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如今过得不错, 内城一个二进宅子,家中还请了厨娘和打扫的婆子。
在这城中,这样家世的人很多,而乔家如今优于别人家的, 则是乔家长孙乔远, 十八岁已经是秀才,要是最近几年能得中举人, 那可就真的不同了。
乔家搬到内城, 是十多年前的事。凡是知道他们家的人, 都知道他们家的姑娘嫁出去后帮衬了娘家许多。那可是苏府的夫人!
所以, 周围的邻居一边看不上乔家, 却也不敢得罪。只私底下嘀咕几句罢了。尤其乔远前年中了秀才, 他以后很可能会被高官榜下捉婿……乔家,终究是与他们不同的。
乔氏的马车刚在乔家门口停下, 里面打扫的婆子立刻迎了出来:“姑奶奶回来了?”
乔氏心情不太好, 只嗯了一声。下了马车后就往里走, 随口问:“我爹和大哥在吗?”
婆子忙不迭跟上, 答:“老爷和大爷都在, 正在用晚膳。”
也是, 这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乔氏一路直奔正房。
乔家人不多,就乔家老两口和乔氏的兄嫂,再有乔远和妹妹乔月。乔氏这些年来帮助娘家许多, 众人对她都很热情。
看到她进门,众人纷纷起身, 乔远兄妹急忙叫人:“姑姑。”
乔氏心里有事,只摆摆手:“你们快吃,吃完了, 我有话跟你们说。”
乔家人面面相觑,乔父沉声道:“就是天大事也把饭吃了再说,你这个时辰回来,也没吃吧?”
乔氏确实没吃,她跟便宜继女掰扯一下午,气都气饱了,根本就不想吃。可父亲发话,她还是要给娘家这个面子,于是端起碗,随口吃着。
吃了些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都味同嚼蜡。倒是乔家人看她这样,先吃不下了。一顿饭草草收场。
厨娘收拾了碗筷,乔氏挥退丫鬟。
丫鬟出门时,还顺手把门带上了。
本来天色就晚,大门一关上,屋中昏暗下来。乔家人见状,都有些讶异。
乔父问:“何时需要如此谨慎?苏帷伤势不好了?”
“他今日醒了,得慢慢养着。我关门不是因为谨慎,这事情吧……”真到了说的时候,乔氏有些张不开嘴,为难道:“当初我嫁去苏家,嫁妆约等于没有……”
乔母一脸得意:“苏帷对你好,又不在乎你有没有嫁妆,要不然也不会娶你了。”
乔氏不满:“娘,您听我说完。”
被女儿指责,乔母的眼圈顿时就红了,委屈不已:“就知道你嫌弃我老,嫌弃我多话,既然这么嫌弃,你回来做什么?”
乔氏本来心里就烦,偏偏母亲还在这无理取闹,顿时恼道:“你以为我愿意回来吗?我这不是没办法嘛,当初我给你们置办宅子的银子,还有阿远读书的花用,都是我动了沈书慧的嫁妆换来的。”
乔家人面面相觑,乔母讶然:“她的嫁妆怎么会在你这儿?”
乔氏垂下头:“就……当初沈书慧母女没了,老太太很是伤心,顾不上这些,我进门后就顺手接了过来。”
乔远的父亲乔大禄出声:“然后呢?”
乔氏声音低了些:“前几个月,沈书慧那个流落在外的女儿被接回来的事你们也知道。最近她和方家定了亲,在置办嫁妆。老太太在跟她念叨,结果她想起来了当初她母亲留下来的嫁妆,这一问之下,得知放在我这儿,当时就跟个讨债鬼一样撵到了正院,我让好几个人拦,都拦不住。”
乔母也顾不上委屈了,追问:“她要嫁妆?”
乔氏揪了揪帕子,烦躁道:“可不是嘛,她问我要库房的钥匙。那库房中,压箱底银子被我花了,好料子我都做衣了,摆件我好像摔坏了两件……里面只剩下一些粗笨的家具。这样的库房,我哪儿敢开给她看?”
乔家人沉默下来。
乔父试探着问:“苏帷那边……”
乔氏帕子越揪越紧,就像她此刻紧张的心:“他刚醒来,又昏睡过去,谁知道他下一次醒是什么时候?因为我不愿意开库房,那死丫头起了疑心,非要让衙门的人来开!老太太发话,让我三日之内把嫁妆单子上的东西补齐。”
乔家人的心也揪了起来。
乔大嫂孙氏颤声问:“你挪用了多少?”
乔氏愿意照顾娘家,但却一直不太喜欢孙氏。当初乔大禄成亲时,乔家还只是普通的帮工,娶到的妻子自然也是帮工。孙氏出身不好,长相一般,尤其喜欢斤斤计较。这些也罢了,关键是她还老惦记孙家。
孙家这些年来一直没有起色,孙父一直卧病再床,每年光药钱就要花掉不少银子。孙氏的两个哥哥没日没夜地苦干,家里还是一日日穷下去。
所以,若是别人问,乔氏还能好声好气。听到孙氏这么问,又见她脸都吓白了,当即怒道:“我给你们的所有东西,都是她的嫁妆换的。如果要补齐,就是把这宅子卖了,也是不够的。”
孙氏险些晕过去。
乔家其他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乔父皱眉:“一个小丫头片子,就把你拿住了?”
乔氏无奈:“爹,我不是怕死丫头。我是怕衙门过来清算!就算老太太拦着不让报官,死丫头把这些事说出去,以后我怎么跟各家夫人来往?权儿的亲事也会受影响,还有你们,阿远正是要紧时候,若是让人知道你们家的银子都是沈书慧的……到底好说不好听。如果可以,我是想要把它补齐的。”
“可家里没有银子……”乔母为难不已:“阿远的夫子说了,他今年不一定得中。本来他还和几个同窗约好了一起去附近的几个府城游学,还打算去天南书院转一圈。夫子很赞同,说多见识一下于他们有益……都说穷家富路,这一圈下来至少得准备百两银子,本来我还想这两天就来找你呢。”
她语气不紧不慢,压根儿不着急一般。不提筹银子,反而还想再要银子,乔氏气得眼前一黑:“都这时候了,还游学呢?读书人名声最是要紧,要是让那死丫头把这些事传了出去,谁还愿意给他作保?到时候没人作保,一辈子就是个穷秀才了。”
屋子里一片安静,乔氏也觉得自己语气不好,缓了缓,肃然道:“如今唯一的法子,就是把嫁妆补上,把那死丫头的嘴堵住。”
乔氏说了这么多,乔家人再蠢也明白了自家的处境。乔父沉吟了下,吩咐道:“阿远,你先带着妹妹回去。”
兄妹两人面色苍白,尤其是乔远,真有些被吓着了。一个秀才的名声被坏有多严重,没有人比他更明白。
祖父让他走,应该是有些事不想让他们兄妹知道。乔远也清楚家中人对他的期待的疼爱,祖父母不止一次说过,这辈子就指望他高中,光耀乔家门楣。
当下,乔远没有多问,带着妹妹出了门。
乔氏眉心蹙着:“阿远已经十八,要是普通人家,早已经成亲,说不准孩子都有了。他是个大人,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他的面说吗?”
乔母不吭声。
乔父和儿子对视一眼,道:“就算我们把宅子卖了,也补不上嫁妆的缺口。不过,应该能想到法子,让那死丫头闭嘴。”
乔氏讶然:“你们想做什么?”
她不喜欢苏毓,也想让她消失。可那死丫头回来之后很少出门,就算出门,也都是临时起意,还和方瑾一起,让人想要算计都不能。
想归想,乔氏也怕事情败露。要知道,如今苏帷躺在床上,精神不济,能不能养好且两说呢。要是她出了事,他兴许护不住她。
乔氏这么想,也将这些话说了,末了道:“那死丫头敢直闯正院,敢直接撬锁,敢扬言报官,都是因为夫君病着。如果我再做什么错事,老太太要处置我的话,他大概也护不住我。”
……
苏府这边,苏允嫣得知乔氏傍晚出门,不以为意。当然了,兔子逼急了还咬人,乔家如果赔不出嫁妆,肯定会搞别的事。
于是,她书信一封,让人送去了方家,最近她都不打算出门了。
乔氏回府之后,一切如常,翌日早上去给老太太请安时,试探着提议:“毓儿,你爹伤成这样,我想去城外给他祈福,你大哥还想从山脚就三跪九叩,以表诚心。希望菩萨看到,能够让你爹早日痊愈,苏思也一起,你去吗?”
苏允嫣一脸惊讶:“你们都去?”
乔氏颔首,要不是为了引这死丫头出门,她才不舍得让苏权去磕头。
苏允嫣一本正经:“这样啊,那你们去吧,我留在府中看着父亲。”
乔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