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刻薄妹妹 九

这个年头, 想要找到靠谱的大夫顺利买到药是很难的事。

简父会有,还有赖于他之前的善心,一行人中有个大夫看他病了, 主动配了四副, 且只收了很少的银子,约等于白送的价。临走之前还放下话, 他配药及时, 四副药喝完,简父应该会痊愈。

后来,简父喝过药越来越虚弱,简母还认为是便宜没好货。若那个药真好, 人家怎么可能会白送?

此时听到小女儿质问的话,简母恍然想起曾经的许多疑点,譬如,那个药后面的三副熬出来, 好像颜色和味道都不太对。

“我就说药味怎么淡了, 里面的有些叶子地上就有。”简母满脸不可置信, 眼泪夺眶而出:“双贤,是不是你换的?”

简双贤扯了一把母亲的袖子:“娘, 妹妹胡说的, 你别信!”又暗示地看了一眼已经不耐烦睁眼的乔氏。

简母眼泪扑簌簌掉,却是再没有出声了。

乔氏看着她脸上的泪:“哭哭哭,大好的日子, 哭成这样也不嫌晦气!别哭了,忒烦人!”

简母急忙抹了一把脸, 不敢再哭, 还摁住苏允嫣不许她再开口。

马车一路疾驰, 在费城外停下,孙临进了城,一刻钟后,带上了不少东西放上马车。又送了不少吃的东西来。

“夫人,出门在外不方便,一时半会儿我只能找到这些,您和公子将就用些。”

说得简陋,却是白面馒头和卤肉,还有一碟是点心。

卤肉不多,有一大包酱菜。乔氏在山洞中待了一个月,大半的时候饿着,就算吃也只是喇嗓子的粗饼。至于肉……她都忘了肉味好么!

所以,一包半斤卤肉她一个人造了。苏允嫣和简家母女加上周氏就吃酱菜。

饶是没肉,简母和简双贤母女俩也一下子每人干掉了四个馒头,要不是怕吃多了撑出毛病,她们还能吃。相比之下,周氏就要斯文许多,她出身不错,学不来狼吞虎咽,又已经吃了两三天馒头,动作还算温柔。苏允嫣吃了俩,实在是她自己身体太差,无论想不想吃,她都得吃。

马车再次启程,直接往官道而去,且一走就是半日。

到了傍晚,才停了下来。

和前几天一样,错过了宿头,这一路上,乔氏不停地嫌弃,衣衫不好,馒头噎人,喝的只是水没有茶。到了这会儿看到荒郊野岭,周围夜深人静,更是抱怨:“马车中睡着太硬了,为何不找个客栈?”

孙临面色发苦,主子以前就有这个毛病,做得再好她都能挑出毛病,本以为吃了这段时间的苦,她会学乖一些。没想到反而变本加厉了。

乔氏自然要睡马车,孙家的那个婆子要随伺左右,于是,苏允嫣几人就没有马车睡了。

深夜,一群人围坐在火堆旁。孙临他们的马车给了孙生礼睡,所以,点了两堆火,男女各一堆。

两堆火相距不远,这一路过来,苏允嫣都挺沉默。此时,周围除了周氏,就只有母女三人。

简母兴致不高,简双贤也不说话。气氛实在尴尬,周氏左右看了看,笑着道:“二妹,马车走得快,最多大后天,我们就能到京城,若是能顺利进京,到时候我请你吃肉。”

如今家中还吃得起肉的人家,不会是普通百姓。闻言,简双贤微动了动。

苏允嫣看了一眼马车,压低声音道:“答应带我们进京的是孙管事,孙夫人那边,还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呢。”

乔氏不是个气量大的,出尔反尔的事情她肯定做得出来。

“带你们进京?”简双贤疑惑问,随即恍然:“难道京城外难民太多,不让进京?”

苏允嫣不搭理她,抬手丢了一根干柴去火中,溅起一溜火星。

火星离简双贤很近,她急忙让了一下,皱眉道:“二妹,你看着点!”

苏允嫣又是一根干柴丢过去,火光掩映下面色淡淡:“天色太暗,光线不好,我只看得见人。”

言下之意,简双贤不是人。

简双贤气道:“你这话是何意?”

苏允嫣眉眼不抬:“字面上的意思。”

简双贤:“……”

她气急了,将砸开的柴火重新放回火堆,一脸严肃:“二妹,你是不是认为爹的药被我换了?”

“对!”苏允嫣终于抬眼看她:“为了攀附权势,你弃父亲性命于不顾,你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我没有!”简双贤脱口而出,声音挺大,惹得那边的孙临河两个护卫都看了过来。她压低声音:“二妹,你不能听外人胡说。”

苏允嫣眼神冷然:“无论你怎么解释,总之,在我看来,爹就是被你害死的。”

简双贤:“……”

眼见二妹面色冷淡,她无奈看向母亲:“娘,咱们得靠着孙家去京城,还得靠他们进城,二妹偏要在这个时候闹,你管不管?”

简母看着她,半晌问:“你到底有没有换你爹的药?”

“没有。”简双贤想也不想地答。

简母的眼泪唰地下来了,自顾自道:“你个混账,你爹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忍心的?”

简双贤恶狠狠道:“娘,我没有!”

简母瞪着她:“那你对天发誓,如果你有,你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她余光瞥见了那边安静的马车,突然道:“你发誓,如果你真害了你爹,你就和孙公子互相怨恨,永远过不得好日子!”

简双贤面色微微一变,又有些羞:“娘,咱们家自己的事,你提这些做何?”

简母不理会她的话,催促道:“你发誓!”

简双贤别开眼:“我不!爹的死与我无关,他是生病了离开的。”

苏允嫣似笑非笑:“我看就是和你有关,要不,你为何不敢发誓?”

简双贤:“……”

她深呼吸一口气:“二妹,我们是亲姐妹,你不能因为别人的话怀疑我。赵婆子那个人你也知道,最喜欢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话,大部分还是她自己捏造的,之前你和她闹得不愉快,她这是故意挑拨,让我们姐妹离心。你真记恨我,就是上了她的当了。”

苏允嫣颔首,站起身:“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我还是认为爹是你害死的。既然你不肯说,我去问问孙夫人。”

语罢,作势就要走。

简双贤急了,起身就去拽。

苏允嫣身形利落,她压根拉不着,大急之下,恼道:“娘,根本就是没有的事,二妹非要去问人,万一惹恼了孙夫人,他们该不乐意带我们了……您管不管?”

简母看了一眼小女儿,道:“你妹妹只是想要一个真相,你肯发誓,我就让你妹妹不问。”

简双贤被逼得双眼通红,眼泪将落未落,咬着唇,看起来格外可怜。

苏允嫣才不会可怜她,转身就走。

简双贤四指指天,含泪哽咽道:“我对天发誓,去爹的死与我无关,若此话不实,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简母执着地瞪着她:“和孙生礼互相怨恨,你此生不得安宁。”

闻言,简双贤很是不甘心,最后在简母的强求下,还是含泪说了这话。

纠缠半晌,母女俩都心力交瘁,缩在火堆旁睡着了。

翌日早上天蒙蒙亮,众人已经用完了早饭开始赶路。

苏允嫣还是不说话,一路都挺沉默。

简母找了小女儿说话,小女儿都惜时如金,简母自觉丢脸,几次后,她便也不开口了。

等到乔氏下马车方便,她们也跟着去林子里,简母一把拽住苏允嫣:“二妹,你心里不痛快,也别对着我甩脸子,尤其在孙夫人面前。我可没有对不起你。”

“你是没对不起我。”苏允嫣赞同,话锋一转,又道:“可你对不起爹了!”

这话简母可不认,她皱眉道:“你爹临走都是我伺候的,那是尽心尽力,夜里都不敢闭眼。除了没给简家留后,我够对得起他了!”

苏允嫣看着她,只把她看得不自在地别开脸去,才问:“姐姐发誓,你就真信了?我记得当初爹是四副药,赵婆子亲口跟我说,她看到姐姐换了三副……是,你是不知道药被换过,可那药和杂草枯枝你总认得出吧?前面和后面的药熬出来颜色味道都不同,你连这都没发现,你好意思说尽心尽力照顾爹了?”

听了这话,尤其说到杂草枯枝和药的味道时,简母心里发虚,看着脚下光秃秃的地面:“反正我问心无愧。”

话不投机半句多,苏允嫣转身就走。

简母看着头也不回的女儿,心里突然发慌,喊道:“二妹!”

苏允嫣顿住脚步,没有回头。

简母看着她的背影,劝道:“二妹,你爹已经没了,重要的是活着的人。我们母女三人如今得靠着孙家,你别倔!”

苏允嫣伸手捂着胸口,那里闷闷的有些难受。

所以,就算简母心知肚明简父的死因,却还是不打算跟罪魁祸首计较。不找孙家,甚至不跟大女儿掰扯。

简母丢下一句话:“你好好想一想。”越过她,率先离开。

苏允嫣轻嗤,抬步跟上。

接下来一路,除了偶尔简双贤讨好地跟简母说几句话,苏允嫣再没跟两人闲聊,说是母女,看起来更像是陌生人。

一路上,孙临很是谨慎,偶尔有几次被人跟上,他也想了法子把人甩开。

眼看就到了京城郊外,苏允嫣眉心皱了起来。

难道她猜错了?

孙家的贵人,根本就不是在路上碰到的?

孙临出城前就已经备好了进城所需的各种契书,就是人带得有点多,正想给些银子打点呢,就听守门的护卫问:“简?你马车中有姓简的人?是母女三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