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人脉颇广的企业家, 霍华德·斯塔克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
林德尔把自己套在黑色的外套里,一只手按在托尼的肩膀上,他们两个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不乏有人在后排互相眼神示意或者窃窃私语, 揣摩着这个金色长发的男人到底和霍华德是怎样的关系,但至少明面上所有人都保持着同样的缄默。
“如果只是车祸的话, 林德尔, 你是不是能救他们?”
托尼突然压低了嗓音问道,声音里夹杂着复杂的情绪。
“抱歉。”
金色长发的妖精在他的身后站的笔直, 现在他们两个几乎已经一样高了, 两个人的眉宇间也是差不多的青年模样。时间让他从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开始追了上来,最终已经达到了和这个人比肩的程度, 但又好像他从来没有理解过这个人类以外的生物, 包括现在站在葬礼现场的这一刻。
复杂的情绪攒动在周围, 明明真以太构筑的身体不会有任何疾病, 但林德尔却突然感到自己反胃想吐。
“我应该早一点从埃及回来。”
他回答, 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情绪暗潮汹涌的这场葬礼之上,在场的来者当中几乎没有人真心实意的为霍华德·斯塔克而感到哀悼。人类这种生物的情绪复杂诡谲, 即便是拥有着感知情绪天赋的妖精,在这样静默的海浪里,也无法察觉那到底意味着怎样的含义。
——比如他们的跟前, 正在用白色的手帕擦拭眼角的斯坦尼。
“我会为了霍华德先生而好好工作。”
他的语气态度沉痛极了,表情也显得恰到好处:“斯塔克工业, 我绝对不能因为霍华德先生的死去,而让这家企业垮掉。”
“您实在没必要在我面前起誓,斯坦尼先生。”
林德尔表情没变:“您应该知道,我只在乎我自己的誓言。”
对方露出了一副“你怎么在葬礼上说这种话”的神色。
“我们都知道,林德尔先生您是霍华德聘请的保安, 这些年里您和……”
他看了一眼托尼:“——和小安东尼先生关系也相当亲厚,更重要的是霍华德先生似乎还给您留下了相当丰厚的一笔股份。”
说到这里,他的负面情绪已经让林德尔有些微微皱眉。
“您实在不应该这样辜负霍华德先生的信赖……林德尔·斯塔克,我想您应该知道霍华德先生赋予的这个姓氏意味着什么,不过是一场车祸,如果您当时在现场的话,我想绝对不会发生这种意外。”
“适可而止也是语言的艺术之一,斯坦尼先生。”
贾维斯站在人群当中,声音平静地开口:“我认识林德尔四十多年了,不希望葬礼的时候再去让他把一些不会说话的人清理出去,就像林德尔在东京解决那些不识时务的变种人黑手.党那样。”
他也已经上了年纪,来自英国的老管家一只手握着手杖,却没有显出一丝一毫的力不从心。
噢……还有他。
斯坦尼露出和蔼得体的笑容,冲着林德尔和托尼的方向伸出手,摆出主动握手的姿势:“那当然,我一定会像过去一样,一如既往地支持您。”
他盯着那双绿色的眼睛。
林德尔却没有伸手,握住斯坦尼手的是之前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霍华德年仅二十一岁的儿子。
“生意上的事情林德尔一贯不插手。”
他说:“这些工作我会去做的。”
正值少年和青年交界的年龄,他是让所有人都难以忽略的天才。林德尔没忍住偏过头去看,就好像人类的成长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
*
之后的日子里,安东尼·爱德华·斯塔克,霍华德唯一的儿子,理所当然地经历了几次暗杀。权利会导致各种各样的流血事件,他对此早有准备。
林德尔那段时间里一直都张开着认知干扰,几乎没有人类能用肉眼看清楚他的方位,但即便是狙击手通过瞄准镜和热成像仪进行瞄准,对方的反应也堪称无可挑剔。
原本坐在办公室躺椅里打瞌睡的青年猛然睁开眼睛,先是徒手捏住从远处飞来的子弹,紧接着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就乘着强风掠过了两栋楼那么远的距离,出现在了持枪的狙击手面前。
那是一双无机质的、金色的眼睛。
林德尔从掰断狙.击.枪管,划破对方的喉管再到回到办公室里用了两秒钟,正好张开魔术屏障拦住了突击步.枪的子弹。几个杀手因为八倍重力而被按在了地面上,而林德尔甚至游刃有余地抬着手指,胸腔平缓,甚至没有普通人应该具备的那种剧烈运动后的喘息。
“我的一个飞行员朋友说,人类在八个g的加速度之下就会出现黑视现象,而如果把这个重力增加到十g,就会因为内脏破裂而死。”
林德尔伸出手,尖锐的指甲在对方的面颊上划出一串滚淌着流出的血珠。
被枪弹击碎的外玻璃零零碎碎地洒在地面上,空洞洞的窗户外吹来冷风。
“我想这应该不是什么舒服的死法,而且内脏出血的话,清理地面会很麻烦。”
他问:“所以是谁指使你们来这里?要知道,普通人类根本杀不了我,你们只不过是被叫来试探我能力极限的消耗品罢了。”
噗地一声,是心脏的最后一声跳动,这些人到死都没有供出自己的上级。林德尔有些遗憾地站起身来:“我真该学学cia的审讯技巧。”
办公室里敲打键盘的年轻人头都没抬:“下次帮我屏蔽声音吧,窗户爆炸的冷风影响到我了。”
魔力牵动起玻璃碎块,一片一片地拼凑成巨大落地窗原本的模样。“将碎玻璃拼接成原样”是大多数魔术师在刚刚入门的时候就接触到的技巧,林德尔行使这样的术式显得轻车熟路,甚至不需要多思考。
“嗯,我下次再做个恒温环绕法阵。”
林德尔点点头:“等会儿吃午饭吗?”
“会让秘书送过来。”
托尼说道:“我就在这里吃。你呢?”
“我不用吃东西,你可以不考虑我。”
林德尔想了想:“我之后再用降灵术问问这些人的灵魂吧。”
这是一个誓约(vow),他们都对比心照不宣。少年并没有因为这场双亲的车祸而变得沉默,恰恰相反,他在接手斯塔克工业的时候就已经展现出了卓著的才能。托尼·斯塔克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收购那家汽车公司,并且亲手改进了同款车型的设计失误。
有的时候,他也会想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和如今长相别无二致的妖精青年托着下巴坐在饭桌上,显得百无聊赖。
“你在干什么?”
“我在等。”
“……等什么?”
“等你什么时候自然死亡。”
那个时候他会因为对方糟糕的谈话技巧勃然大怒,然后拿着工程钳单方面地殴打过来,因为所有的攻击都被轻描淡写地接下而显得更气,到最后他们两个人都要被贾维斯劝架。
再长大一点以后,他听说了那个理发店里,店员们给小孩子涂上剃须膏之后就放任不管,说着“我在等你的胡子长出来”的冷笑话,第一反应就是想起了这个“加护着他直到自己自然死亡”的誓约。
斯塔克工业的股价曾经短暂下挫,但很快就展现出惊人的势头螺旋上升。
又过了几年,埃德温·贾维斯在托尼和林德尔的一再坚持之下领取了自己的一大笔退休金。前者的意思是“他现在不需要再被这样照顾,也可以聘请新的员工”,而林德尔的描述听上去则更加尖酸刻薄一些,他说的是……
“要同时保护两个人很麻烦。”
而明明这么说着,金发妖精的视线却在对方的脖子、心脏、关节和肺部来回游走,逡巡着这具身体的一切机能。贾维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说林德尔先生,您在这里这些年为什么优点没有学到,却被传染了这么不坦率的谈话方式。
同年,斯塔克工业招收了名为哈比·霍根的前任拳击教练,对方兼职了保安、司机和一系列的相关工作,和托尼本人的私交也还算不错。
“……但,这位是?所以他真像那些花边新闻里报道的那样是你的兄弟吗?”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哈比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着林德尔:“我甚至没看见他走进门……你是怎么进来的?”
“也是保镖,但不负责开车之类的工作……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他留在这里是我父亲生前的安排。”
托尼说道,直接忽略了对方到底是怎样出现的这个关键问题——他还不至于随便让林德尔认知干扰的秘密直接暴露。
“那咱们两个过两招?”
哈比扬起下巴,拳击教练的自尊心让他很难想象他的老板会雇佣这样一名甚至没有系统训练过肌肉的外行,看看他的站姿吧,就像二十四小时没睡过觉……
“……也不是不行。”
林德尔说:“如果能点到为止的话。”
“哈,肯定,我不会把你揍得太疼的——”
哈比说道,率先站上了拳击台,非常熟练地开始小跳步:“保准点到为止,我可是当过教练的人。”
“哦——”
林德尔拖长了音调:“那就好。”
拳击教练,听上去那应该比较耐摔耐打。
两人甫一接触,林德尔就直接握住了哈比的肩膀,一个过肩摔将对方像是扔一只毛绒玩偶一样投掷出了场外,精准地撂进了那张他自己买来睡觉的懒人沙发里。哈比·霍根满脸懵逼地在懒人沙发里弹跳了一下,紧接着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被摔痛的尾椎怀疑人生。
“战斗机巧还是有的……对付普通人类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变种人的话能撑个几回合。”
战斗力天花板先生转着手腕,点了点头:“你在普通人里算不错了。”
“——你是变种人吗?”
“如果这么理解会让你感到开心一点的话,那也没关系。”
林德尔说道。
*
千禧年交接之际,天使和恶魔们的活动愈演愈烈。
据说亚茨拉斐尔和克劳利忙于解决撒旦之子的大问题,因为天堂和地狱不同的立场而成为了共谋。同一时间里,人类当中的一些极端宗教信徒也不断滋生事端,让神盾局和查尔斯麾下的x战警都很头痛。
“有的时候就是几个无聊的大学生在搞什么毫无用处的降灵仪式,有的时候真就能让他们捅出事端……”
科尔森有些头痛地捂住脸:“我最近警告了好几个无事生非的学生群体了,真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在想什么东西。”
“说起来,这真的是基督再临,亡者复活,生者被引领到天堂去的日子吗?”
达姆弹·杜根瞥了一眼放在他自己桌子上的万年历:“距离今年的圣诞节还剩下半年。”
“不太清楚,我记得这事儿是由天国的书记梅塔特隆负责?”
林德尔想了想:“亚茨拉斐尔的上司我记得应该是加百列……不过地狱也有专门给他们惹麻烦的家伙,如果按照过去这么多年的情况,应该还是会因为双方的干扰而无事发生吧。”
但如果真出什么事的话古一应该也会想想办法的,林德尔手里捏着一根圆珠笔熟练地在指尖打转:“神盾局又不是世界警察,神秘侧的事情交给神秘来处理就好了。”
“……所以你不算是神秘侧吗?”
科尔森忍不住吐槽:“你每次报告都是我们帮你补完的。”
“我最近一百年应该是公司保安。”
林德尔说:“神盾局的工作才是兼职。”
虽然说起来轻松无比,但有好几次林德尔被临时叫过去帮忙镇守纽约圣殿的时候,都能看见莫度魔力透支的征兆。实际上,作为连通高维存在的、维山帝一脉的法师,他们原本不用担心魔力匮乏之类的问题,如今这种境况只是身体和精神双重疲惫造成的表征。
“他之前还说一定要敲爆他们的头。”
丹尼尔小声给林德尔通风报信:“看着可凶了……”
神造兵装生命法庭之杖被他用得像是一根少林棍,可见最近的工作压力之大。因为莫度代管纽约圣殿而顺势去看管图书室的王曾经私下里吐槽过好几次,说这人就是太较真,所有事情都想自己做的结果就是总有一天要过劳死。
同年,林德尔又送走了两名当初咆哮突击队的队友。他们的晚年都还算安稳,去世也是躺在病床上,没什么痛苦。林德尔远远地坐在窗户上,张开了认知干扰,他们的家人们都没有人发现这里突然多了一个人。病床上的老战友微微睁开眼睛,带有轻度白内障的浑浊眼睛投注向林德尔所在的方向,用干涩的声带轻轻开口:“你是要来接我离开了吗?”
“——你要来带走我了吗,林德尔?”
“爷爷你在说什么?”
小孙女眨巴着眼睛:“林德尔是谁?”
“他是爷爷的老朋友。”
病床上的老人露出愉快的笑容,像是想起了什么过去的故事。家人们都很爱戴这位曾经在反法西斯战争当中上过战场的老兵,他的一生除了那几年的战争以外都平安顺遂,没病没灾地走到了尾声,“曾经和美国队长一起打过仗”这点让他在这一带所有的孩子里都很有人气,“他这些年来偷偷看过我好几次。”
“他是天使吗?”
小孙女瞪大了眼睛,因为这句有些不合时宜的话被她的妈妈推了一下后背,可躺在床上的爷爷却很乐意回答这个问题,露出大概是憋了大半辈子的狡黠:“不,他是妖精。”
“嘘……就是能带给灰姑娘水晶鞋的那种。”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窗户:“一辈子就开一次你的玩笑,别介意啊。”
病床上的老人阖上眼睛,人耳无法听到的钟声响起,他的灵魂拥抱天空。
又过了几年,佩珀·波茨担任秘书岗位,新的领导班子正在逐渐成型。和超乎寻常的商业头脑所并行的是,这位天才发明家开始酗酒,留胡子,约会一个又一个杂志封面上的女明星,同时还保持着高强度的工作,虽然本人很介意被这么说,但——只要同时认识霍华德和托尼两个人的人,都会觉得他现在的性格简直是霍华德的翻版。
他在作为军火商的同时,还接管着玛利亚·斯塔克的慈善基金会,即便这是个被全世界弹劾谩骂的职业,某种意义上他仍旧还在努力履行着不知道来自谁的期待——捐款,成立斯塔克儿童专项基金会,设立环保扶植款项,尽可能的不为了售卖更多武器而去有倾向性地撼动政策的走向。
按照他本人的话说——
“既然一定要有人来做这些事,那由我来做,总比交给那些不合格的人更好。”
闪光灯和快门的响声像是潮水一般涌来,林德尔穿着正装站在墙角,满脸嫌恶地扯着自己的领带,相当厌弃这种拘束的着装。戴着墨镜的小胡子商人朝着角落一瞥就知道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保持着那种自信的笑容推开面前的麦克风:“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斯塔克工业的宣传部门吧,我猜他们一定会给你们提供一些有趣的答复。”
次日的报纸头条上,留下了一个步履匆匆的背影。
这点程度的不配合还在佩珀的接受范围之内,但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不见人,靠酒精和甜食度日就是另一回事了。妆容精致的女秘书怀抱着一大堆的文件推开地下室的大门:“斯塔克先生?”
她扫视了一眼仓库里的现状,好吧,现在这里有两个斯塔克……
“托尼??之前说好和波音公司的合同我记得您应该签一下字——”
明显在酒精的作用下精神亢进的家伙充耳不闻,两台并在一起的显示屏上堆砌着普通人看不明白的公示内容,于是佩珀转头看向另一位姓斯塔克,但显然和托尼毫无相似之处的家伙:“林德尔先生您不提醒他一点什么吗?”
“他说这是头脑风暴。”
林德尔站在一大堆零件的中间,为了不将这场风暴的残骸弄得更乱而只能一动不动:“现在地上的就是风暴的结果。”
佩珀:“…………”
有时候她也分不清楚这两个人到底谁更幼稚,说不定男人都差不多一个德行,不过林德尔在很早以前就说过自己讨厌人多并且绝不会掺和一点点公司运营方面的事情,股份也一并交在了托尼的手里一起打理,也因此,在佩珀的眼里,他是个大多数时候无所事事但身体素质强到离谱的、老板的奇怪朋友。
如果真像是坊间传言一样,这家伙是霍华德先生私生子的话,那只能说另一半的基因实在太强大了。
“林德尔。”
托尼从醉酒当中抬起头:“能不能麻烦你帮忙清理一□□内多余的酒精。”
“这怎么清理?你别说醉话为难林德尔先生——”
佩珀皱着眉头,紧接着她就看到林德尔伸出两根手指抵在托尼的太阳穴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他的脸色从最醉酒的状态很快恢复回去,到最后竟然连浑身上下散发而出的酒气都消失不见。
“好了,刚刚你说什么合同来着?”
托尼·斯塔克神色如常地提问:“我记得我还投资了一支前往北冰洋的科考队……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出发?”
“噢,jesus.”
佩珀惊愕地捂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