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满脸失望, 但这不是失望的时候,她死死拽着冯粮,眼看就要拽不住了。
事实上, 凭李氏的力道,她是拽不住人冯粮的, 他之所以没走,是在等林家人的态度。
眼见林家人没有帮李氏求情的意思, 冯粮再不迟疑,甩开李氏出了门。
李氏吓坏了, 哪怕不坐牢她也不想去公堂上啊!那也太丢人了,她急忙忙把人拽住:“不就是八十文么?我还给你就是。”
冯粮最终的目的并不是非要李氏从吴家那里要回银子, 只是为了让她还。闻言顿住:“那你快点!”
李氏踌躇了一下, 跑去镇上其他人家,再出来时抓着了一把铜板塞给冯粮。
冯粮面色复杂, 虽然拿到了铜板,可李氏都这样了还不肯去吴家要……反正他是再不放心家里有这门亲戚的。
“我们和离吧。”
李氏讶然:“我都还给你了啊!”
冯粮摊开手中铜板:“这是你借的吧?如果我们继续过, 我拿到了又如何?难道你这铜板不用还吗?还是你姐夫那边会还给你?”
李氏哑口无言。
冯粮拿着铜板回了医馆,递给苏允嫣:“剩下的二十文, 我一会儿就让我儿子送来。”
苏允嫣顺手接过,颔首道:“也行。不过呢, 你最好还是再迟了一些,等孩子醒了, 确定不会发热了,再带他走。”
语气温和,和对待别的病人没什么不同。冯粮看到那边面色平和了的儿子, 眼眶微热:“小林大夫, 谢谢你。”
苏允嫣摆了摆手。
冯粮踌躇了下, 又道:“我有些事得出去一趟,您帮我看一下他,行吗?”
“行,别耽搁太久。”
冯粮走出门,看到还愣在原地的李氏,道:“走吧,去找镇长。”
李氏确实不想嫁给冯粮,可嫁都嫁了,如今被人嫌弃,她有些接受不了:“你真想好了?”
“我昨晚一点没睡,想了一宿了。”冯粮率先往前走:“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娶了你。我就不该续娶,好在现在还来得及,我不追究你,但你也别纠缠我。”
纠缠?
李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嗤笑道:“想来你也知道,我是不愿意嫁给你的。这日子你不过,我还不想过了呢。我在林家的时候,已经许多年没有干过活,可到了你家……哼!”
冯粮并不生气,反正再过一会儿,两人就没关系了。他不止不生气,还有些庆幸自己早日认清了她的真面目。虽然代价有点惨烈……还是不该再娶!
接下来,俩人都没有再说话,一路沉默着去了镇长家里。
他们是二婚,当初成亲时连婚书都没有。这样的夫妻想要分开,自己商量好各过各的各回各家就行了。可是冯粮非要正式写一份和离书,说他谨慎也好,小心眼也罢。反正他是不想让这个女人和自己再扯上任何关系。
实在是李氏这人对银子没数,要是她以后到处借债,那些债主找他还债怎么办?
一刻钟后,李氏收获了她此生的第二份和离书。
冯粮浑身轻松,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回到林家医馆后,看到儿子醒了,顿时大喜,再三谢过林家人后,背起儿子回了家。
李氏拿着一份和离书站在街上,有些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李家那边她若是回去,肯定会被骂一顿,然后……说不得还要帮她说亲。
二嫁还算正常,毕竟守寡的女子也挺多的。可三嫁的实在不多,如果任由李家做主,又找一个冯粮这样的,到时候她兴许得四嫁!
想到此,李氏顿时打消了回李家的念头。
那么,就只能去吴家了!
*
李氏到吴家时,一家人正在用晚饭,看到她进门,婆媳俩还算热情,吴母还起身去厨房帮她拿碗盛饭。
在别人家,李氏不好拉着脸,强笑着用了一顿饭。
可她笑容实在勉强,桌上的人都看出了不对。李桃花直接就问:“二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李氏心里堵得慌,压根也不饿。放下碗,蹙着眉道:“冯粮说话算话,见我没有拿出铜板,跟我和离了,还找了镇长写的和离书。”
她这么一说,再配上她蹙着的眉,怎么看都像是有怪罪吴家的意思。
吴母当时就不高兴了,冷哼一声:“我都跟你说清楚了。桃花被茯苓那死丫头弄伤,本来就该她赔药费,你们今儿不给铜板,直接把药拿走就行了。”
李氏早上确实被说服了的,可儿子一点面子不给,她有些伤心了。语气也不耐烦:“可冯粮不愿意!他就没有要跟林家商量的意思,直接就问我拿铜板。我哪里拿得出?”
其实呢,冯粮也有自己的考量。
林家人才熬了一宿救了他儿子,他哪里说得出抵债的话?
再说了,真有这笔债还好说,可这明明就是吴家胡搅蛮缠赖上来的。而李氏确确实实从他手中拿了铜板,他凭什么要帮吴家要债惹林家的不快?
吴用嘀咕:“怎么有这么倔的人?”
婆媳俩则更关心这笔债,吴母急忙问:“那最后如何,铜板给林家了吗?”
问这话时,婆媳俩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打定主意赖了这笔帐。就不给冯粮,他又能如何?
婆媳两人盘算得好,却听李氏道:“我去孙家的粮铺借了八十文给他。”
婆媳俩:“……”
李桃花恨铁不成钢:“夫妻一场,你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八十枚铜板你还借了还给他,你就是不还,他又能如何?”
李氏委屈地不行:“人家要报官告我骗婚!”说话间,眼泪滴滴滚落,落在她的布衣上,晕开一个个水渍。
吴家人面面相觑。
吴母无赖惯了,不屑道:“那就让他去!你以为这里到府城一点点路程吗?知府大人整日那么忙,也不是什么案子都接的。你们是夫妻,你把铜板借给姐姐周转应当应分。再有,你这也等于是给你女儿还债,你把冯家的孩子当亲生,照顾他们吃喝拉撒。那冯家花八十文的铜板在你女儿身上,难道也不行吗?”
李桃花深以为然。
可说得再多。李氏也已经还了,再去要,肯定是要不回的。
接下来一整个晚上,吴家几人异口同声的教训她,李氏听得烦躁,偏人在屋檐下,不敢反驳。
她来的一路上已经想好了,李家是一定不能回的!就是赖,也要赖在吴家!
*
镇上恢复了平静,不过呢,林大夫还是没去府城,赵家那边最近安静得很,要说他们不找林家的麻烦,谁也不信。现在还没动静,肯定憋足了劲攒大招呢。
这日早上,苏允嫣刚开门就来了个中年汉子。
她眼神不着痕迹一扫,见他不像是生病的样子,笑着问:“大叔有事?”
中年汉子见四下无人,直接进了医馆,靠在柜台上低声道:“出事了,赵家昨天去了我家隔壁。我家隔壁有个老人家已经卧床好几年了,我去茅房的时候,听到他们在商量什么林家……”他正色道:“之前你们和赵家发生的事我都听说过,赵家肯定想害你们,我怕你们没防备。就是李子村的胡通他娘,你们可千万别治他娘。”又压低声音:“那老太太已经足有半个月水米不进,眼看就不行了。”
末了又道:“当然了,这些是我猜的。但你们心里得有准备,如果胡通送他娘来了,你们千万别逞强。以前林大夫也看过,那老太太治不好了的。”
他满面焦灼,话说得飞快,苏允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听完了后,心里就有数了。她心下疑惑:“大叔,谢谢你跟我说这些。只是,你为何……”
不是谁都愿意坏赵家的事的。正常人听到这些,大多数的人会假装不知道。
中年汉子摆摆手:“以前林大夫治过我爹,那时候我家里实在没银子,林大夫赊欠了药给我。虽然没治好我爹,但配的药让我爹不疼,睡了几个好觉,走得没那么痛苦,我心里都记着呢。”他看到街上已经有人,嘱咐道:“我得走了,你们就当我没来过。自己注意着些。”
不待苏允嫣再喊,人就走远了。
这也算是林大夫这些年来积下的善缘得了回报,果然好人有好报。
到了午后,果然有人抬着个面颊消瘦的老太太到了医馆门口,求林家救命。
苏允嫣心里起了疑,主动迎上去,没让他们进门,抬眼去瞅床板上的老人,道:“人都这样了,回去好吃好喝养着。”
“你什么意思?”胡通顿时就怒了,捏着拳头上前:“你身为大夫,没想着救人,反而咒人死,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他拳头挥舞,看起来很是骇人。
听到动静,林大夫从里面出来,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苏允嫣指着老人家,道:“爹,以前你似乎有给这老人看过的。都这样了,我让他回去好吃好喝供养着,他说我咒他娘。”
这老人面颊消瘦,颧骨高高凸起,眼睛瘦成两个大眼眶,眼神浑浊,出去多进气少,一看就命不久矣。
林大夫弯腰看了看,又把了脉,摇头道:“带回去吧,我治不了。”
胡通气势汹汹,大吼道:“身为大夫不救死伤,你们也配做大夫?我娘昨天可是喝了你们配的药,现在你们跟我说让我回家,我娘没事便罢,如果有事,我定不会放过你们。我要去衙门告你们草菅人命……”
恰在此时,有衙差打马而来 ,老远就喊:“衙门办案,抓捕疑犯,闲杂人等速速散开!”
一路上,众人议论纷纷,更有和林家亲近的人跑过来报喜:“听说是抓赵老爷的。”
胡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