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也想问啊, 向来乖顺的儿媳妇为何不管她了呢?
还没走几步,身后传来熟悉的妇人声音:“嫂嫂。”
不用回头,温氏也听得出来,这是她那个嫁去尚书府的小姑子, 两人气场不和, 平时没少互别苗头。
温氏板着脸回头:“你也这个时辰来吗?”
各家女眷进宫都是有讲究的,越是身份低的人来得越早, 身份高一些的就会来晚一些。
定国公府在各家勋贵中算是身份最高, 也因为孙长霖得皇上看中, 又算是皇室姻亲, 平时在京城众官员中, 就没人敢得罪定国公府。所以, 温氏来得并不算早。
至少,怎么也该在尚书府的后面。
孙氏笑吟吟上前, 上下打量她:“以前不是坐马车进去吗?今日怎么在这儿走路呢?你儿媳妇把你丢下了?”
刚才宫门口发生的事那么多人都看在眼中, 并不是什么秘密。
再有, 在官员和官员家眷眼中, 没什么比关于宫中的事更要紧。所以, 不出明日, 老国公夫人在宫门口被儿媳丢下的事肯定会传得沸沸扬扬。
只要想到这些,温氏气得脑子发懵,本就深刻的皱纹愈发深了些。
“惜月最是孝顺, 今日应该是忘了。”
孙氏笑呵呵道:“这么说,一会儿她想起来, 应该会来找你这个婆婆请罪吧。”
温氏并不接茬,因为她知道,儿媳妇丢下她肯定是有原因的, 想到今日她不同寻常的打扮……这里面应该是有她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儿媳为何态度大变,而不是让她来请罪。
再说,其中缘由弄不清,儿媳妇心结不解,怎么可能来请罪?
“已经不早了,咱们赶紧的吧。”
孙氏一笑:“一会儿郡主来请罪的时候,你可得好好说说她。”
温氏:“……”
……
后面发生的事苏允嫣不知道,马车刚停下,边上已经有嬷嬷等着了。
看到她下马车,立刻上前,恭敬道:“太后吩咐奴婢来请郡主,长公主已经到了。”
吴惜月的记忆苏允嫣都知道,倒也不怕失礼,笑着谢过,问:“我姐姐呢?”
嬷嬷笑着请她上一旁早就备好的轿辇:“公主已经在了。这几日都住在慈安宫陪着太后。”
苏允嫣不知道上辈子吴惜月的死这个姐姐有没有插手,也很可能说孙长霖自己的主意。
毕竟,吴惜月不离开也不死,孙长霖连靠近佳人的机会都没。
苏允嫣坐上轿辇,笑着继续唠:“我姐姐这些年过得如何?她回来之后我还没见过呢,容貌变了吗?性子呢?”
嬷嬷笑着道:“一切都好。公主她辛苦多年,太后颇为疼爱。”
苏允嫣眨眨眼,昂首得意道:“皇祖母最疼的人肯定是我。”没办法,不是她要这么嚣张,而是吴惜月本身在皇上和太后面前就是这么个性子。
嬷嬷无奈地笑:“是,太后就得你们俩朵花,一样疼。”
能够混到太后身边,果然说话滴水不漏。
这一路过去,苏允嫣时不时与嬷嬷闲聊几句,很快就到了慈安宫。
殿中有说笑声远远地传来,苏允嫣缓步过去。
说实在的,她以前只是高官贵女,身份虽然尊贵,但到底比不过皇家。要说不虚那是假话,但到了这会儿,她是不能退缩的。
越是身份高,越是不能让人看出异样来。
她拖着长长的裙摆,逶迤着缓缓进门,含笑对着上首的太后一礼:“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笑着摆摆手:“滑头,赶紧过来!”
苏允嫣又对着长公主一礼,这才上前走到太后身边,看向她身侧女子。
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容貌姣好,比起九年前,她眉眼间多了几分凌厉。对上苏允嫣的目光,吴惜缘笑着拉她的手:“妹妹这些年过得如何?”
比起原身的咋咋呼呼,面前女子温柔得多,柔柔地笑着时,如镀上了一层光。当真是绝代佳人。
苏允嫣笑了笑:“我在京城,怎么会过得不好?倒是姐姐,这些年在外受苦了。”
吴惜缘一脸正色:“为了家国,别说受苦,就是让我去死,我也甘愿。”
这话一出,太后的眼圈瞬间就红了,拉了孙女的手:“有我在,由你皇舅舅在,以后谁也不能给你委屈受。”
边上的长公主也伸手抹泪:“这一回,谁要是敢再抢走你,我非得找他算账不可。”
在这杨国,除了皇上,也没人敢抢长公主的爱女。
认真说起来,长公主的这话是有些不妥当的。
不过呢,在吴惜缘这个功臣刚回来的当口,也不会有人跟她计较。
这一回觐见太后,较以前气氛要沉闷些。吴惜缘说了一些周国的风土人情,众人含笑听着。在她说起大皇子死后皇室又逼她改嫁时,便转移了话题。
话题转得生硬,殿中气氛沉默下来。
今日大好的日子,一会儿还要出去见众官员和家眷,这么沉默可不成。太后眼神一转,看向苏允嫣,含笑问:“以前你去哪儿都带着你婆婆,今日怎么没带呢?还有,你这身打扮……”
苏允嫣含笑起身,转了一圈,裙摆旋出美妙的弧度,问:“不好看吗?”
“好看。”太后眼神里满是笑意:“一会儿让宫中的嬷嬷再去帮你量体,重新做几身。就选这种鲜亮的颜色,年纪轻轻的,就该穿得这样好看。那诰命衣衫死气沉沉的,本来我还想劝你皇舅舅改一下诰命衣衫的样式呢。没想到你倒先受不了了。”
苏允嫣一挥手:“不用改,这样挺好。”
长公主疑惑:“你为何不带你婆婆?”
苏允嫣今日不想说这个给大家扫兴,本来这话题都岔开了,没想到长公主又拉了回来。当下眨眨眼,恍然道:“我给忘了,把她忘在宫门口了!”
殿中众人一阵无语。
长公主又打量了一下女儿,抿了抿唇,没有再提。
宫宴的时辰到了,母女三人簇拥着太后去了朝华殿,皇后和众嫔妃已经等在后殿,满屋子的莺莺燕燕花红柳绿,打眼一瞧,环肥燕瘦都有,看得人眼花。
后殿的隔壁,三位皇子并皇子妃还有大大小小几个皇孙都到了。
于是,皇后扶着太后,皇子们紧随其后,苏允嫣母女三人在皇子们后面几步远,从众官员坐席间隔出来的宽敞过道上缓缓走进去。
满殿的人都跪下行礼。
对于苏允嫣来说,这种感觉有些新奇。
等到落座后,没多久皇上就到了。
宫宴上还有喜乐班子,也有宫娥献舞。
苏允嫣看得津津有味,能够在这儿献艺,算得上是这天底下最好的歌舞。
几场歌舞过后,皇上说话了:“惜缘公主为了杨国牺牲良多,是我杨国功臣,改临州府为惜缘府,以后为惜缘公主封地。尔等不得怠慢于公主!”
底下的官员满脸诧异,都知道惜缘公主回来后会被厚赏,却没想到这般丰厚,州府做封地,那是皇子才有的。更别提还以公主的名讳命名。
吴惜缘上前谢恩。
没多久,皇上就走了。
这个时候呢,底下的官员和家眷也可四处走动。苏允嫣没动,宫宴上的点心味道不错,她就多尝了几块。
却听边上有女子噗嗤笑出了声。
循声望去,只见吴惜缘笑看着她,取笑:“妹妹还是和九年前一样馋嘴。”
苏允嫣将手中点心盘子递过去:“姐姐也尝尝。”
且不论二人之间有没有私怨,只吴惜缘确确实实联姻,让两国签订了百年盟约,让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她就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吴惜缘笑着捻起一块:“回来这几日,我发现好多人好多事都变了许多。只有妹妹,还和当年一样天真活泼。”
苏允嫣无言以对。
她是不想让人看出来自己的不对,才刻意往原来吴惜月的性子上靠。
吴惜月这个人性子单纯,成亲前有宫中和公主府宠着,成亲后有孙长霖宠着。就算他别有用心,至少在外人和吴惜月面前做得够好。
尤其是吴惜月,孙长霖是真的疼她宠她。所以,吴惜月才才甘愿在老国公夫人面前伏小做低。二人近九年的夫妻感情,亲密无间。所以,吴惜月乍然发现夫君另有心上人,才会不甘心想要挽回。
她沉默下来,吴惜缘有些奇怪:“你怎么不说话?”
苏允嫣回过神:“其实我也变了。只是在熟悉的人面前刻意洒脱而已,谁又能一辈子天真呢?”
这话里有话啊。
吴惜缘还要再问,却见孙长霖端着酒杯过来,先是对着吴惜缘一礼:“公主高义,让人敬佩。微臣敬您一杯。”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吴惜缘端起酒杯喝了。
孙长霖又对她笑了笑,这才看向吴惜月:“你今日怎么独自进宫了?别人家儿媳都是带着婆婆一起,你怎么能把我娘留在宫外呢?”
话里话外,都是说她不懂事。
苏允嫣眨了眨眼,道:“别人家的儿媳也不是郡主啊。他们进来就可赴宴,我还得去慈安宫给皇祖母请安呢。”她不一样,自然是因为身份不一样。
她似笑非笑:“谁不是从宫门口走进来呢?难道你们家娶我,就是为了让你娘坐马车进宫?”
孙长霖:“……”这话让人怎么接?
他清咳一声,板着脸道:“什么你娘?那不也是你娘吗?”
苏允嫣上下打量他,狐疑道:“昨晚上你不是还跟我说要和离吗?和离之后,她就不是我婆婆了啊,难道你改主意了?”
孙长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