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允嫣反问:“你想查吗?”
简母避开她灼灼的目光:“咱们没有证据, 查不出来。”她看向女儿的脚,那绣鞋上带着圆润的珍珠,一看就价值不菲:“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你爹已经不在, 要紧的是我们。简家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 应该互相扶持……”
听到这里, 苏允嫣打断她道:“所以, 你今日来不只是拉近母女感情,还为了让我们姐妹重归于好吗?”
简母低下头:“我一生就得你们姐妹,你们闹成这样, 我心里难受,就算为了我, 你后退一步……可好?”
“不好!”苏允嫣霍然起身, 眼中含怒:“我们姐妹会闹翻,是因为爹的死!你让我对杀父仇人退让,我没你那么大度!”
这人实在说不通,苏允嫣没了耐性, 吩咐道:“送客!”
丫鬟进来, 伸手一引。
简母不动,揪着手中帕子, 缓缓道:“我最近住在安平街, 那里的院子你应该知道, 有价无市。你孙伯母昨天把那儿的房契放到了我名下。双淑, 我们一路逃荒,你爹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我们这儿京城落脚。”
她看向丫鬟:“你出去, 我跟我女儿有话要说。”
丫鬟看向苏允嫣。
苏允嫣微微点头。
等丫鬟出去门再次关上, 简母才道:“我名下有了宅子, 我们也算有了落脚地。如果你爹在,也该欣慰。”
眼见女儿面色越来越难看,简母上前一步:“双淑,你爹一条性命,换得京城安平街一个两进院子,值了!”
苏允嫣:“……”
饶是她见识广博,也没见过这样厚脸皮的人。
苏允嫣似笑非笑:“若是有人拿一个四进宅子换你的命,你愿意吗?”
简母:“……”
见她不说话,苏允嫣也没了耐性:“你走吧!”
简母还是不动:“若你不答应和你姐姐和解,那个宅子会被孙家收回!”
苏允嫣气笑了:“你不是说,那是我爹的命换的吗?跟我和不和解有甚关系?”
简母低下头,眼泪一颗颗往下掉:“你非要这么逼我吗?”
“是你在逼我!”想到什么,苏允嫣好奇问:“你为何挑今日来?”
她和简双贤断交也不是一两天,简母早不来晚不来,一来就想要姐妹二人和好,连个缓冲的时间都不给,怎么看都挺怪异。
简母擦了一把泪:“新帝登基,朝中官员变动很大。凡是闲职都会被调走,你孙伯父一个九品主薄,手头上的事情少,这一回也在调动之列,调令让他去偏远的小县做县令。听你姐姐说,那边瘴气横行,百姓民风彪悍,根本就不好管。还有,路上难民遍地,他一个小官上路,兴许还没到地方就被人打劫了……”
这么坦诚,是简母认为在女儿面前不需要掩饰婉转吧?
苏允嫣面色一言难尽:“合着你还是想求我了才上门的?”
简母见她并不担忧,脸上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崩溃之下,大吼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嘛!我在孙家住了那么久,你问过一句吗?我只能靠你姐姐,她不好了,我又怎么可能好?我是你娘!你不想照顾我,倒是让你姐姐好好照顾我啊!你断了她的退路,逼她无路可走,是想逼死我吗?”
听她崩溃大喊,苏允嫣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你想让我给你养老?”
简母吼声戛然而止。
看来被猜中了。
苏允嫣想了想:“你生我一场,养你老也不是不成。只是,你得做一件事。”
比起一个九品官员儿媳的女儿,当然是即将做超一品诰命的女儿更能照顾好她。再加上孙家那边乔氏并不好相与,而陆朝晋这边,家中没有别的长辈!
只要不傻,都知道该怎么选。
简母揪着帕子:“你说!”
苏允嫣走到她面前,道:“我要你去告简双贤为了一己私欲谋杀亲爹!”
简母面色大变。
苏允嫣靠近她耳边:“爹的死我们都知道怎么回事,当时那药是你熬的。你也算人证之一,只要你告了,我会把当初看到她换药的赵家老夫妻请过来……”
她眼神沉沉,简母对上那样的眼神,心里止不住一阵阵发寒:“你们是姐妹,何至于如此?”
苏允嫣微仰下巴:“我要为我父亲报仇!”也是为简双淑自己报仇。
猜也猜得到,那时候简双贤背靠御史府,又怕御史府真正的恩人简双淑来了之后没她的事,所以才痛下杀手。
其实,简双贤再熬一年,御史府上下倾覆,她也不用杀妹妹。可她连这一年都等不得。
“你若答应,我给你一间安平街的两进宅子。”
听到这句,简母抬头:“你……”她心里纠结不已,好半晌道:“你拿得出吗?”
苏允嫣振振有词:“我拿不出,我未婚夫有啊。”
还真是!
简母沉默许久:“你说话算话?”
苏允嫣抬手:“我对天发誓,如果你告了简双贤,让她认罪伏法,这两进宅子,我即刻过到你名下。”
送走了简母,苏允嫣心情并不好。
任谁遇上这样一个母亲,大抵心情都不会好。
简母动作很快,孙大人还没启程,京兆尹那边已经有了消息。
简姓不常见,实在是这个姓氏没出什么名人。当然了,那是以前,现在的简家姑娘可不得了。
姐妹俩都是普通村姑,一个嫁入官宦人家,另一个更厉害,直接嫁了当朝辅国大臣。且陆朝晋对未婚妻一心一意,不是没有人让他退亲,都被他拒绝。纠缠狠了,还会被他报复。
所以,看到简母去了衙门,关注的人挺多,都以为她有什么冤屈。
可得知简母所告的事后,众人都有点蒙。
合着被传得像仙女一样的简双贤,为了讨好孙家母子,竟然拿自己亲爹救命药来换?
而简双淑和姐姐关系冷淡,原来症结在此。
以前众人都以为简双淑是攀了高枝怕被母亲和姐姐拖累才不来往呢。
简母不止告状,还说当时她发现药材不对,女儿简双贤帮着安她的心。说了诸如“大夫没收银子,拿些破烂药材滥竽充数也是有的,便宜没好货”之类的话。
而苏允嫣在接来了赵家夫妻后,甚至还在偶然之下找到了那位给简父配药的大夫。
二月中,此案升堂审理。
正月之后,天气就恢复了正常,经常下雨。郊外的难民散去了一些,后来朝中又出了一些鼓励农耕的措施,比如免赋税两年,当地官府会发下粮种之类……总之,郊外的人很快散去大半。
但京城中本来人挺多,加上难民散去之后,城门口可随意进出,于是,公堂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人。
这样的世道,为了粮食,一家人反目的不少。但是,真出手害人闹出来的还是不多。
尤其简双贤害死父亲,只为了自己搭上富贵人家……简直枉为人!
简双贤自然的不认罪的。
“我没有换过我爹的药,我也不知道我妹妹为何会一口咬定此事。但我知道,她一直就不喜欢我四处救人……也不喜欢外人称赞我善良……”
于是,赵家老夫妻俩被宣上公堂。
赵婆子瘦了许多,但眼神却亮,看着简双贤的时候,更是亮得惊人。
“我亲眼看到她把纸包中的药拿出,然后换成了地上的枯枝败叶!”
简双贤低着头:“你这是污蔑。我没有做过的事,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承认。我没有害死父亲!”
本来这事也不能承认,真坐实了,她就完了!
孙家是官宦人家,最是要名声。不可能接纳一个害父亲病死的儿媳。
关键是,这不只是被孙家休出门,如果事情属实,她还会沦为阶下囚。
那个帮简父配药的大夫上堂,道:“简兄为人善良,救了不少人。我也是敬佩他的品行,看他生病之后,仔细把脉,斟酌了一副药方。配了四副药……简兄只是病了,身子底子好,其实两副下去就会痊愈,多的那些,只是有备无患。但我没想到,简兄居然没能喝上药……这样善良的人死去,实在让人惋惜。”
简双贤立即道:“大夫治病,治好了才算好。你只是给我爹配了药,如何能笃定他一定能好?”
眼看外头闹得沸沸扬扬,人证一茬接一茬,乔氏心里焦急,简双贤还在争辩,但更多的是狡辩。
她心下思量许久,下定决心,上前一步:“大人容禀。臣妇有话要说。当日我儿病重,眼看即将不治,是简双贤给我们送了药,当时她说是离开的李大夫帮忙配的,我焦心之下,没有多想……如今看来,此事颇多疑点。她给我药的时候,李大夫已经离开了一天多。”
简双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