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纪淑荷失手害得罗母惨死。
苏允嫣很怀疑纵火的事就是罗子沣指使的。看到人群中的罗子沣面色难看, 对上她视线后不停往人群中退。
本来的五成怀疑顿时变成了八成。
回过神,李招序面色也不太好:“知府大人公务繁忙,这种事拿去烦他不好。”
房主是一对五十多岁的老夫妻, 边上还有儿孙一起, 闻言顿时不满:“那怎么行……”
李招序打断二人:“这院子是我住的时候被烧的。我会请人给你们重新造一个院子。”
房主一家本来还愤愤, 闻言都不说话了。
苏允嫣心下了然, 李招序当然是不想闹到衙门的。
知府大人查案,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院子被烧,纵火者没抓到。肯定就会问李招序一家都结了哪些仇怨, 从那些仇人中找出可能纵火的人。
偏偏李招序结的那些怨都不能摊开来说。
譬如, 和纪府夫人暗中苟且十多年, 靠着全氏置办下偌大家业。又比如全氏试图毒死纪家主, 想要谋财害命与他相守。这两件事中,都有他一份罪名。
只这两样事情,就足以夺他功名, 让他名声尽毁了。真查得实, 兴许还有牢狱之灾。
李招序是个聪明人, 报官是不可能报官的, 他安抚好房主一家, 又看向苏允嫣,心里实在后悔方才的嘴快。出声赔罪:“纪姑娘, 我作夜没睡好, 脑子不清楚, 说的话不作数。失礼之处, 还请见谅。看在我们一家刚被火烧过即将无家可归还欠许多债的份上, 您就放我们一马吧。”
他是秀才, 又已经年近不惑。这么放低身段来求, 围观好多人都有些心软。
果然能屈能伸。
苏允嫣似笑非笑:“我不跟你计较。但是呢,这幕后的人枉顾这条街上几百人的性命,趁着大半夜众人熟睡之际纵火烧房子,这次是运气好,刚好有人发现,若是没人发现,整条街的人都要成了冤魂……”
众人心神一凛。
“必须报官!”人群中有人大喊:“这可不是一家人的事,这是咱们一条街的事。”
“对!我还说大冬天的怎么可能烧那么大的火 ,原来是放了桐油。咱们这条街上还那么多孩子呢,幕后之人简直歹毒无比,必须报官!”
说着,已经有人结伴往衙门去了。
李招序面色发白,下颌绷得紧紧:“纪姑娘,你别欺人太甚。”
苏允嫣嗤笑一声:“我只是过来看热闹的。就被你安上了一个纵火的名声。到底是谁欺负谁?纪府做生意向来厚道,怎么能被你毁了名声?所以,这事儿就算他们不计较,我也是要计较个明白的!”
有人报了官,众人都没走。
衙差还没来,纪淑荷抱着孩子回来了。
她的头发被火苗燎了大半,右脸上和脖子上还有大片燎泡,通红一片,只看着就觉得痛。她怀中的孩子腿上用布抱着,正呜呜地哭,不是哭累了,而是嗓子哑了已经哭不出声,实在可怜。
虎毒还不食子。
这事情要真是罗子沣指使,他简直畜生不如。
纪淑荷看到苏允嫣裹着黑色镶花边的披风站在人前,心里嫉妒不已。
那身披风别看不显眼,但那料子一看就极好,绣工精湛,只这一件披风,大概就能修出这整个院子了。这人一嫉妒呢,说话就不过脑。纪淑荷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来做什么?看我们笑话吗?”
想到什么,她眼神一转:“该不会是你找人放的火吧?”
苏允嫣气笑了:“果然不愧是父女,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纪淑荷有些疑惑,看了看围观众人。如果李招序真说了这话,外头的这些人不应该这么平静啊。
要知道,这条街上可住了几百口人。知道自己险些被火烧的罪魁祸首在此,不吵起来才怪。
正疑惑呢,就听到养妹慢悠悠的声音传来。
“已经有人去报官了,肯定能查出罪魁祸首。到时候,你们父女俩记得给我道歉,给纪府赔礼道歉!”
纪淑荷:“……”
她这么说只是顺口,心底里并不觉得纪府会做这样的事。
她在纪府长大,纪父虽然是商人,但狡诈只用在生意上。对于人命很是敬畏,遇上灾年还会接济穷人,不可能会为了杀他们而枉顾这么多人的性命。
至于幕后主使……纪淑荷看向怀中孩子的腿,又想到方才大夫让准备后事的母亲,浑身冰凉一片。
*
小半个时辰后,知府大人亲自带着人到了,在废墟周边转悠一圈,让师爷记录下发现的疑点。
他也发现了好几处桐油,确实有人纵火无疑。
于是,李招序一家都被带去了衙门仔细盘问。
住在这条街上的人是真想知道罪魁祸首。而围观的人想看热闹,当下,众人浩浩荡荡跟去了衙门。
苏允嫣也在其中,在知府到了之后,她还说自己苦主,告了李招序父女俩污蔑。
升了堂,苦主都被带到了堂上。
苏允嫣坦坦荡荡,上来就实话实说:“我今日早上起来听说那边着了火,本来是看热闹去。结果就被李秀才父女俩指认我纵火。我来是想求大人还我一个清白,还纪府一个公道。”
说完,就站到了旁边。
那边几个中年汉子都是那条街上的百姓,也直接要大人查出幕后之人。
知府大人最后将目光落到李招序一家人身上,问:“李秀才,火势最先从你家起,纵火之人应该是针对你们而来,你们平日里可与人结了怨?”
李招序最怕的就是大人问这些,他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怨是肯定结了的,也不是什么秘密。他若张口说没有,那就是故意欺骗误导官员,会罪加一等。可若是说……那些也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真计较起来也会被入罪。
关键是,他和纪淑荷想法一样,虽然怀疑纪府,但潜意识里却认为此事很可能不是纪府。
就像是纪姑娘说的,纪府真要跟他们计较,用不着私底下放火,直接拿着全氏画押的那张纸报官,就能把他们打得毫无翻身的可能。
李招序没说话,知府大人沉声道:“公堂之上,还请严肃对待。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么难回答吗?”
经过昨晚的事,纪淑荷其实是怕了罗子沣的。这一回没烧着她,谁知有没有下一回?
她试探着开口:“大人容禀,民妇之前是秀才罗子沣的妻子,前些日子我们因为一些旧怨起了争执,当时民妇委屈,忍不住便顶撞了婆婆,结果婆婆当即昏倒,突发恶疾病逝。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多年……不知道是不是他想要报仇……”
那日纪淑荷逃出来,这几天都提心吊胆。房子一着火,她下意识想到的就是罗子沣为他娘报仇来了!
苏允嫣低着头,觉着纪淑荷实在聪明,不提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只说后来的矛盾。
知府大人皱眉,此事接连牵扯了两位秀才,于他政绩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事情还是要查清楚的,他吩咐人去请了罗子沣来。
罗子沣早在看到众人报官时就知道自己很可能会被请到公堂上。
因为他知道,就算纪淑荷不指认,便宜小姨子也不会放过他。心里有了准备,来的时候也挺从容。
秀才见官,不用行跪礼,他落落大方一礼,儒雅温和,丝毫不见心虚。
知府大人直截了当:“李招序李秀才之女和你结了仇怨,是也不是?”
“是!”罗子沣坦然承认:“她气死了我母亲。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娶她过门。”
知府大人不悦:“我问话你答就是,多余的话不要说。”言下之意,后不后悔之类的话就别再说了。
罗子沣急忙认错。
知府大人又问:“昨夜你在哪儿?”
罗子沣不紧不慢:“与友人喝酒,我们一起足有四五人,他们都可为我作证。”
也就是说,他把自己摘出来了。
知府大人不再问他,翻了翻卷宗,吩咐道:“去问问外面,昨夜可有看到形迹可疑之人?”
这么冷的天,夜里好多人都不爱出门。加上各家各户都是青砖院墙,压根看不见外头,也就不会知道都有些什么人路过了。
事情僵持住了。
突然有婆子被衙差带了进来,正是最近罗子沣借住的东家妇人,似乎很是害怕,进来后直接趴跪在地上:“民妇有话要说。罗秀才最近就是住在我家的。”
知府大人颔首。
婆子颤着声音道:“罗秀才他母亲走后,一直赊欠我好多银子,民妇想他赚钱还上房钱饭钱,对他难免多关注几分,就在前天,民妇亲眼看到他见了一个街上的混混,民妇不知道纵火与此事有无关联,民妇前来,是想求大人帮民妇追债,小本生意,再这么下去,家里就要揭不开锅,民妇的男人的儿子天天跟我吵,日子眼看就过不下去了……”
罗子沣放在身侧的手捏紧,指甲掐进了掌心也毫无所觉。
殊不知他这样的小动作,尽数落入了上首的大人眼中。
堂堂秀才,被人追债追到公堂上,也是稀奇得很。
知府大人心下有些可惜。因为两件事情是连在一起说的,他不确定罗子沣如此是因为之时人纵火呢,还是因为觉得丢人。
只能慢慢细查了,他又问:“你口中的混混姓甚名谁,若是不知,将他的容貌和着的衣物都说一遍。”
婆子颤着声音说了,主要说了那人六指。
围观的人足有几百,一问之下,瞬间就把全城的六指都找了出来。
罗子沣一直以来强撑着,在看到胡六指后,身子一软,险些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