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种人——这是拥有特殊力量的人类的统称。
和魔术与神秘学不同, 这不是能够通过后天习得的能力。查尔斯有理由推断,或许变种人在基因层面上和普通人类就有着细微的差别,他们的特殊能力有的会在出生的时候就展露出异常, 有的则要经历青春期发育之后才逐渐显露, 但总体来说, 属于人类之中凤毛麟角的少数。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自己和别的人类孩子有些不同。”
他说道:“也就是因为想要弄清楚这些差别的来由, 所以才这么着急地去读了大学,结果直到现在都没什么特别有效的推论。”
“所以你的意思是,埃里克也是变种人,他操纵金属的技巧是自己作为变种人的特殊能力?”
林德尔问道。
“难道除了变种人以外,还有别的方法能够做到这一点吗?”
查尔斯饶有兴致地反问道。
[fracta]
林德尔没有直接解释,而是伸出一根食指指着车厢, 于是放在副驾驶座上的公文包摇摇晃晃地飘了起来,在车里转了个圈之后又重新落下。
这是一个很短促的、一小节的魔咒——当然, 原本的咒语并没有这么短,是要在习得了高速咏唱的技巧之后才能够随时随地地发动。
“重力操作, 很多法师都能使用的术式。”
林德尔介绍道:“视每个人魔力量和掌握熟练程度的不同, 能够移动的物体质量也有不同, 而且不止局限于金属。”
“哇, 听上去真不错, 这个我能学吗?”
“你恐怕不行。”
林德尔看了他一眼,“你身上不具备魔术回路, 所以魔力(od)没有办法在你的体内流通。”
“哦, 这样, 那听上去可真遗憾。”
实际上,查尔斯本人并没有什么遗憾的意味,他一开始就没觉得自己能轻而易举地学魔术。作为一个理论上能监听所有人类心声的变种人, 他对于为维山帝和那些秘术师们有所耳闻——毕竟在精神能力无往不利的这个地球上,能够用魔力实施精神屏障的人类确实不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最终车子停在了威彻斯特的城堡面前。这里一直有雇佣人维护,如今看上去虽然经历了些年月,但总归还算有生气。不少人在建筑物里进进出出,探着头好奇地打量查尔斯带回来的新人。
显然,对方也不是一次这样往这里捡人了。
“你叫什么名字?”
已经有小孩子好奇地绕着他打转:“你的变种人能力是什么?”
“你是新来的吗?房间选好了吗?没有的话可以住在我的隔壁!”
也有人来表示善意。
“我叫林德尔,林德尔·卡特。”
妖精青年回答道:“变种人能力……没有那种东西。我不是变种人。”
“那你来到这里干什么?”
孩子们大呼小叫。
“行了,别这样缠着新人打转,你们——”
一个面相有些熟悉的男人走下楼梯,看到了来人之后,明显愣了一下。
“林德尔?”
“艾森哈特。”
林德尔倒是一瞬间就辨认了出来。
他长高了不少,穿着大号的连帽衫,看上去像是刚刚运动过。
“现在是埃里克了。”
对方笑了笑:“我真没想到,查尔斯能把你弄过来。”
“你对我到底有什么怀疑,虽然变种人能力无法影响到非人生物的大脑,但是单纯从社交手段入手也不是什么都做不到。”
站在自己身边的年轻教授露出有些得意洋洋的表情抬起下巴:“而且我也想看看,你印象里的那个人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是咆哮突击队的成员,二战当中和九头蛇作战的士兵之一,美国队长的队友,曾经无数次单枪匹马突入敌阵的非人生物。
“不过你没办法读他的心还真让人意外。”
埃里克说道:“我还以为只要是能思考的东西你都没问题的。”
“也不至于这么说……打个比方,科幻里的人工智能也都能够拥有基础的思考能力,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通过晶体管和互联网读到它们的想法吧?妖精也是一样的道理,基础思维模式不一样的话,就像是两种不能兼容的操作系统……嗯这么说你也没办法完全理解吧。”
查尔斯有些困扰地在脑子里搜罗了一圈的比喻:“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外星人的话,你觉得我能读他们的想法吗?”
“……说实在的,我还真不敢保证。”
埃里克耸耸肩:“那么,你把这家伙叫来是为了做什么?”
“因为林德尔是cia的探员,所以我希望能有一个和官方正常对话的通道——作为变种人,和普通人类对话的渠道。”
查尔斯侃侃而谈:“林德尔的情况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本身不是人类但生活在人类的社会里,在适度监管的代价下用人类的身份生存,并且还能一直以维护和平为目的四处奔走。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变种人群体也能够得到类似的待遇,能够有机会活用自身的力量。”
他向着林德尔介绍了自己的构想——一个尚未建立的学校,泽维尔天才少年学校。他希望这个世界上能有一处变种人的容身之所,很多人的变种人能力觉醒于青春期,本身就是最为敏感不安定的阶段,如果再加上周围人的不理解甚至恶意的话,很容易酿成祸端。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被额外监管的,查尔斯。”
埃里克皱起眉头:“虽然我不知道林德尔为什么保持着这种状态——但你想让瑞雯她们也这样的话,那些孩子们里肯定是有人不愿意接受的,而如果把这个条件放宽到整个世界的变种人,那变数就更大了。”
“至少有一个能够参考的方向,埃里克,比什么都不做要强一些,至少这样不会让情况变得更坏,千千万万的孩子将在青春期里遭到来自自己周围所有人的恶意,如果有什么特殊机构能让这样的孩子为之所用的话,至少他们的生活会好过一些。”
“但那是不可能的,你,还有我,咱们这样的人才是整个世界里少数的异常,你会愿意一个随便就有办法在一秒钟之内杀死你的人类当自己的邻居吗?”
埃里克拔高了音调:“如果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真的知道你的能力,知道你能够毫无阻拦地侵入任何一个人的大脑,哪怕是政要和国家首脑都能够轻易地被控制——你以为他们会怎样对待你?”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到底,林德尔能够在人类的世界里待的很好,那种理由和你过去一样,就是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异常。”
“我是因为。”
林德尔手里捧着不知道哪个人给他塞来的零食坐在高高的窗台上,在听到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以后忍不住插嘴:“反正我能熬死他们全部,就算遇到讨厌的家伙,他们也很快就会死,所以这种计较比较无所谓啦。”
埃里克:“……”
虽然听上去没什么不对但是这个念头真的很佛系。
一个留着卷发的女人走了过来,对着林德尔耸肩:“看吧,他们就是这个样子,说几句话就能吵架,关系还该死的那么好。”
“我能理解这个,你看他们虽然在互相争论,但是并没有敌意的情绪。”
林德尔说道:“这很有趣,我在一些人类的家庭里也观察到过类似的情况。”
瑞雯:“……什么场合,夫妻?”
查尔斯干咳了一声:“瑞雯。”
“我就是举个例子。”
瑞雯耸肩:“没有引申含义——你说好了不去读我的思想的。”
“不是夫妻。”
林德尔没理解他们在说什么,他非常正直地公布了答案:“我是说,父子。”
——这一次就连埃里克也激烈地咳嗽了起来。
*
“你不在乎人类吗?”
查尔斯看着他:“所以他们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你都没关系?”
“我只是不介意隐藏身份来生活,我的养父母六千年来都是这么做的,没道理我自己就做不到这点。”
林德尔说道:“不过你们的问题在于——”
他注视着那双浅色的眼睛:“我想,不是所有的变种人都能够保持忍耐和克制的,倘若有一颗火星在干柴上燃爆,就会引起熊熊燃烧的、扑不灭的烈火吧。”
人类是胆小的生物。
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勇敢,而正因为勇敢的人类实在是凤毛麟角,所以他们才会作为英雄被全世界所歌颂。
扪心自问,林德尔觉得如果自己周围到处都是能轻而易举把自己弄死的生物,而且又弄不明白对方是否具备恶意的话,他也很不愿意待在这些家伙们的周围——这也是他离开妖精乡的理由之一。那个时候他的力量实在是太单薄,连维持自身的能量体都很勉强,妖精的社会关系又相当孤立而丛林法则,待在人类的世界里反倒更安全。
再后来,他遇到了亚茨拉斐尔和克劳利,在誓约的限制之下作为他们的养子生存。
再后来……一切好像形成了习惯。
他习惯性地作为探员生存,执行cia的任务,而这些任务当中具体有多少是人类的身体能力无法达到而需要借助他的力量的,林德尔并不打算细究。强者被敬畏也被疏远,这是世界的规则之一,至于既强大又被众人所喜爱……
怎么就会有人这么犯规啊。
他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的变种人教授:“你希望我做什么?”
“我不太清楚官方的动向,如果可以的话,想和cia有限度地展开合作,可能需要你代为引荐。”
他说:“如果觉得难做也没关系,我想联系你主要是因为……嗯,也想请你帮忙负责一些安防工作。听说,你能够读取人类的恶意,我想知道有没有办法用类似的方法建立一道防线,来保护这所未来为变种人孩子们建立的学校。”
一个魔术工房,林德尔想,但是却没有魔术师住在这里。
不过好在这个建筑物的选址还算不错,威彻斯特的地脉虽然不算丰沛但是勉强能支持这点消耗量,只不过……
“这需要钱。”
林德尔想起了纽约圣殿里那群挣扎在贫困线上的法师:“魔术材料一般都不会很便宜。”
查尔斯和埃里克对视一眼,后者露出了鲨鱼一样的笑容。
“说真的,没办法读你的心也是个麻烦事儿,你刚刚的表情让我以为要填进去好多人命。”
查尔斯忍不住开了个玩笑:“结果只是花钱而已,这听上去四舍五入简直像是什么代价都不用支付。”
哦,又是一个有钱人,林德尔麻木地想,果然能留下这么大一块地皮的人绝对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钱的问题解决掉之后,剩下的就是非常简单的外包合同和雇佣关系。
林德尔找上了古一,简明扼要地叙述了查尔斯的需求,着重表示他们对神秘学没什么研究的打算,只是想要一个类似防盗门一样能用来报警的东西,监控踏上这片土地上的人的敌意。这在神秘学领域里不难做到,麻烦的是,大多数的人类魔术师都必须要严守秘密,理论上是不应该将这样的知识流于外界的。
于是在一个天气晴好的下午,威彻斯特一座城堡的小花园里,迎来了一位穿着布袍的法师。
“我准备了一份合同。”
查尔斯拿出自己检查了好几遍,绝对具备法律效力并且条款完善的项目外包条款:“绝对不会将你们这些法师的秘密泄露出去。”
负责跑腿的卡西利亚斯面无表情地婉拒了对方,他在自己的思维外层包裹了好几层的防御术式,态度冷淡而疏离:“纸质的合同对我们来说没什么用,普通人的法律在法师的眼里也一样形同虚设,我们需要的是另一种东西……是‘誓约(vow)’。”
“嗯,听上去很有奇幻故事的意味了……那我应该怎么做?”
查尔斯饶有兴趣地提问。
“不具备魔力的人无法缔结誓约,所以问题就在于是否有强大的法师愿意为你们担保。”
卡西利亚斯声音顿了顿:“所以,至上尊者让我来的意思是,作为维山帝的法师和你们的担保人——也就是林德尔立下魔术誓约,如果你们当中有人泄露秘密的话,他将作为代理人率先清除神秘泄露造成的危害。”
“呃,我没想到会是这么复杂的流程……能不能容我先问一句,您口中‘清除’的意义到底是?”
查尔斯皱起眉头。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含义,物理意义上的。”
卡西利亚斯说道:“如果试图泄露这里的加护和维山帝的秘密,林德尔有责任在第一时间清除那个人的一切相关记忆。”
“……”
查尔斯肉眼可见地长出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那么说是要出人命,说真的,和你们这种神秘侧的人讲话真容易大喘气,这种事情基本上不用林德尔去动手,由我自己来效率反而会更高。”
“那没有意义。”
卡西利亚斯用复杂的眼神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最终还是解释道:“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没有意义,人类生命短暂,但魔术工房的效用甚至可以传承数百年,所以长达百年之久的誓约(vow)必须要由类似的长寿种来承担,至于具体怎样执行,那是你们的事情。”
总统会换届,人类会历经生老病死,停战协议会被撕毁,承诺会被背弃。
人会死亡。
林德尔想,明明这都是人类的固有特性,自然选择的一部分,为什么那个人的死亡还是让人觉得遗憾呢。
仍旧是那个天气很好的下午,林德尔伸出手,描着卡西利亚斯的动作,用魔力在空中绘制出繁复的魔法阵。
“作为至上尊者的代行者,我为她起誓。”
卡西利亚斯说道。
“作为……咳,泽维尔天才少年学校的担保人,我起誓。”
林德尔说道。
魔力流淌在空气中,绕过花园和苗圃,最终化作乘风而去的光粒,这样的场面如果是摄影师来形容的话一定会觉得非常有艺术感,查尔斯·泽维尔坐在遮阳伞下面旁观,做了这个誓约的见证人。
作为收钱办事的乙方,法师们的效率很快,两周之后,他们就扛来了一个巨大的挂钟,替换了原本放在大厅里的那一架。
“它不会用来报时。”
法师们说:“有入侵者踏进这片区域之后就会响,影响范围的话……大概一直到你这里草坪的尽头。平时没什么需要维护的地方,如果有一天停摆的话,叫林德尔来找我们就行。”
“嗯,非常感谢,要我说,魔术还真是神奇……”
查尔斯对这种魔术礼装非常满意,掏钱也掏得爽快,敲了一笔竹杠的法师们同样也觉得心情不错,总的来说,这次的合作可以说是双赢。
当天,查尔斯非常热情地想要留林德尔再一起吃个晚饭,后者欣然应允。这里的伙食相当不错,只是饭桌上查尔斯和埃里克又吵了一架,周围的旁观群众对此非常习惯,只当是吃饭的背景音。
林德尔一脸了然,评价说果然像是混乱的父子关系,正在喝牛奶的瑞雯噗嗤一声喷了出去,问他到底谁是父亲。
“重点是这个吗瑞雯?重点是他的人类观察学有问题!”
查尔斯一脸震惊:“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卡西利亚斯总说妖精和人类有本质不同了,对吧埃里克。”
后者用餐巾擦嘴,看向林德尔慢吞吞地问:“……所以你觉得谁是父亲?”
“——埃里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