头刚刚出现的时候，就做出全国控制的命令？他们不怕这是虚惊一场吗？作为政府行动的受益者，你的想法是？”
夏夜想了一下：“因为夏国人太弱了。”
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这就是唯一正确答案，不接受其他反驳，外国人却懵了。
“因为……夏国人太弱了？”这是什么神奇的答案？
“是的，”夏夜点点头，“夏国人实在太弱了，手里没有枪和炮弹，手无缚鸡之力，政府就不得不为我们多想一些，多准备一些，多考虑一些。所以必须在夏国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默默把危机处理掉。
“但是没想到这件事很麻烦，不好解决，所以最后还是残留了一点隐患，这才不得不曝出来，让大家对这个新型狂犬病毒有一些警惕心和了解。”
外国人用了半分钟消化这段话：“嗯，你继续说。”
“因为夏国是个和平的国家，禁枪，恶性犯罪相对较少，很多人一辈子遇到的最大事情就是付钱的时候才发现智能手环被偷了。所以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大家就会非常惊恐。就是为了照顾脆弱的我们，政府才会筛豆子一样一粒粒筛过，彻底清除暗中的威胁。”
合着就夏国人无助、可怜又脆弱，别的国家的人就不无助、可怜又脆弱？
懂了，这就是个夏国吹。
外国人默默看着他名贬实褒地吹嘘自己国家政府多靠谱，自己国家百姓多么温良。
突然，夏夜话语一转：“但是外面很多国家的情况就不一样，他们日常会囤积枪支弹药，还有很多街头实战经验，一个个孔武有力还个个是野外生存专家。所以外国的政府就会比较放心自己国家的平民，觉得这种病毒应该不是大家的对手。说到底，是因为信任啊。”
信任？外国男人的脑子里闪过染血的街道和反锁在家里瑟瑟发抖的人，他表示自己不太想感受这种信任。
“不过，不管是夏国政府还是其他国家地政府，都是希望大家能安然无恙度过这次的危机，并且他们会为此做出努力。新闻上也看到军队被派出来清理街道上的流浪动物，生病的人也得到了妥善安排，相信不久之后大家能回归到原有的和平宁静的生活中。想必这是世界上大多数人的愿望。
“夏国加油，人类文明加油。”
“谢谢，”外国男人伸手和夏夜握住，“人类文明加油。”
夏夜去买了年糕，为了放得久一点，都是买的真空包装，回家的时候他还顺手买了一瓶矿泉水。
年糕放在家里，而水他带在身上。
“你好，玫瑰大道是在这里吗？”下一秒夏夜已经到了一个陌生地方，他对着地址找人，翻译机里传出嘀嘀的电子音。
举起斧头准备砍人的汉子：？？？
躺在地上即将被砍的汉子：？？？
这个东方人是傻子吗？
“东方人，恶魔的使者！”带着血迹的斧头朝着夏夜劈砍过来，被他伸手握住。
大汉看着那个麻秆一样的细小手腕，再试着收回斧头，却纹丝不动。
“先生，请问玫瑰大道在哪里？是这边走吗？这地图让人看不太懂。”夏夜把地图翻过来倒过去看，想要看明白这地方究竟怎么走。
“我、我知道。”地上的大汉吐出一口血，“我知道，我可以带你去。”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夏夜把手里的斧头丢在地上，斧头直接砸进水泥地，严丝合缝，就像是一开始就浇筑在水泥地里。
棘手，硬点子……大汉冷汗涔涔地看向和孩子一样的夏夜：听说东方人都会功夫，莫非是真的？
而地上的汉子已经爬起来，他直接站到夏夜旁边，高大的身体恨不得缩进夏夜的影子里：“你要去哪里？这一片我都知道。”
“就在……”夏夜刚要说，手机却响起来，“斯图尔特，你在哪里？”
“夏夜，之前通讯器出了故障，刚刚修好，不要担心。”
“你现在在哪里？我在你们国家你家附近，嗯……这是哪儿？”夏夜问身边的汉子。
这满头满脸血的汉子看看附近，报出附近一个早就被破坏掉的店铺名字：“玛嘉咖啡屋。”
“玛嘉咖啡屋。”夏夜和那边的斯图尔特说。
“天哪，你怎么？”斯图尔特烦躁地抓着头发，他看看窗外围着房子看着不怀好意的人，“夏夜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现在大家对东方面孔非常非常不礼貌，不，应该说是愤怒和仇视。我立刻去找你！”
斯图尔特戴上他的头盔，穿上厚实的皮衣。
夏月从厨房走出来，她看到下楼的儿子：“你要出去？你疯了吗？”
“妈妈，哥哥来了，他在玛嘉咖啡屋，就是你以前经常去的那一家。
”斯图尔特戴上手套，然后拿起棒球棍，“他来找我们。”
“天哪。”夏月捂住嘴。
她在原地踱步，犹豫了一会儿：“我过去，我是女人，他们或许能……”
“拜托，妈妈，东方脸孔如今的情况你也知道。”斯图尔特有些无奈，“放心吧，我骑上摩托，最多十分钟就回来。”说罢他推开门直接走出去。
夏夜走到还完整的玛嘉咖啡屋的门口，这间咖啡屋之前或许是个装修精致的咖啡屋，但如今屋子里只有碎玻璃和随意翻倒的桌子椅子和架子，里面的咖啡已经被人抢光了。
夏夜完全无法理解：“狂犬病人的行动并不可怕，人数也没有多到离谱，结果你们自己把自己搞成这样？”
打砸抢就不说了，大白天还到处冒黑烟，可见很多地方还烧着，推倒电线杆断别人的电和水是什么操作？
满脸血的汉子蹲在夏夜旁边，他觉得这样让他有安全感。
他也非常迷茫，作为普通的上班族，一个超市的店员，他不明白为什么没有见到多少疯狂的丧尸，却见到了很多疯狂的人。
而人疯狂起来，破坏性比丧尸大得多，因为他们知道怎么做能让人痛不欲生。
这种情况就好像一个人用枪指着另一个人说：“我怀疑你会掏出枪袭击我，于是我先下手为强。”
接着那个被袭击的人也觉得：“我怀疑你会怀疑我掏枪于是掏枪，所以我决定先掏枪。”
最后他们相互给了对方一颗子弹，两败俱伤。
这些人原本就相互仇视，就像是一个随时会爆裂的煤气罐，新型狂犬病毒只是一点火星，但它点爆了这个煤气罐。
“我的女儿不久前去世了，那时她在医院抢救，一伙人闯进来……我的神啊。”汉子失控地捂住脸，他用了好一会儿缓解情绪，“但是我还有妻子和孩子，他们需要食物，最后这些食物全部被抢走了。”
夏夜看着他：“我很抱歉，但这就是没有保障的底层人在乱世的生活。
“社会秩序一旦坍塌，首先一波受损的就是没有任何积蓄和保障的底层人，也就是无产阶级，和人种或者性别、性向都没有关系。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们总是纠结于一个人的种族、性别、性向、爱好这些细枝末节，却忘记最本质的需求？”
这个汉子哭起来，因为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日子看不到任何希望。
“社会已经是如此，仅凭一人也改变不了，甚至抱怨也没有任何用处。所以你可以考虑一下提升自己的竞争力，比如学个技能，增加一点额外收入，然后用这个收入做理财，给自己一点风险保障。”
夏夜看着这混乱的地方：“这里不会一直混乱下去，或许一二月，或许一二年，社会还是会恢复秩序。另外一些人口不密集的地方还有秩序，你们可以搬去和平一点的乡下。那个时候可以想想我的话。”
一辆帅气的摩托车在他们面前停下，斯图尔特打开防风镜，然后把一个头盔递给夏夜：“我的车还从来没有坐过男人。”
夏夜戴上帽子坐到车上，他指着不远处一个看起来像是黑色垃圾袋的东西和汉子说：“那个里面是一些面包。”且都是包装袋完好的面包，或许是即将过期或者刚刚过期的面包，如果真的很饥饿，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想来不会介意。
斯图尔特一路风驰电掣，夏夜坐在后座，看着两边世界末日一般的场景。时不时的，路边会有东西躺在那里，他不确定是活人还是死人。
斯图尔特特意绕了远路，为了避开暴乱的人群，然而他没有想到这小路却设了路障。
用随手拆掉的铁皮木架制作，里外三层堵在路口。
摩托车停下来，一群人围着他们，几个还拿着枪。
斯图尔特的手微微颤抖，但是他看到比自己还矮的夏夜，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勇气，自己跳下去，让夏夜坐在上面，小声道：“我来和他们谈谈，你看情况先走。”
指尖刚勾勒出一个图纹的夏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