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场几人都清楚, 沈居霖他就是装晕。故意借着晕倒进山寨中,兴许还能养几天伤。
柳父也没想到女儿有这样的急智。
看到沈居霖醒了,柳父立即道:“沈大人身子太弱,还是回去好好歇着吧。我们如今已经是良民, 不会做坏事的, 您尽管放心。”
沈居霖不想走。
他的随从自然是明白此事 ,要不然方才也不会让父女二人将他带进寨中找大夫了。立即道:“我家大人身子弱成这样, 雪路难行, 这怎么回呀?要不先住下……”
“那可使不得。之前沈大人做的事村里人都知道, 万一他们气不过, 暗地里动手, 伤了沈大人就不好了。”柳父沉吟道:“放心, 我找人送你们回去。”
苏允嫣立刻去外面的院子里喊了几个人过来,拿了个椅子绑上两根抬竿, 做成一个简陋的轿子。柳父不由分说把沈居霖扶了上去, 还边道:“大人, 条件简陋, 您将就一下。到了官道上就好了。”
然后, 柳父又叫上两个人, 抬他下山。
沈居霖想要下来,但没人听他的。他一个文弱书生,又不敢跳, 只得任由几人抬着。其实看到柳父坚决的态度,他也知道想要见柳思安很难。再者, 柳父那话也有道理。
万一有人看不惯他,悄悄对他动手……简直防不胜防。
美人再好,也不如小命要紧。
来的时候爬了山, 累得半死。这会儿有人抬他下山,他也不想挣扎。
只是,到底有些舍不得,已经离开了,还频频回头看山寨门口。
雪路确实难行,还没走几步,就看到前面几人脚下打滑。苏允嫣心下一动,立即跟上。
柳父见状,皱眉道:“你去做什么?”
苏允嫣看着山道:“雪太厚了,你们看不清路。我拿两根棍子先帮你们探路,免得踩滑了摔着了沈大人。”
这也是事实,崎岖的山路上雪盖得太厚。一脚下去,根本不知道是路还是路旁的沟沟坎坎。要是一脚踏空……后果不堪设想。
苏允嫣拿着棍子老老实实在前面开路,就是把能踩的地方都戳过一遍。后面的人跟着她的脚印和棍子戳下的洞下脚。
这一路走得慢,都要到傍晚了,才看到底下的官道。苏允嫣垂眸,现在的路一面靠山,另一面是半丈高的峭壁,脚下的路是直的。但她却往峭壁那边移了两尺,落在后面人的眼中,就是前面的路,到了这里有个小弯。
苏允嫣自己一个人,稳稳当当踩着往下。而身后是两个人并排抬着沈居霖,要占很宽的路。她前面刚走几步,身后扑通一声,几人哎呦哎呦摔到了底下。
因为沈居霖坐得高,摔得最惨。好像还撞上了石头,右手手臂不自然的扭曲,应该是折了。
四个人抬,一个摔,其余几个都掉下了山。苏允嫣忙跳了下去,“爹,您怎么样?”
柳父摆摆手,那边三人满脸慌乱。
随从不会走这种山路,一直坠在后头。见前面摔了,连滚带爬地从路上下来,跑到沈居霖边上:“大人,您怎么样?”
柳父几人也满脸惶然:“沈大人,您没事吧?”
沈居霖正昏昏欲睡,就从椅子上掉了下来,手臂一阵剧痛,痛得他面色惨白。入仕者身上不得有疾,看到扭曲的手臂,他心下大骇,顾不上追究几人将他抬摔了的事:“快,给我请大夫。”
这里虽然快到官道了,可这大冬天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别说大夫和人,就是连着野鸡都没。
最快的法子是坐上底下沈居霖之前的马车回凉州城。
随从看了看底下:“快点把大人抬下山放进马车。”
沈居霖痛得咬牙:“背吧。”
四个人抬的话,有一个摔就又得摔,让人背就安心多了。
随从立即道:“快点过来背。”
吩咐谁呢?
苏允嫣听到这话有些不满,立即道:“摔了人,我们也不想,我们是好心。”
话先说清楚,免得过后沈居霖来追究。
“好心?”随从恼怒不已:“我家大人明明要住下,是你们非要把人往山下抬。现在出了事,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脱不了身!”
柳父也生气,这一路下来,他们都是小心小心再小心,沈居霖能有多重?但四个人愣是出了一身汗,摔跤谁也不想。再说,又不是只有沈居霖一个人摔?
“难道我们还错了?”柳父拍拍身上的雪:“我得找大人做主,沈大人纠缠我女儿,大冬天的跑上山。我们好心好意把人抬下来,还抬错了!你们再是官员,也没有这样欺负人的。”
他看向其余三人:“你们的伤重不重?”
三人经常走这种路 ,又是练过的,在脚下打滑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就跳开了去,根本没受伤。闻言都摇摇头。
柳父一挥手:“我们进城告状!”
告状是不可能告状的。
沈居霖哪怕再痛,脑子里也还是清明的。今日之事,认真论起来,本就是他理亏。
再说,他想要纳一个匪徒之女为妾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私底下纳了也就罢了,要是闹大,对他名声不好。
见几人要走,他忙道:“别!”
他缓了缓,惨白着脸道:“我没有怪你们的意思。田安他看我受伤太着急,胡说八道的。你们别信。”
柳父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道:“还是沈大人讲理,我们是好心好意抬你下来的,对不对?这摔跤了也不能怪我们对不对?”
沈居霖憋屈不已,却还是得道:“对!现在你们能把我弄下山么?”
苏允嫣立即问:“若是又摔了呢?”
沈居霖咬牙道:“我不怪你们。”
几人这才上前背他,没走多远,柳父又摔一跤。
大抵是又碰着了伤,沈居霖的脸色更白,跟地上的雪有得一比。其余几人要上前帮忙,柳父摆手拒绝:“你们武功还不如我,要是我都摔了,你们肯定也要摔。”
有理有据的。沈居霖立即道:“劳烦柳村长。”
苏允嫣走在前头开路,但路开起来没用,这里是个陡坡,柳父脚下滑了好几次,每次一滑,沈居霖就觉得自己要掉下去,胆战心惊地盯着地上的路。
在柳父再次摔倒时,沈居霖再承受不住,不肯再让人背,让人扶着自己下山。
柳父和田安一起扶,期间两人各自又滑了一次,每次一滑,就会带得沈居霖也跟着摔,还每次都要碰到伤,要不是看着马车越来越近,他都想要昏过去了。
等到把他弄上马车,一群人都出了一身汗,田安总觉得这些人是故意,但他自己也走得战战兢兢,就觉得摔倒正常。一时间也分不清逍遥村的人到底是不是故意。
但无论如何,主子被他们弄得摔得这么惨,他们就有错。
看着马车远去,柳父嘴角勾了勾:“上山,回村。”
回去的路上,几人都挺高兴,柳父还哼起了歌谣。
回到村里时,已经是夜里。柳思安拿着火把站在村口,看到一行人忙迎了上来:“怎么这么晚才回?”
“路不好走。”苏允嫣叹息一声:“一路上摔了好多次。”
柳思安一惊,“你们有没有摔着?”
我们没摔着,沈居霖摔着了。
但这话不能说,苏允嫣摆摆手:“我在前面开路,拿着棍子,没有摔。爹摔得比较惨。”
父女三人回自家院子,一路上柳思安很是沉默。进屋后,她给柳父端了热水。
又给苏允嫣送了一盆进屋,没有立刻离开,问:“今日你们送下山的,是沈大人吗?”
“是!”苏允嫣坦坦荡荡:“他非要见你,爹觉得你要成亲了不宜见外人。就算柒大哥不生气,咱们家也不能这样欺负他。对吧?”
柳思安垂下眼:“我不一定见他。”
苏允嫣一脸不信:“你会舍得不见?”
好半晌,苏允嫣手都烫热了,才听到她问:“听说他来的时候身上有病,这段时间都在养病吗?”
还在问这种话,是觉得他不是不想来,而是来不了。
苏允嫣有些无语:“他那样的人,想要去哪儿也不是非要自己走,让人抬着也一样。”
直白点说,他不是因为来不了,而是因为不想来。
屋中气氛凝滞,苏允嫣洗漱完,道:“姐姐,我和爹这都是为了谁?那是朝廷官员,得罪了可是要被砍头的!”
柳思安闭了闭眼:“他伤得重吗?”
苏允嫣没好气:“很重,要死了!”
柳思安:“……”真那么重,送他下山的几人又如何能够平安回来?
“回去歇着,过两天就是你的好日子。”苏允嫣推她出门:“要是睡不好,到时候气色也不好。成亲一辈子就一次,可不能留下遗憾。”
这一回,沈居霖手都折了,这种伤于官员来说很重,一个弄不好就得丢官。伤养好之前,他不可能离开凉州城。
只要柳思安一成亲,应该就不会再跟他离开了。
至于跑去探望,之前沈居霖在土寨伤得那么重她都没去,这一回应该也不会去才对。为妨意外,苏允嫣连医书都放下了,从早到晚亲自盯着她。