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南街的宅子, 都有价无市。
住在这边的人都是城中最贵的官员,严柏悦当初成亲为了讨这个宅子,私底下费了不少心思。就算她和于海去了外地, 也请了十几个人看顾。
不过,这宅子到底不如侯府的门楣, 严柏悦很少会回来住。
马车一到宅子门口, 严柏悦,如一阵风般刮进了院子,看到管家,厉声问:“那什么雪花呢?”
管家眼神躲闪, 他就知道府中藏不住人。偏偏大人用他全家老小的性命威胁,他不敢不藏。这主子之间吵闹,他们这些下人日子就难过。
严柏悦耐心耗尽, 抬手捡了一根鞭子, 直接甩上管家:“你说不说?”
管家顺势一倒, 头磕上了路旁的花盆,顿时“晕厥”过去。
边上其余下人见状,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好多人一脸茫然,根本就不知道雪花是谁。严柏悦怒喝:“你们若是不说, 我就把你们都卖了!卖之前,全部打残!”
此话一出,有人颤抖着手指往左边一指。
严柏悦把人揪起:“带路!”
被她揪出来的人是管家的孙女,带着严柏悦左绕右绕, 走了半刻钟,才看到了于府高高的院墙,有小半截是新砌的, 上面的石灰都还没干透。而院墙中间,有一扇小门。
乍看上去,像是供下人进出的门。
可严柏悦知道,不是这样的!
几天前,于海突然跟她说,有同乡来找他借居。还是举子,且文采不错,他想结个善缘。
严柏悦嫁妆丰厚,根本不在乎家里多一张嘴,压根就没过心,顺口就答应了。当时于海又说留一个年轻男子在家中好说不好听,打算在边上砌一堵墙隔一个偏院出去,就像是依附在三进宅子边上的小院子,看起来是两家人。
如此,两边都自在。
严柏悦自小养得好,哪怕受些委屈,可继母要做人,明面上不会苛待她。
像偏院这种地方,别说这儿,就是候府的偏院,严柏悦也从未踏足过。可以说今日若不是丫鬟带她过来,她一辈子都走不到这边来。
那小门后面,不是临街的小巷,而是一个小偏院。严柏悦站了许久,有些失魂落魄地上前亲自推开了小门。
院子里有五六个花匠正在栽花,栽好的地方花草错落有致,也有一番趣味。花匠们看到有人,诧异之余,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严柏悦不认识这些人,应该不是于家的花匠。而这些人也不认识她,因为他们只是行礼,并没有打招呼。
她摆摆手,低斥:“给我悄悄退到一旁!”
花匠们退开,严柏悦看向正房,缓缓走了过去。
门口守着的丫鬟面色大变,想要福身行礼,被严柏悦抬手拦住。
屋子里传出来妇人的声音,听在严柏悦耳中,有些熟悉。正是她那位刚从南陵来的婆婆卢氏。
此时她声音里没有往日的刻薄,温和里满是担忧:“你吐了不要紧,但是你得吃。我让厨房给你备上吃食,只要想吃,立刻就让人拿。别不好意思,这院子里没有别人,你就是主子!”
然后,语气变了变,像是对着另一个人说话:“雪花身子挺弱,你得多费心。”
另一个妇人声音响起:“多谢夫人挂怀。能够遇上您,是雪花的福气。”
只听卢氏道:“她确实有福气,等这孩子生下来,福气还在后头呢……哈哈哈哈……”
从她大笑的声音里,就能听出她此时的愉悦。
听到“孩子生下来”时,严柏悦身子晃了晃,抬手扶住了门框,面上已然煞白。
之前于海和沈妙青来往,虽然谈情,可沈妙青到底是沈家养女,一日没进门,他们就不可能圆房。知道于海和这个一个姑娘纠缠,严柏悦恼怒伤心,却也不会一直记着,毕竟还能挽回。
可是……这一回已然有了孩子!
严柏悦的心像是被人挖了一个大洞,凉飕飕地痛,她感觉,自己呼吸不畅,面上越来越白。
而她扶门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屋里的人,卢氏冷哼:“毛手毛脚的,让你们伺候雪花,我如何能放心?”
她一边斥责,一边看向门口,想要看看是哪个丫鬟不小心,打算把人换掉。可这一看,她顿时吓了一跳,手中杯子一滑,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杯碎声起,吓得雪花母女心里一颤。
她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不过刚搬进来,严柏悦就得了消息。
雪花看向门口跪着的丫鬟,示意她赶紧去报信。
丫鬟悄悄往挪,然后一溜烟跑了。
严柏悦也没拦,她站直了身子,收回扶在门上的手,背挺得笔直,恢复了她高门闺秀的骄傲。
卢氏心里不安,勉强笑道:“柏悦,你怎地回来了?”
严柏悦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再不回来,只怕她都要做母亲了!她沉声问:“母亲,这两位是……”
卢母心下一转:“是我们家乡的邻居,来京城找人,没想到隔得太久找不着人了,就来投奔我们了。柏悦,这些事情你别管,我会安排好的。”
“安排?”走得近了,严柏悦看到那位雪花的容貌,心里愈发嘲讽:“安排一个庶子给我么?”
她走到雪花面前,伸出食指勾起她的下巴,眼神蔑视:“这张脸倒是长得好,有福气!”
雪花心里害怕,不敢挣扎,更不敢反驳,心里祈祷着于海赶紧来。
“什么庶子,没有的事。”卢氏不承认:“柏悦,你怎么突然到了这里?是不是有人跟你胡说了什么?”
“胡说?”严柏悦侧头看向婆婆,眼神凌厉,质问道:“这女人不是于海的?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孙子?”
“不是!”几年相处,卢氏知道儿媳是个善妒的,现在儿子不在,她根本拦不住儿媳发疯,只能咬死不认。
“正因为不是,所以才修了院墙,把她们隔出来。”卢氏说得头头是道:“既是为了不让外人误会,也是怕你误会。”
严柏悦冷笑,伸手狠狠一推。
雪花猝不及防,扶住了桌子才没摔倒,卢氏吓了一跳,情急之下还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想要伸手去扶。
“想要孙子?”严柏悦嗤笑:“你倒是不挑!可我挑,就这种贱皮子生的,不配叫我母亲!就算于海要生庶子,也轮不着她。”
她拍了拍雪花的脸:“这张脸,我看了恶心!”又吩咐道:“去熬一碗药来。这么个玩意儿,我可不允许他存在,丢我的脸!”
丫鬟应声退下,屋中几人急了。陈氏上前护住了女儿,卢氏急切道:“柏悦,你不能如此!这是我卢家血脉,你进门几年,一点消息都没,我这也是没法子了啊。”她咬了咬牙:“只要你留下这个孩子,以后我再不催你生孩子了。”
成亲几年,严柏悦有过一次身孕,不过在她有孕五个月时摔了一跤,孩子没了,而她也再没传出过喜讯。
于海一直都劝她放宽心,孩子以后会有。卢氏虽然着急提过几次,都被于海挡回去了。
曾经严柏悦感动于他的一番心意,可如今他却……主动让别的女人有了身孕。
尤其这个雪花还跟沈妙青那般相似。
药刚熬好,严柏悦正吩咐人喂,丫鬟刚走到雪花身边,两边人正对峙呢,于海就到了。
听到动静,严柏悦回头,满脸嘲讽地看着他:“你倒是来得巧!”
于海哑然:“你听我解释!”
严柏悦伸手一指雪花:“为何你找的这个女人和沈妙青那般相似?你果然没放下她,对不对?”
于海看了一眼雪花母女,上前抓住严柏悦的手:“你出来,我们私底下说。”
“还怕人说?”严柏悦冷笑一声:“你该不会怕你这朵花知道她是个替身吧?”
她看向雪花:“在你之前,这男人背叛过我一次,那个女子跟你很像,几乎一模一样,可惜她福薄,还没进门呢,就香消玉殒了。就是曾经的沈家七姑娘,你要是愿意,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于海皱眉,用力把她拉出了门。
严柏悦手腕被他拽得生疼,出门后狠狠抽回:“于海,你说过不会弄痛我的!”
于海无奈,摆摆手让周围的下人退远一些,这才耐心道:“柏悦,你能冷静一些,听我说句话么?就算是犯人,也能为自己解释一下吧?”
严柏悦别开脸。
于海满脸深情:“柏悦,你别生气,在我心里,我最爱的人是你。 ”
闻言,严柏悦嗤笑一声:“那她呢?”
“那是偶然。”于海解释:“我会跟她……真的是意外,当时我看她和妙青长得相似……我没有多爱妙青,只是因为我觉得愧对她,我们俩愧对她,所以,看到和她长得相似的女子,我便忍不住起来恻隐之心……”
严柏悦面色大变:“给她下毒的是你,不关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