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意味深长一笑, 退了回去,却是再不肯多言一句。
苏允嫣很乐意帮沈妙宜查出她的亲生爹娘,也不废话, 摆摆手让屋中伺候的人退下, 问:“什么条件?”
婆子笑容灿烂, 脸上的皱纹更深:“八姑娘是个爽快人 ,想来不会亏待了我, 我也不要多的, 给我两万两银子, 再问我家主子要了我的身契放我自由,我便告诉你。”
苏允嫣脸色沉了下来。
两万两银子哪怕对沈家来说也不是小数, 大概是沈家一年盈利,这婆子张口就要这么多, 这是把她当冤大头了。
眼看苏允嫣面色不好, 婆子急忙道:“八姑娘,这银子对您来说不过抬抬手的事,难道您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见她还是不急, 婆子咬了咬牙:“总之, 您不会后悔的!”
不会后悔?
苏允嫣敲着桌面, 沉吟问:“我出身富贵?”
婆子别开眼, 看向窗户, 提醒道:“沈家若知道您寻亲的事,大抵会不高兴……我家主子要回来了!”
沈妙语果然很快就进门, 笑吟吟道:“八妹, 这园子里的景致这些年来一点没变。如今我旧地重游, 心里颇多感慨, 我今年都三十了, 再过几年,就是要做外祖母的人了,光阴如梭,岁月如水,想拦也拦不住……”
今儿这半天,苏允嫣只听她感慨了。
“大姐难得回来,要是喜欢,多看看就是。”
沈妙语不知道听进去没,转而到:“妙慧这几天应该会回来,她那个人……向来势利,你跟她相处可要小心。”
这就是上眼药了。
苏允嫣见识得多,心里很清楚凭她如今的地位没人敢对她不敬,尤其沈家的这些养女,只要不蠢,都不会算计她,只会想和她拉近关系。
沈家女儿多了,勾心斗角的事不少,尤其年纪相近的姑娘们,表面上和乐融融一片,暗地里却互别苗头,比容貌比技艺比男人的地位和自己受宠的程度等等……总之,就没有她们不比的。
苏允嫣心里不耐,看了一眼身边丫鬟。
丫鬟会意,立即上前福身:“姑娘,您该用药了。”
苏允嫣一脸歉然:“大姐,对不住……”
沈妙语并不讨人嫌,知机地起身告辞。
婆子呆了一下,才急忙跟上。临出门前,又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周边的女子。
正常人得知自己身世,难道不该追根究底吗?怎么她一点都不好奇呢?
苏允嫣确实想知道,但也不想任人宰割,谁知道这婆子要了好处后会不会再提别的条件?
她不着急,着急的就是那个婆子了。
上辈子沈妙宜不知道此事,大抵是婆子还没找着机会跟她说。
毕竟,那时候严柏安嘴上殷勤,却始终没有上门提亲。而现如今,王爷父子俩已经到了南陵,且定下了上门提亲的日子,这门婚事,基本已板上钉钉!
事实上,这婆子是个聪明人。她和王府的婚事未定下,还得受沈家的管辖,在这个紧要关头说出关于沈妙宜身世的事,沈妙宜若是想要知道真相,就得瞒着沈家,越低调越好,只能乖乖给好处。
婆子这个点掐得很准,太早了沈妙宜拿不出太多的好处,若是晚了,沈妙宜成了王府世子妃,想寻亲就寻亲,谁也管不着!
沈家有喜,最近上门的客人都多了许多,但大部分都不会到后院来。苏允嫣乐得轻松,就在定亲的前一天,沈夫人让人捎话过来,让苏允嫣自己去街上的银楼中看她早就定下的首饰,里面有三套,也是让银楼的人告诉她应该怎么戴。
对于这门亲事,沈家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苏允嫣倒是无所谓,不过呢,她多日不出门,也想出去转转。
坐了马车出门,到了银楼定下首饰之后,天色还早,她也不着急,又去了街上四处闲逛,还找了一间茶楼听先生说书。
还没坐下多久,就有伙计来敲门:“姑娘,有个自称姓周的婆子想要见您。说有要事与您相商!”
苏允嫣恍惚记得,沈妙语身边那个婆子就是姓周,见人送上门来,她忍不住笑了:“请她进来。”
周婆子进门请安,苏允嫣就挥手让身边伺候的人退了下去。
“八姑娘,您不着急?”
苏允嫣捧着茶杯:“我如今已经过得很好,并不想多找几个长辈压在头上。”
潜意思就是,她一点都不好奇,且对于那些未知的亲人很是反感。
周婆子来之前,本来信心满满,觉着沈妙宜的不慌张都是装的。来了之后听到她这话,仔细观她神情,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说谎的迹象。心里止不住往下沉。周婆子捏着这个秘密已经十多年,早就想等着沈妙宜定一门好亲时问她拿好处,这些年来她早就已经设想过很多次拿到好处之后养尊处优的日子了……可现在,即将梦碎,周婆子顿时就急了:“您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认亲之后,会有天大的好处,难道你您不想认吗?”
上一回周婆子说得隐晦,苏允嫣只是有所猜测,如今这番话,更加表明了沈妙宜出身不低。至少,不是她自己以为的孤女。
“什么样的人家呢?”
周婆子张口欲言,猛然想到什么,退后一步:“您还没答应给我好处呢。”
苏允嫣摆摆手:“你都没告诉我真相,我如何能给你好处?万一你并不知道,只是来诓骗我呢?”
“奴婢不敢骗您!”周婆子心里忐忑:“您的意思是,若是得知了真相,您会给我好处,对吗?”
苏允嫣颔首。
至于好处多寡,就不由周婆子控制了,得她说了算!
周婆子皱眉:“您不许诺,我如何敢说?万一您……”
“烦死了!”苏允嫣一脸不耐:“吞吞吐吐半天说不明白,你还是走吧,我对你口中的真相不感兴趣!”
周婆子:“……”
她咬了咬牙,凑上前低声道:“当年您来的时候,七姑娘尚且在襁褓中,而您已经一岁多了,身上的衣衫是很贵重的绸衫……奴婢会知道这些,是当年夫人身边的婆子丢您的衣衫时,我半夜出来小解,刚好碰上。奴婢后来打听了一下,得知您是从京城送来的……”她伸手从袖子里掏了掏,拿出一方白色的绢帕,上面绣了一朵牡丹,绣工精致,角落处还有一个栗字。
她将那朵牡丹和那个字露出来给苏允嫣看:“奴婢那时候还只是个粗使,看那衣衫富贵,便起了贪欲,上前一翻,找到了这个。奴婢刚把这东西拿到手,丢衣衫的人已然去而复返,拿了火折子,将那一堆东西烧了个干净。”
苏允嫣伸手去拿。
周婆子利落地将东西收回,一脸谄媚:“姑娘,您即将做世子妃,做事要大气一些。随便从手指缝漏一点,也够奴婢享用不尽。奴婢也不贪,只想恢复自由,有个自己的遮风挡雨之处,再有个人伺候,也就满足了。”
“给你二百两银子,也还你身契。”苏允嫣面色淡淡:“你要是不答应,就当今日我没见过你。”
周婆子面色不太好,这和她预想中实在相差太远。
或者说,从一开始,事情就已不对,明明她手中有关于沈妙宜身世的东西,应该是她主场,结果倒好,完全反了过来。
她心里不甘心,想要争取更多,可抬眼看面前女子脸上淡然神情和眉宇间的不耐烦,仿佛下一瞬就要发火赶人,只得无奈道:“那好,奴婢拿到了想要的,肯定会把东西双手奉上。您何时……”
“我准备好了,自会联络你的。”苏允嫣看向窗外,那里正有个熟悉的人进茶楼,她摆摆手:“你走吧。”
周婆子不敢再纠缠,只得悻悻离去。
来的人是贺朝慬,距离上一次分别,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他站在门口,将苏允嫣浑身上下仔细打量一遍,才缓步进门:“你怎么还是这样瘦?”
当下女子以瘦为美,苏允嫣才不会把自己吃成个大胖子:“难道不美?”
“美!”贺朝慬走到她对面坐下:“我怕你生病。”
听到他赞,苏允嫣顿时眉开眼笑。
这世上没有秘密,连周婆子都能打听到她的行踪跑来堵人,贺朝慬会找来,也不让人意外。
“妙宜,你别怕,以后我会照顾好你的。”
苏允嫣失笑:“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贺朝慬玩笑:“这种时候,你应该娇弱一些。”
“啊,公子,我好害怕!”苏允嫣睫毛颤颤,声音也是颤抖的:“公子,您在京城中是否有许多爱慕者,她们会不会看不惯我?我出身低却得到了您的爱慕,总觉得心里不安,要是有人让我离开您怎么办……”
她眉眼俱是认真,贺朝慬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到她眼中的狡黠,急忙道:“妙宜,我错了!”
苏允嫣忍不住笑出了声。
二人相处愉悦,午后,贺朝慬送了她回府。
翌日早上,在南陵城许多有心人的关注下,贺朝慬带着父王去了沈家,一切很顺利,还没过午,婚事就已定下。
王爷公务繁忙,当日就写下了婚书。
那些始终不肯相信贺朝慬会娶一个养女的人,到了此刻也不得不信,扼腕之余,也只能上门贺喜。
沈夫人总算扬眉吐气了一把,眉梢眼角都是兴奋,四处待客。而此时的苏允嫣正问未婚夫:“京城中姓栗的人多么?”
贺朝慬有些意外:“栗?”
他想了想:“栗姓不常见,京城中不多,都是由北境迁来,朝中有姓栗的官员,正是当今户部尚书栗奚。其余没听说过,我得回去打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